第49節
馬麟的雷霆閃耀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只聽見楊辰在對面大喊了一句：「老馬，別憋著了，快射！」然後這壓縮到只有拳頭大小的雷球便破空擊出。
第七十四章 鬼離間（上）
那雷球的速度並不是很快，其中心不時有一道道藍紫色的電弧閃過。雷球浮空劃過的地方冰層紛紛碎裂，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楊辰依舊沒有放開手，他沒有小覷這雷霆閃耀的威力，他也沒有打算放棄這個大家一起拼盡全力好不容易創造的機會，他更沒有打算拿著自己的小命來冒險。他之所以敢讓馬麟將雷霆閃耀朝著自己這邊射出，他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鬆開緊緊勒著塵凡脖子的手臂，是因為他看到了龍翔宇偷偷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選擇了完全信任龍翔宇，哪怕龍翔宇是在坑楊辰，那他最多也就是在最後一刻放手之後讓塵凡也有機會一起逃脫，除了馬麟的攻擊打了水漂，大家之前的努力盡數付諸東流之外，沒有別的什麼損失。當然，現在這一擊要是毫無建樹，那便是最大的損失。
楊辰篤定龍翔宇這時候絕對不會划水，塵凡如果能躲開雷霆閃耀，對龍翔宇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楊辰相信在這種生死攸關的關頭，龍翔宇是不會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而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的。
果然，當雷芒已經刺痛了楊辰的雙眼時，他喊了一聲：「歪歪，看你的了。」然後鬆開手臂慌忙後退，退後的時候還不忘在塵凡周圍又招出無數冰刺。塵凡身上的束縛一鬆，也想要隨著楊辰一起逃開，可龍翔宇卻讓他沒能遂了心願。
龍翔宇肉痛地吃下一顆沁心丹，臉色頓時又恢復了幾分血色，他的雙手帶起一蓬水光，一條透明的水帶已將塵凡緊緊捆住。被裹成了蠶繭一般的塵凡再沒有機會躲避馬麟的雷霆閃耀，龍翔宇的這水繭縛即便他兩三秒就能突破，可這兩三秒卻注定了一切。
那雷球脫手之後，馬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從懷裡掏出那副已經被冷落了很久的墨鏡，默默地戴上。而當雷霆閃耀在塵凡胸口激起一片雷光的時候，除了他，所有人要麼扭過頭去，要麼閉上了眼睛。
雷霆之力在塵凡身上肆意地宣洩著能量，而塵凡卻依舊在這狂野的電光中更加瘋狂地笑著。楊辰還是被雷電的餘威波及，他的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按理說在這能量中心的塵凡不死也得脫掉一層皮，楊辰實在想不出他現在還有什麼可笑的。「莫非是抖M受虐狂？肉體受到的對待越殘暴他就越爽？」楊辰心裡想著。
他這無良的念頭剛剛在心頭升起，塵凡的笑聲卻戛然而止。楊辰瞇著眼睛看去，只看到紅鸞單膝著地蹲在塵凡面前，她的長髮在暴虐的氣流中凌亂地飛舞著，嘴角也有淡淡的黃色血液滲出。
楊辰沒看清剛才發生了什麼，但馬麟、黑尾和王翹楚則從三個不同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馬麟的雷球脫手的那一刻，紅鸞又暗自服下一顆沁心丹，而塵凡中招的時候，她已經雙手握著腥風刀奔向了塵凡，在塵凡大笑之時，她便高高躍起，一道隱隱夾雜著淡黃光芒的猩紅色刀氣自塵凡頭頂向下劃過，而塵凡也一拳重重地砸在紅鸞背上。
紅鸞跪地吐血，塵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條血紅色的線他從額頭起一直延伸到脖頸下沿，然後他的肌膚就從這血線處開始，向兩邊碎裂開來。先是出現了無數細密的裂痕，接著一塊皮膚彷彿破碎的瓷器那樣落下，這一落便越發不可收拾。
越來越多的碎片從他的臉上，從他裸露在外的雙手上接連墜落，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均想著這下總算是解決了，看來只要大家齊力，青級的敵人也不是沒法應對的。
不過他們沒能笑道最後，在塵凡那些破碎的皮膚下面，大家看到的不是血肉，不是骨骼，不是靈魂，而是光——令人絕望的碧藍色的光。
藍光只是一閃而逝，隨即便收斂於塵凡身上。楊辰在塵凡身後，所以沒有看到他的臉，但是楊辰看到了塵凡的手，那雙手比之前似乎更顯細嫩光滑。在塵凡身前的幾人同樣也沒有看到他的臉，那原本的臉孔如蛋殼一般碎裂剝落之後，裡面露出的居然是一張面具。
那是一張慘白的面具，似乎是用某種樹木製成，那白色的面具上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紋路。面具的嘴巴彷彿細長的血色彎月，兩邊的嘴角誇張地上揚，而那雙眼睛也是兩條彎彎的弧線，整張面孔帶著滲人的笑意。
紅鸞的手用力地捏著一個玉瓶，那裡面還剩下十顆沁心丹。可是紅鸞知道，再多也沒用了，沁心丹這種保命的丹藥，總要在還有命在的時候服用才有效。而藍級的對手已經是可以碾壓他們的存在，只要塵凡願意，即便實力最強的楊辰也絕對是被秒殺的命，連一絲掙扎反抗逃走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操，老子的命怎麼這麼不好。」馬麟癱坐在地上，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他一會兒想到了綺蘭，一會兒想著為什麼一直會遇到這種根本搞不定的敵人，一會兒想著胖子的筆記本裡似乎還有好幾部電影自己還沒看過，一會兒又想著要是沒開打之前大家一起溜走就好了。
黑尾的眼睛已經從塵凡那裡移向了西北的方向，那裡有著幽憐說的那座積石塚。「在那裡或許得到關於他們的消息吧。」黑尾這樣想著，它忽然覺得自己背上的傷口似乎不那麼疼了，整個身體也有些麻木起來。
王翹楚用細雨劍撐著身體，他看了看這些一起經歷過幾場戰鬥的夥伴，他和大家其實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不過看著楊辰、馬麟和紅鸞彼此間的信任，彼此可以為了對方而奮不顧身，他也稍稍有些羨慕起來。「如果早一點遇到你們，一切又會是怎樣呢？」他在心裡問著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問題的答案。
龍翔宇的心思最為複雜，他已經開始後悔為了貪便宜而加入楊辰的隊伍了。「媽的，早知道就不來了，便宜一點兒沒佔到，到頭來還把自己坑了進去，青級的凶鬼啊，就算我解開第二個封印還是全無反抗之力……話說楊辰倒還算是個不錯的傢伙，人也挺大方，不過這運氣就差了點，好像他這一路走來一直都磕磕絆絆，聽馬麟他們說，之前有好幾次都被揍得死去活來的……以後要不要幫他占卜一下……可以算他九五折……嘖，眼看著自己的命都要沒了，還佔個球啊，果然像大家說的，和楊辰在一起久了，自己已經開始變得沒心沒肺起來了嗎……」龍翔宇一邊想著，一邊摸了摸身後的腰包，那裡除了塔羅牌之外，現在還多了一個小紙包，裡面包著兩顆沁心丹。
紅鸞依然單膝跪地，蹲在塵凡面前，但是她的眼神卻已經越過了塵凡的身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楊辰。「能和他死在一起，也算是不錯的結局吧。」紅鸞如此想著，她看向楊辰的目光中，柔情濃得彷彿都要滿溢出來。哪怕現在塵凡的斧子落在她的身上，她也絕不會有絲毫的躲避，她只是想在生命消逝之前就這麼一直看著楊辰，把他的樣子烙印在自己的靈魂上。
楊辰心裡想的是那個帝都的女孩，那個髮梢是粉紅色的美麗女孩，那個讓他的心有了跳動感覺的女孩，那個已經不記得楊辰是誰的女孩。「死亡，也許是一種解脫吧。」楊辰忽然笑了，與肖佩佩在一起的一幕幕如同倒放的電影一般在他腦海中閃現，每一個片段都那樣清晰，原來時間從不曾斑駁那些美好的回憶。
「絕望嗎？」嘶啞得讓人渾身泛起雞皮疙瘩的聲音響起，塵凡看著面前這些已經徹底放棄一切毫無鬥志的對手，突然開口說道。
接著，又是一陣大笑，幾近瘋狂，歇斯底里。
「原以為那最後一擊可以幹掉我吧，這種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的感覺怎麼樣？你們那滿不在乎的表情還真是讓我不爽啊……那麼，我再給你們一個機會？不是猜謎的機會，而是活下去的機會，怎麼樣？」塵凡的右手隨意地抓起他那把斧子扛在肩上，悠然地說著，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早已不見，甚至連那玄色長衫上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他這話一出，龍翔宇的眼前已是一亮。
塵凡選中的第一個對象是楊辰，他的左手虛按在楊辰胸口，朝紅鸞努了努嘴，說：「殺了那個黃衣女鬼，你就可以活命。不殺的話，就換你死。」
楊辰覺得自己正處於颶風的風眼之中，周圍全都是狂暴的氣流，自己只要隨便動一下，立刻就會被撕得粉碎。他看了紅鸞一眼，眼神中滿是歉意。
王翹楚看到了楊辰的眼神，他看出了楊辰目光中的含義。他以為楊辰是要殺掉紅鸞換取自己生存的機會，或許在那之後楊辰還會繼續謀劃在這獸骨林中獲得紫魂晶，然後獲得塵憶丹，一步步實施自己的計劃。通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八卦，紅鸞對楊辰的心思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而楊辰心有所屬也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王翹楚同樣知道塵憶丹對於楊辰來說有多重要，重要到幾乎要超過楊辰自己的性命。為了塵憶丹楊辰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別說紅鸞的命，王翹楚覺得他一定會捨棄紅鸞，換取自己活命，換取自己能夠取得塵憶丹的那一絲渺茫機會。
王翹楚看出楊辰在對紅鸞道歉，但是他還是曲解了楊辰的意思，他並不知道楊辰為了什麼道歉。他不知道，可紅鸞知道，楊辰是在對她說，對不起，最終還是辜負了你的心意。
王翹楚正要出聲說二哥你別聽他的，這王八蛋就是在挑撥離間，他之前就說話不算話來著，你要是信他你就是傻逼。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楊辰搶在他之前開口了。楊辰朝紅鸞看過那一眼後，又費力地微微扭過頭盯著塵凡臉上的面具，他張開嘴，衝著塵凡輕輕地吐出了四個字。
「去你媽的。」
第七十五章 鬼離間（中）
塵凡手上的勁氣一吐，楊辰的身體依然定在原地，可是他卻覺得胸口彷彿被一輛重型卡車撞過，肋骨立刻斷了七八根。楊辰一張嘴，一口血沫噴出。「怎麼……不殺我？……你就沒……沒有說話算數的……時候？」他半跪在地上，用右手撐著地說。
塵凡一揚手，楊辰的身體被風托起，血依然不停地從他的口鼻中往外湧著。楊辰看不到塵凡面具下的眼神和表情，當然，即便沒有面具的遮擋，楊辰也沒指望自己能夠猜出塵凡的想法。一道風刃切過，在楊辰的背上撕開一條駭人的傷口，楊辰疼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悶哼一聲，咬著牙展開了焦炎領域，火舌向上捲起，一條烈焰編織成的繩索從塵凡的腳邊纏繞而上。
那火焰只到了塵凡的腰部就再難寸進，然後彷彿被逆風吹過的小火苗，搖曳幾下就漸漸熄滅。「彫蟲小技，你覺得這樣做有用嗎？」塵凡說著，向前俯身，他那冰冷的面具幾乎已經快碰到楊辰的臉上。「不殺你……是因為我又想到另外一個遊戲。」塵凡的聲音裡透著說不出的快活。
「你們之中只要有任何一個人殺了他，那麼所有的人就都能活下去。」塵凡一邊說一邊呵呵地笑著，他手裡戰斧的矛尖刺穿了楊辰的胸口，將他高高地挑起，然後甩到幾個人中間的空地處，領域瞬間破碎。說話間，塵凡的戰斧矛尖那鋒銳的尖刺已經遙遙指向楊辰，鮮血充盈在那螺旋血槽中，正歡快地往下滴著。
紅鸞的臉色狂變，她立刻吞下一顆沁心丹衝到楊辰身邊，她開始時腳步還有些踉蹌，沒走出幾步腳下便已不再虛浮。她單手握刀，刀鋒所指已經不是塵凡，而是其他幾人，自然，她防範的主要目標是龍翔宇。
龍翔宇也從身後的腰包裡拿出一顆藥丸，在手中拋了幾下，眼神冰冷地和紅鸞對峙著。很多時候，在利益面前，在現實面前，一切虛妄的感情都蒼白而脆弱，更何況是這生死攸關的關頭。楊辰死掉，其他的人可能還有活下去的可能，而楊辰如果不死，包括楊辰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一個都活不了，區別只是楊辰死在誰的手上而已。
紅鸞左手拿出三顆沁心丹，二話不說就要往楊辰嘴裡塞，楊辰拒絕了，他費勁地吐出三個字：「別浪費。」紅鸞心裡一驚，浪費？她忽然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馬麟沒有在乎什麼浪費不浪費，他把手上最後一刻沁心丹丟在嘴裡，接著面色陰沉地從地上站起來，手腕上的拳劍暴起一團炫目的電光，他低著頭一步步向前走著，和紅鸞擦身而過，最後背對著楊辰站定，面朝著王翹楚，堅定地將楊辰護在身後。
布丁突然間就從樹葉的掩藏中竄了出來，雖然它之前的躲藏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布丁撒開四條小腿跑到楊辰身邊，先是舔了舔他的手指，然後呲著牙，沖黑尾示威似的瞪著眼睛，但它這幅模樣，怎麼看著都沒有什麼威懾力。
黑尾搖了搖頭，低聲說著：「就這麼看不起我麼？」它蹣跚著朝前走著，每走一步都牽連到背上的傷口，它皺著眉，鮮血順著它的背流淌在爪子上。黑尾走得很慢，它昂著頭，無視了所有人盯在它身上的目光，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色腳印深深淺淺地印在它行進的路上。
黑尾往前走的時候，王翹楚同時也動了，細雨劍現在在他手裡就好像枴杖一般的存在，他依靠這把細劍撐著自己的身體，吃力地往前挪著。楊辰之前的表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王翹楚心裡暗道自己剛才倒是白擔心了，二哥根本沒有殺了紅鸞獨活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走兩步就要停一停的黑尾，忽然覺得如果這次能夠活下來，自己大概就會真心加入他們也說不定。但是活下去……他望著正扛著斧子歪著頭打量著他們的塵凡，便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活著的可能。
儘管基本已經確定生還無望，但是王翹楚和黑尾現在的情況起碼要比之前好上很多，他們一左一右地站在紅鸞兩邊，接過紅鸞手裡的丹藥，感受著沁心丹中充盈著的生命之力迅速地修補身體，讓自己的體內再度充滿生機。
龍翔宇知道結果已經注定了，除非奇跡降臨，否則再沒有任何更改的可能。他看了看手裡的那顆藥丸，決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索性也任性一次，爺們兒一點，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將沁心丹吞下，接著走了過去，填補了楊辰周圍的最後一個空位——那是大家特意留給他的位置，然後他站定，轉身，手裡已經捏住了兩張塔羅牌。
「這就是你們的回答嗎？」塵凡說著，又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青澗豹，顯然他之前那句話中的「你們之中只要有任何一個人殺了他」幾個字，是包含了這只荒獸在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