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澗豹覺得自己正在享受傳說中的冰火兩重天，塵凡的這一眼讓它彷彿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難受，而紅鸞她們的眼神都透著無比的肅殺和陰冷。它心裡很憋屈，雖然自己也算是整個事件的導火索，可是最後這劇情的走向絕對和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啊。自打楊辰幾個人衝出來之後，自己只是在強勢圍觀而已，沒做俯臥撐，也沒在八點二十發微博報道這邊的戰況，它心中頓時有了一種坐在家裡無端端就被上門查了水表的無奈感。
　　莫名其妙地就被捲到了漩渦的中心，青澗豹有點委屈，想要在紅鸞馬麟他們的防守之下取楊辰的腦袋，它要是全盛的時候大概也能做得到，不過現在就看它這站都站不穩的狀況，再想火中取栗的話基本上就和直接送死也差不多。
　　要說按照之前的劇本，雖然楊辰他們是被逼無奈才蹦出來和塵凡對上的，但是青澗豹不知道啊，在它看來，這一夥人就是見義勇為拔刀相助該出手時就出手救自己於危難之中的活雷鋒。所以要讓它調轉槍頭再落井下石，它也真伸不出爪子。
　　但是要讓它也和紅鸞他們一樣在楊辰身邊守著，且不說那裡已經沒有了它的位置，就算有，沒準還沒等到它走過去，就已經被對方一個集火秒掉了。對於現在神經緊緊繃著的紅鸞幾人來說，青澗豹可不是自己人，它只要稍有異動，絕對會被生生撕成碎片。
　　青澗豹就站在那裡進退兩難，直到楊辰開口。
　　「你們這些王八蛋ROLL吧……點數大……大的……給老子……補……補刀。」楊辰說話時喘得好像風箱一樣，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大半個身子。「ROLL你二大爺，補你妹，快吃藥，不然還沒等到別人補，你自己就先掛了。」馬麟不由分說，捏著楊辰的下巴，將紅鸞手裡的沁心丹奪過，塞進楊辰嘴裡。
　　楊辰傷得很重，之前在幽冥鬼殿的通道中他只是力竭，而現在他除了左手小臂和肋骨斷裂，內臟更是被塵凡那一下震得大傷，而他身上的血主要來自胸口被戳出的那個窟窿以及後背上的那條傷口。塵凡根本未盡全力，不然楊辰的臟腑早就被攪得稀爛，然後身體被無數的風刃切成一堆碎肉。
　　紅鸞臉上的神情顯得焦急又心痛，她的手輕輕撫在楊辰臉上，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跡。沁心丹入口，楊辰的傷勢稍稍緩和了一些，他抬頭看著紅鸞的臉，紅鸞的眼眶微紅，緊緊地抿著嘴唇。
　　「喂，大家已經擺明了跟你共同進退，你要是非選出一個對你痛下殺手的話，你覺得誰能下得去這個手？」馬麟賤笑了一下說道。當真正直面生死之時，死亡什麼的反而並不讓人感到那麼恐懼了。
　　「白癡……以後這種讓別人為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你這一句……斷了大家的後路啊……」楊辰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對馬麟這樣說道。楊辰依次看了看在場的每一個人，紅鸞和馬麟是絕對不可能對他揮刀相向的，而布丁當然也不會。黑尾就算對楊辰沒什麼感情在，礙於面子它也沒法動手，而王翹楚這個一根筋的熱血小青年，他體內的正義感是不允許他把手裡的劍往楊辰身上刺的。
　　至於龍翔宇，他一開始倒是想要忽悠大家狠下心來給楊辰一個痛快，但是現在的情勢已經不容許他再提起這個話茬了。而剛剛楊辰的話原本給了他一個契機，可馬麟的一句話又把這條路堵得死死的。
　　「翹翹……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儘管服下了一枚沁心丹，可是楊辰仍然虛弱得厲害，塵凡留在他體內的能量依然在孜孜不倦橫衝直撞地摧毀著他的身體機能，和沁心丹在楊辰身體中流淌著的龐大生命力沖對抗著。
　　「二哥，你說。」王翹楚俯下了身子。
　　「要是……你……回帝都……有機會……見到……肖家……大小姐……肖……佩佩……替我……跟她說……說……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今生……最美的……時……時光……」楊辰斷斷續續地說著。
　　接著他卯足了全身的力氣，朝塵凡喊道：「喂，你剛才說……說只要我們之中有人殺了我……就放過其餘所有的人……是不是？」他的重音放在了「我們」兩個字上。
　　「沒錯。」塵凡點頭，他聽懂了楊辰這句問話的意思。
　　「好，我信你。」楊辰桀驁地看著塵凡，接著又看向所有人，看向那些守在他身邊的夥伴們——對他一往情深，總是想法子挑逗他的紅鸞；被他騙進工作室，在此後一直與他並肩作戰的馬麟；嘴沒有馬麟那麼賤，卻又有點小傲嬌的黑尾；最喜歡賴在他頭上睡覺，至少兩次勇敢地在他身邊守護他的布丁；熱血正義，像個小白青年一樣的王翹楚；心機很重，關鍵時候也還算可靠的龍翔宇——看著他們，楊辰笑了，他輕聲說：「最後一刻，能和大家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然後，他劈手奪過王翹楚手裡的細雨劍，右手緊緊握著劍身，用力刺進自己的心臟。
第七十六章 鬼離間（下）
　　除了塵凡和龍翔宇，所有人一瞬間都愣住了，接著每個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紅鸞撲倒在楊辰身上，妖刀被隨意地扔在地上，她幾次伸出手，又不敢去碰楊辰的身體。紅鸞的眼淚就和楊辰心口處的血一樣，止不住地無聲流出。
　　馬麟眼睛睜得老大，他看了看楊辰胸口的劍，又看了看在遠處冷眼旁觀著的塵凡，突然伸手按在紅鸞的肩上，大聲說：「藥，快拿藥！」
　　紅鸞如夢初醒，慌忙從懷中拿出裝著沁心丹的瓶子，她的手抖得厲害，一下子倒出五六顆丹藥，還有兩顆從她的手中滑落到地上。紅鸞費了好大勁也沒有扒開楊辰的嘴，她這一急，眼淚流得更加洶湧了。
　　「我來！」馬麟搶過紅鸞手裡的瓶子，可楊辰的雙唇卻像是被牢牢焊住了一樣，怎麼也弄不開。
　　布丁搖著尾巴繞著楊辰的左手來回轉著圈，不時伸出舌頭舔舔楊辰的指尖或是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輕輕蹭著楊辰的手背。
　　黑尾的眼神在紅鸞扔在地上的腥風刀和插在楊辰左胸的細雨劍上來回移動著，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它的目光中也隱隱露出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傷悲。
　　王翹楚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前一刻他的手還牢牢地握著那把劍，而下一秒，那個男人卻用那劍終結了自己的生命，以此來交換大家活命的機會。
　　「該兌現你的承諾了吧……你說只要我們之中有人殺了他，就放過其餘的人，現在他殺掉了自己，這並不違反你之前開出的條件吧。」龍翔宇終於還是開口了。
　　紅鸞和馬麟看向龍翔宇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憤怒，但在這命懸一線的時刻，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與他們同仇敵愾。「這麼瞪著我看也沒用，他已經死了，你們是想辜負他的心意嗎？是想浪費他用命換回來的機會嗎？」龍翔宇看似在為自己辯解，但他說的卻是實情。
　　「死了？真是脆弱啊……」塵凡的手捂在面具上，呵呵地笑著說。
　　「死你大爺，你他媽才死了！」馬麟怒罵了一句站起身來，手上的拳劍上竄起無數的電芒。他正要衝過去，卻被身邊的王翹楚拉住了胳膊，王翹楚朝他搖搖頭，雖然自己的眼裡也滿是悲憤，他卻不能眼看著馬麟去送死。
　　馬麟的牙齒緊緊地咬著，雙手也攥得很近，他似乎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下很大的決心才能說服自己不要衝出去和那個可以輕易殺掉自己的鬼拚命。他並沒有發覺，在這種情緒的感染下，他的額頭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碎裂了——那是楊辰當初在他身上設下的鬼邪封印的第二重。
　　龍翔宇發現了馬麟的異狀，他卻沒有出聲，在他心裡目前首要的目標就是讓塵凡依照之前的話放過剩餘的人。就算他自己和馬麟都解開第二重封印，加在一起也不是身為藍級厲鬼的塵凡的對手，要是沒有命在，談別的都是白扯。
　　「沒錯，我好像是這麼說過，只要你們之中有人殺了他，我就放過你們剩餘的人……不過……」塵凡的話鋒一轉，龍翔宇，黑尾和王翹楚的心裡同時「咯登」一下，他們都以為塵凡是要食言。
　　可是接下來塵凡的話讓這三人的心裡鬆了一口氣，可卻又讓除了龍翔宇之外剩餘的人全部勃然大怒。「不過……就算你們都不殺他，我也不會為難你們，嘖，他還真是心急啊，都不聽我把話說完，好好的一條命就這麼沒了，唉……」塵凡的話中充滿了悲憫，可是他那張面具和他的語氣中又透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馬麟正欲殺過去，他寧可拼得這條命不要，也要踹這王八蛋一腳解氣。可塵凡的下一句話卻讓馬麟剎住了前衝的勢頭，這時候，不只是他，所有的人都將目光轉向了紅鸞，因為塵凡的那句話是：「同樣為鬼，我就給你個機會，如果你殺了在這裡除你我外的所有人，我就讓那個人復活。」
　　紅鸞忽然抬頭看向眾人，眼睛裡一片赤紅，她面無表情地拾起靜靜躺在地上的刀，對著其他人說：「你們快走……趁著我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時候。」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身體在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接著她就看見所有的人都看向她，眼中除了不可思議外居然還有幾分狂喜。
　　終於，她發覺，大家並不是在看她，他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身後，盯著被她護在身後的楊辰。
　　楊辰還如之前那般安靜地平躺著，而與之前不同的是，他胸口插著的細雨劍正一點點地向上移動，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抓著劍柄將它往外拔。這時候連塵凡都饒有興致地將目光投向這裡，他想知道這個明顯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的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劍尖刺破心臟的那一瞬間，楊辰的意識就已經沉入了自己的識海，這似乎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還以為你在被逼入絕境之前就會想起本座，卻不曾想直至自盡頻死，你都未向本座求助，你就如此自信，確信本座必會救你？」那個久違的聲音再一次響在虛空之中。
　　「倒不是自信……就是太久沒和你聯繫……我都忘了你了……唉，我心愛的女孩都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更何況我們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呢……唔，這樣講也不對，佩佩是不記得我了，並不是已經忘記了我……」楊辰抓了抓頭髮，忽然有點暗怪自己怎麼把識海中這位這茬忘了，又白遭了不少罪，還差一點就和這個操蛋的世界永遠地說再見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心裡一驚，雖然知道是因為和塵凡的戰況太過緊張和突然，根本來不及想到這個在他識海裡的高手，但是他還是提醒自己，一定要習慣自己識海中有個便宜又好用的戰鬥力這件事，最起碼在這種近乎絕望的地步時，一定要把他作為自己的後手，萬一這次人家沒來及救自己，那死得就太憋屈了。「大神，外面那個……還是交給你來辦？話說用我這副身體對付一個藍級的高手會不會太勉強了？我說你出去之後可千萬記得幫我把胸口那個洞補好啊……一不留神把自己弄得跟碳烤雞心似的……」楊辰抓了抓頭髮，見沒有危險，又開始囉嗦起來。
　　「哼。」那個聲音冷哼著沒有回答。
　　「那個……是不是我上次沒和你說清楚啊……我之前是說，我希望你好好操練我一次，讓我出去以後基本就可以威震宇內，無敵於天下，老是這麼被人虐，說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掛掉了，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楊辰有點來氣，那次喝了一碗血，被折磨得死去活來，若不是自己是在識海之中不能自殺，不然他早就自盡不知道多少次，如果葬禮一天舉辦一次的話，按照他死的次數，葬禮可以一直安排到明年開春。
　　「總想一蹴而就，天下哪有一飛沖天的捷徑。」對方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屑。
　　「我又沒說非要坐神九，你給我個動車的速度我就已經很滿意了，可現在的情況是，我買了動車的車票，你卻讓我坐馬車……雖然比我以前開十一路要快點兒，可是人家隨隨便便來個機動車都能玩似的碾壓我啊……」楊辰撇著嘴說。
　　「那你要如何？」那聲音依舊冷冷的。
　　「你那個血，怎麼著也得給我來個十桶八桶的意思一下吧？」楊辰說著，用手扶了扶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