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冷月身上的外套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但幸好身上的衣裳和頭髮並沒有凌亂,沒有出現我們所擔心的那種事發生,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臉色蒼白,身子不住的發抖,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因為害怕。
我剛準備脫下自己的外套拿給她披上,姍姍已經搶先一步將自己的羽絨服脫了下來披在了冷月身上,一邊摟著她問她到底怎麼了?冷月只是茫然的看了看姍姍,好像不認得她的樣子,然後又將頭垂了下來,口中輕輕的吟唱著剛才的那段戲文。
姍姍又急又怕,忍不住抱著冷月就哭了起來。我原本應該上前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姍姍披上,我也很想上前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但這一刻我的腳步卻再也挪不動半分。
我才意識到:姍姍身上穿的羽絨服是紅色的,現在它披在冷月的身上,冷月低垂著頭,屋子裡一片漆黑,我不可能讓手電的強光直接照在她的身上,所以在微弱餘光之下,她低垂的頭黑色的長髮和周圍的黑色溶成了一片,分不清彼此,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沒有頭的人坐著。
一張太師椅上,有個沒有腦袋的人坐在上面,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衣服。
我在風門村那面鏡子裡看到的畫面,終於以一種我想像不到的方式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但我只覺得自己的全身彷彿墜入了冰窟,不斷的變得更冷,我知道這裡面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存在,但是我看不懂那面鏡子它想告訴我什麼,正因為未來的不可知,所以才更覺得可怕。
姍姍漸漸止住了哭泣,說:「阿瑞,你來看看冷月怎麼了。」
我實在不知道冷月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本來我還擔心這些山裡的人見色起意,但想想覺得不可能,不說她身上的衣服並不凌亂,就是上次我和姍姍一起見到那十幾個迎親的人,也沒見他們對姍姍怎麼樣,我可不信那是因為有我的存在,姍姍也不見得就沒冷月漂亮。既然如此,冷月會變成這樣,要麼就是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受了太大的刺激,要麼,就是鬼上身。
就像上次我和二良一樣。
幸好這次我不用擔心冷月也會覺得我們兩個人有古怪,因為至少我並不覺得姍姍有什麼古怪的,而且我們也剛到這裡,不可能這麼快就會發生什麼。但我不敢放鬆警惕,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上前一把將姍姍拉開藏在我身後,然後緊緊的盯著冷月,以防她暴起傷人。
姍姍對我的舉動大為不滿,一把甩開我的手,大聲道:「你幹什麼!」我聽得出她內心極為憤怒,但我完全無法向她解釋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就在這時,我看到冷月低垂的頭微微一動,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也不管姍姍會怎麼想,重新一把將她拉在了我的身後,同時緊緊的握住了手裡的石頭,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冷艷,手電也照在了她的臉上,只要一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會毫不猶豫的把石頭朝她臉上扔過去,然後馬上帶著姍姍逃離這個地方。
冷月的頭在微微的晃動,彷彿她的頭有數十斤那麼重,好像要把頭抬起來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姍姍本來還想和我鬧,但接著也感覺到了冷月的不對勁,一下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縮在我身後,看著冷月努力的在抬起她的頭,我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輕輕往她身邊站了站以示安慰,一雙眼睛卻還是死死的盯著冷月,不敢有絲毫放鬆。
冷月終於抬起了她的頭,她的臉色還是異常的蒼白,眼神中有些茫然,呆呆的看著我們倆,好像已經認不出來了,但幸好並沒有別的什麼舉動。
我看到她這幅樣子,心裡也覺得有些不好受,姍姍已經忍不住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這一次我沒有攔著她,我感覺冷月只是受了什麼驚嚇,並不像那天我在風門村見到的鬼上身會暴起傷人,至於為什麼她會唱那個戲文,只有等以後再問了。
我走動啊她面前,也蹲了下來,握住她的左手想幫她搓搓以刺激體內血液循環,但我才剛握住她的手,就聽到她一聲尖叫,我和姍姍都嚇了一跳,緊接著,就看到冷月眼中佈滿了恐懼之色,她身體不住的發抖,看著我們,說:「我看到了七十三號!」
第二十二章 數數
姍姍太過關心冷月,所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卻是大吃一驚,隨即欣喜莫名,急忙問:「七十三號在哪裡?」
這時姍姍也反應了過來,「啊」了一聲,一雙手緊緊的抓住冷月,等著她告訴我們七十三號在什麼地方,畢竟我們來這裡最終目的是為了找到那些失蹤了的人,而在這之前卻必須搞清楚他們為什麼要去風門村,七十三號則成了其中的關鍵。
冷月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我的一顆心緊張得幾乎就要跳出來,明知道這個時候過於催促並不是一件好事,可能反而會適得其反,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快說啊,到底在哪裡?」
被我這麼一催,冷月好像受了什麼驚嚇一樣,身子一顫,本能的就說:「七十三號在……」剛說到這裡,突然眼睛往我身後看了一眼,一聲大叫,彷彿見到了鬼一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那一句衝到嘴邊的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
我忽的一下轉過身,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矮矮胖胖,正是說要幫我們尋找冷月的賈沖。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也許是剛才我和姍姍都太過激動了,所以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賈沖手上沒點著火把,在我的手電照射中陰沉著一張臉,看了看冷月,又看了看我,冷冷的說:「我不是讓你們晚上不要隨便跑麼?」
姍姍對於賈沖的態度明顯很不滿意,站起身來就要頂撞他兩句,我急忙拉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對賈沖說道:「真是對不起,我們也是因為聽到了同伴的聲音才過來找她的,這就回去休息,明天就走。」
賈沖看了我一眼,我從他的眼中看到的是都是不信任,不過他還是問了我一句:「除了聽到她的聲音,你們還有沒有聽到別的?」
我的心突的一跳,立刻想到了那個洗衣服的老婦人,想到了她槌打衣服的啪啪聲還有在我耳邊迴響的可怕怪笑聲,我盡量的平緩著自己說話的語氣,說:「難道這裡平常還能聽到別的什麼聲音?比如說?」
我故意不直接回答賈沖的問題,而是用了個問詢的口氣反問回去,果然賈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直接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說:「你們快回去,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賈沖走了,我們自然不會回到白天住的那棟房子裡去,最後還是決定繼續留在這唯一一棟面南背北的屋子裡,我迫不及待的問冷月:「七十三號到底在哪裡?」
冷月呆呆的看著我,好像忘記了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冷月輕輕的開始說話,她說的是:「一、二、三、四……」,她在盲目的數數字,一直數到七十三,然後又重頭開始不斷的往復。
我的心中立時充滿了失望,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緩慢且低沉的數數聲,我的心裡竟然毫無來由的感覺到了一陣害怕,彷彿每數一個數字都是在我的心口上踩了一腳,而且每一腳都那麼沉重,越來越重。
我看看姍姍,她臉上流露出更多的卻是傷心,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響起,側著耳朵仔細聽了聽,急忙對姍姍打了個招呼,然後把手電關了,屋子裡立刻變得一片漆黑,只有冷月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不停的念著:「一、二、三、四……」。
我靠近姍姍身邊,用手指了指外面,然後又指了指她的耳朵,姍姍明白我的意思,也側著耳朵仔細聽了一會,然後猛的扭轉頭看著我又看看冷月,臉上滿是緊張和恐懼。
我對著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剛才並沒有聽錯,我和她聽到的完全一樣:外面有個人,正在朝著我們走來,一邊走,一邊口裡說著:「一、二、三、四……」,而這個聲音我們都很熟悉,是那個洗衣服的老婦人。
腳步聲漸漸的越來越近,那個數數字的聲音也越來越是清晰,我試圖拉著冷月躲起來,但她硬是坐在那張太師椅上一動不動,姍姍雖然心裡也很害怕,但卻怎麼也不肯離開冷月,無奈之下我只好出了個下策,用手摀住了冷月的嘴巴,盡量讓她不要發出聲音,可是我卻感覺到她的嘴巴還在繼續不停的動著,無聲的說著:「一、二、三、四……」。
那個老婦人漸漸的快要走到門口,但她卻突然停了下來,嘴裡一直念叨的數字也不念了,奇怪的是就在這時我發現冷月也閉上了嘴巴,彷彿她就是老婦人手中的一個傀儡,或者說更像是一個影子,老婦人動,冷月動,老婦人不動,冷月則跟著停止。
那是一個本來不存在這個村子的人,現在她站在我們對面,四週一片漆黑,她的手上沒有拿著火把沒有拿著油燈,但是她一樣走得平平穩穩,也許是因為她對這裡太熟悉了,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也許是因為她的眼睛和我們不一樣,可以在黑夜裡看到任何的東西,包括人。
我身上已經全部沾滿了冷汗,那個老婦人就站在我們對面,我看不清楚她的樣子,但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她的身形,她一動不動的站著,我的心跳得越發劇烈,在這平靜的夜裡竟然可以聽到清晰的「砰砰」聲,任我如何努力都控制不住,我盯著那個老婦人,心想:她現在是不是就在盯著我看?
我們這樣對峙著,過了一會,老婦人轉過身子,朝著另一個地方走去,一邊走一邊繼續數數,我手掌下冷月的嘴唇又再次動了起來。
黑暗中我聽到姍姍長長的吁了口氣,估摸著老婦人走遠了,於是放開摀住冷月的手掌,但還是不敢將手電打開,我問姍姍:「害怕麼?」
姍姍「嗯」了一聲,問:「你怕不怕?」
這次我沒有強撐著,我說:「我也害怕,而且我見過比這更可怕的。」
姍姍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堅持來這裡?」
是啊,既然我這麼害怕,為什麼還要堅持著去尋找背後的那個秘密?想了想,我說:「可是我覺得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在哪裡,那種孤獨更可怕。」這是對姍姍說的話,其實在我心裡,我想說的是:可是沒有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生活更可怕,所以我來了。
姍姍又是「嗯」了一聲,說:「我也是。」說道了這個話題,我們兩人都有些感慨,一時之間反而說不出話來,屋子裡一片靜寂,我突然「啊」了一聲,姍姍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我用手一指冷月,說:「你聽,她沒有數數了。」
剛才我們各自想著心事,沒有去注意冷月,也不知她什麼時候停止了數數,但時間應該不會太久,姍姍問:「是啊,怎麼了?」
我急忙說:「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找到七十三號在哪裡。」
姍姍也興奮了起來,說:「什麼辦法,快說出來。」
我說:「這個辦法未必一定可行,但可以試試。你想,在這個村子裡,最早對我們說七十三號的是那個洗衣服的老婦人,這個七十三號一定很神秘甚至恐怖,所以賈沖在聽我提起之時才會變了臉色。後來冷月和那個老婦人同時不見了蹤影,等再見到冷月時她又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你有沒有發現,只要這個老婦人開口數數,冷月就會跟著數,她一停冷月也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