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一道勁風呼嘯而過,我全身一陣過電的發麻,寒毛炸起,感覺那輪椅被砸到,轟隆一聲響。
  還沒反應過來,黑燈瞎火的,就聽到有幾聲槍響交錯響起,爆豆一般。我沒留意,掙扎著爬起來看,發現一道黑影朝我撲過來,撲到我身上,我伸手一擋,不是王洛和,這身形嬌小柔軟,力道也不足,竟然是小美。我捉住她的雙手控制住,然而她的身體在痙攣,然而掙扎的力道大得出奇。「哈哈哈,你們去死吧。」我耳邊傳來王洛和喪心病狂的聲音,漸漸遠去:「我的便宜師侄兒,你就好好享受失去愛人的滋味吧……」
  我頭一偏,正好避過了小美的這麼一咬。小美的嘴唇本來很柔軟,然而此刻卻發青,嘴裡面又一股汽油的味道。
  我無暇去管王洛和,緊緊用頭頂出小美的下顎,不讓她咬我。
  過了幾秒鐘,有人飛奔而來,兩個人,把小美給制住,她掙扎著,手腳不合常規的擺動。
  我掙扎著爬起來,感覺胸口氣悶。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鬼啊蟲子,也不是殭屍之類的,而是人心。
  面對著小美變成了如此模樣,只憑藉著本能,撕咬著、掙扎著,我的心彷彿被撕裂成了無數塊,怎麼都拼不整齊。
  頭頂是灰濛濛的天空,星子稀疏分佈於天際,一大片雲飛過,露出月亮的半張臉,清冷寂寥。花園子裡黑,我能看到小美口吐著白沫,僵直的身軀抖動,美麗的臉變得無比妖異,眼無神,直勾勾的。我咬著舌尖,噴出一口血到她腦門上,然後用食指勾兌到她的太陽穴,塗抹,念著金剛薩埵降魔咒,快速地、顛倒地唸書抄中的語句,二十秒後,我淚眼模糊得用力把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抵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解……解……」
  隨著我的話語,當頭棒喝,小美開始停止了掙扎,她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白色減少,黑色增多,就像浮動的畫,瞳孔裡面有著我的倒影,長唱的眼睫毛剪動,直勾勾的看著我。我流著淚,指頭能夠感覺冰冷,她的生命力迅速地消逝。她乾枯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什麼,看著我,有光,那一刻,如同星空般璀璨。
  我知道,她恢復了意識,然後這只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接著,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我閉上眼睛,沒有做任何努力,只是將顫抖的嘴唇輕輕印在她滿是血污的額頭上。
  來不及了……
  我們並沒有臨死訣別的橋段,來不及,也動不了,彼此目光對視,彼此都猜測不透對方的心思,然後生死訣別了。恍惚中我看到小美的靈魂離體,飄起來,含著笑,看我抱著她尤有餘溫的身軀,親吻她回復光潔的額頭——這是我第一次親吻她。她笑了,僵硬的臉在這一刻,瞬間變得異常柔軟,就像天上的天使,異常的美麗。
  然後她帶著不捨,帶著遺憾,朝天上的月亮,朝著被大氣迷攏的天空飛去……
  上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我陷入了無比的懊悔中。我曾經覺得小美只是一個小妹妹,一個有能力的店員,一個……我真的是一個笨蛋,一個慢熱的笨蛋。
  當我真正愛上了小美,她卻離我而去了。
  2007年11月21日晚上十點五十七分,剛剛過完19歲生日的漂亮河南女孩,我第三任正式女朋友,某品牌飾品店店長,一個父親的女兒,一個姐姐的妹妹,江盈美,在我的懷抱裡失去了她年輕的生命,之前沒有說過一句話。
  與此同時,悲愴莫名的我用左手大拇指和無名指打了個響指,下了人生中第一次靈蠱。
  發作吧,全身潰爛、身首分離、千蟲噬心吧!
第十七章 天煞孤星
  王洛和的再次逃脫,讓歐陽警官和他上面的老大,很沒有面子。
  歐陽警官來找過我,先是道歉,然後問怎麼辦?我問你們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狙他?一槍崩了他,還能跑個毛?歐陽警官跟我解釋,說上頭對這個王洛和很感興趣,希望能夠抓到活的,然後研究一下。他就是個小跑腿的,現場指揮是他老大,拿狙擊的特警都聽老大的,他也沒有辦法。
  我沒再理他,說這事兒我也管不了,我不拿工資二不穿制服,關我吊事?他說你就不怕王洛和回來找你尋仇?我說我不怕,你們不是會保護我麼?
  歐陽警官悻悻離開,他看得出來我在抗拒他們了。
  說實話,沒人喜歡被利用,也沒有人喜歡被當作棋子,傻乎乎地被走來走去。
  我在第三天的時候,坐著輪椅參加了小美的葬禮,很簡陋,在火葬場的殯儀館中舉行。我見到了小美的父親,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長得老相,佝僂著身子,眼圈紅,在跟小美的姐姐說話。他看見我,十分憤怒,衝過來要打我,被阿根他們攔住了,但是卻啐了我一臉口水,罵了很多難聽的話。
  我以前聽說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然而此刻,卻像一個要去戰場殺敵的戰士。
  過了一會,小美的姐姐好歹勸住了他,他狠狠地瞪著我。
  我跟小美的姐姐打招呼,這個美麗的少婦以前都會很熱情地叫我陸老闆、陸老闆,現在卻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像看一個陌生人。
  是火葬,所以葬禮很簡單,小美家裡沒來多少人,幾個親戚,還有一個拖鼻涕的小孩子到處找人要糖吃。小美平時人緣很好,飾品店除了幾個值班的,其他的也來了。中途小美的姐夫,一個瘦弱的眼鏡男過來跟我談賠償的事情,他告訴我,小美的死完全是由我而引起的,我有必要對此負責,不然他們會去法院起訴我。
  我問要多少,賠給誰?
  他張口就是一百萬,賠給小美的父親……和她姐姐。
  我說哦,那你去告吧,隨時讓法院開傳單給我,無所謂。他急了,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小美是你女朋友,也是你手下的員工,於情於理,你都要承擔起責任來的!你要是這樣子,我們就去告你,告得你傾家蕩產,搞得你名譽掃地,聲名狼藉。我笑,說你倒還是會用幾個成語,也人五人六的,怎麼就是不懂法呢?好吧,現在不談,等送走小美,我後面去找她父親談吧。
  他又急了,說他是小美父親和姐姐的全程代表。
  我沒理他,我能夠體會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的心情,但是卻不會理解一個失去小姨子的姐夫的不合理要求。我店子裡面那兩個老油條員工走過來,嘻嘻哈哈地夾著他,推搡著到前面去。這時候,消失了好幾天的雜毛小道出現了,他賊笑兮兮地蹲在我旁邊,右手朝我舉起大拇指。
  他說陸左你真的好本事,看不出來啊,殺人於千里之外。
  我淡淡地說哪有,那廝未必能夠逃出三十里吧?蕭克明嘿嘿笑,說是,我剛剛從附近那個開發園區回來,那個傢伙死在一家旅館的日租房裡面,全身潰爛、高度腐化、皮與肉分離,血淋淋的肉身在洗手間,爬滿了白色蛆蟲,頭在床上,腸子拉了有六米,整個房間就像屠宰場,熏臭得跟糞坑一樣……你不錯啊,小毒物、小毒物,你不會是五毒教的後人吧?
  我說你確定你自己是修道之人麼,我怎麼感覺你這麼興奮呢?
  他嘿嘿地笑,他說你應該不會收徒,但是我們是朋友啊,是好朋友啊,有你這麼霸蠻的朋友,我好有安全感哦!嗯,對了,估計條子還會來找你的。
  他自從跟我熟了之後,也不叫道友了,也不叫先生了,勾肩搭背,慣熟得很。
  我沉默,何謂靈蠱?這和之前提過的靈降是一樣的,需要極大的精神力……或者怨念才行,我之前把金蠶蠱的蠱毒下到了MP4上,但是隱而不發,直到他突破重圍,逃遠了,認為沒有威脅了,我才用附在上面的一縷掛念,和著自己心中的悲憤,引發蠱毒。
  他死自身的毒素牽扯,數年來的降頭毒素怨靈潛隱著,一直到了某個臨界點,瞬時蒸發。
  他不死,我心難安。
  得到了王洛和的死訊,我笑了笑,感覺自己的臉皮有些繃,心情仍舊鬱積。
  殯儀進入了尾聲,準備把屍體進行火化了。小美的父親呼天搶地在哭,小美的姐姐也哭得淚如雨下,他姐夫一邊哼哼,一邊緊張地看著我,似乎怕我跑掉。我不理會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前方,回憶起小美的音容笑貌,以及跟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說句實話,對於小美,我憐大於愛,說有多麼悲痛欲絕,這太假。但是,這麼一個粘在身邊噓寒問暖,把全身心都繫於我身上的女孩子黯然離世,永遠離開了我,這讓我實在接受不了。
  小美他姐夫對我說了很多屁話,但是有一句說得很正確:是我害了小美。
  這件事情我一點兒也不否認。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