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他們一說到靈界的生物,我就想起了矮騾子,想起它那仇恨的、怨毒的眼神。
我們跑,後面的動靜開始大,後來小,逐漸地停了下來。
我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懸梯平台已然跌落在地,大量的碎石將道路掩蓋住,沒有了進口。好險,這塌方好像是安排好一般,卡著我們的時間落下。危險仍在繼續,小叔執意要跑前面探路,以便防止那黑影子的偷襲,我便跟著跑,不一會兒,終於看到有自然光在遠處出現,就在黑暗,眼睛都有一點兒受不了。
我們瞇著眼睛朝洞口看去,哪裡還有梟陽?
這時三叔問虎皮貓大人哪裡去了?我們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嘮嘮叨叨的肥鳥兒,居然沒有跟上來。
我們等了一會兒,才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洞口深處,一步一個腳印,緩緩逼來。我們的神經都繃得緊緊,三叔的手都已經伸到懷裡,身體弓著,而我們全部都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等待著這個緩慢的來客。在手電的照耀下,那頭雙目失明的梟陽緩慢走出來,三叔正想出鏢,卻被一個叫聲止住了。
老三,看看哥帥不?
虎皮貓大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洞中迴盪,我們仔細尋找,終於在梟陽雜亂黑毛的頭頂找到這個扁毛畜牲。它洋洋得意地昂著頭,像國慶閱兵的首長,左右點頭致意,然後在我們瞠目結舌的圍觀中,風騷地與我們擦肩而過,留下了梟陽臊臭的餘味。
我們跟在後面老老實實地走著,有這大塊頭吸引火力,我們也就放心了很多。我在想,難怪小妖朵朵說梟陽是個蠢貨,此時一看,果不其然,先是小妖朵朵,而後是虎皮貓大人,但凡是個稍有本事的傢伙,就能將其蠱惑,控制心神,果真是個勞工的命。
金蠶蠱如果努力一把,是不是也能夠控制它?
「大壯!」
走到洞口的平台處,便聽到小叔一聲大喊。接著,這個身高一米八的漢子轟然跪下,頭死死地抵住地下的岩石,號啕大哭,那悲慟的哭聲像刀子,紮在我們心頭,血淋淋。大石頭上,平擺著五個頭顱,剮目剪舌,天靈蓋被掀開。這裡面除了之前的三個,還有兩個新鮮的,一個是老薑,一個是滿臉絡腮鬍子的老男人,腦漿都還是熱騰騰,冒著淡淡的霧氣。
跟小叔來此地的四個人裡,只有他一個人生還了。
而且他的左手還齊肘而斷。
跟我們來此地的老薑,光著脊樑骨蹲在地上,抽著煙槍,便被一塊橫空飛來的石頭給砸死了。臨死前,猶記掛著自己那個患有自閉症的兒子,連一句遺言都沒有說起。
我們默默地走到洞口,看著地上的兩具無頭屍體,胸口已然被剝了皮,血流滿地,石桌上的頭顱、內臟、腸子和殘肢,堆得滿滿的,看著這殘忍的一幕,我的心都在狂跳,我寧願自己仍舊處於幻境中,相信這只是一場噩夢。然而,這確實是真的,現實往往比噩夢更加殘酷。
小叔依然在哭,這漢子,隨行的人沒有一個人生還,而且,在他被困的這些天,老娘又突然地撒手人寰,更顯得他的此行,沒有了一丁點兒的意義。
然而,一直沉浸於傷痛中,總也不是一個事兒。三叔拉著雜毛小道,說這裡,怨靈太恐怖,還是要送一下亡者才好,不然就超度厲鬼了。準備準備,搞一下簡單的法事吧。
於是兩人從包中拿出香燭法器,操持起簡單的超度儀式來。
我站在旁邊警戒,看著洞子外面陰森森的天,心情晦暗。
是誰,做了這一切?
第十七章 三叔收徒
超度完亡靈,我們默默地往回路走。
大雨過後的下午,路上泥濘得讓人發瘋,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洞口的石台上,三叔燒了一張符,將這些冤屈的亡靈戾氣給消磨散去。我始終記得中仰村羅聾子曾經給我提起過的「大黑天」,唯恐那個黑影子搞出什麼貓膩,然而卻也沒辦法,我們只有返回保康縣城,然後去報警,等待後續的處理。
大雨過後,溪水上漲,我們之前趟過的淺河溝子已經齊人腰,水流又湍急,過不得人。
不過三叔倒是有辦法,請來虎皮貓大人出馬,叼了一條繩子,繫在對岸的一顆大樹樹幹上面,與這邊的大樹繃緊,做成滑纜,我們幾個人就慢慢沿著繩子爬過去。那頭被虎皮貓大人控制的梟陽霸氣側漏,直接趟了過來。我一直擔心溪水裡會不會冒出一條大鯢,來啃咬它。
然而沒有,或許是太飽了,那條吃了金子的大鯢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們經過了那兩具屍體,小叔又是一陣悲慟。
爬上坡,走出了爬窩溝子,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我們幾個人在崎嶇的山路上走著,跌跌撞撞。地上雖然泥濘潮濕,但所幸沒有再下雨,一直走到了夜間九點鐘,我們才到了附近的村子。在村公所附近我們找到了過來時開的車子,跟幫忙看車的人道了聲謝,又給了些錢。那個人本來還跟我們聊著天,陡然瞥見了在一旁蹲著的梟陽,錢也不要了,大喊大叫,扭頭就跑。
我們看著他朝村子裡面發瘋一般跑去,心裡就歎,這也太不淡定了。
怎麼辦呢?
我們只有驅車前往鄉派出所去報警。可惜那裡並沒有幾個執勤的人,大冷天,都不知道縮哪裡睡覺去了。我們找到一個端著泡麵看電視的小年輕,跟他說起案情。他之前以為我們是在開玩笑,然而當梟陽雄壯的身影出現在了派出所裡面時,他終於相信了,顫抖著雙手,給領導打電話請示。
由此可見,在視覺衝擊上,梟陽果真是個大殺器。
我們幾個就坐在接待室裡面,過了一會兒,來了四個酒氣熏熏的民警,為首的一個,是四十多歲的一個精壯男子,看到梟陽,嚇得連忙往後躲,酒立刻就醒了一大半。他是這裡的領導,但是卻也不敢擅自做主,連忙匯報了縣裡面,去請示。如此鬧騰一番,有人幫我們錄了口供。完了之後,我們提出有傷員,需要去縣人民醫院治療,這個領導有些猶豫,但還是同意了,讓一個警員陪同小叔、周林和三叔一起,乘車去縣人民醫院治療,而我和雜毛小道則就住在鄉里的招待所,等待明天上面的決定。
那頭梟陽,被我們留在了派出所,單獨開了一個房間關押。
虎皮貓大人說它控制不了多久,我們只有用各種繩索,把這牲口給五花大綁,有一個警員覺得好奇,掏出手機來拍照。雜毛小道嚇唬他,說先不要亂傳,你們上面還沒有對這件事情定性,你這樣搞,會把上面弄得很被動的,到時候,小則被警告排斥,大則有可能被開除,這後果,自己掂量掂量。
丟掉鐵飯碗的威脅,遠遠大於獵奇。他悻悻地收起了手機,還說謝謝啊。
雜毛小道很客氣地說不用謝,然後又問,你們這個地方,有沒有什麼可以放鬆的節目啊?那個警員一臉冷汗,說沒有,窮鄉僻壤的,哪裡會有呢?
回到鄉招待所,我們和雜毛小道各自開了一個房間。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如同夢幻。我的精神疲倦得不行,然而休養一天的金蠶蠱卻鬧騰起來,扭動著肥肥的軀體,亂晃,又飛到了我胸前的槐木牌中,叫朵朵出來玩。兩個小傢伙一番鬧騰,我自然不管,頭沾枕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便聽到房間外面鬧哄哄的。
有人敲門,我穿上衣服,打開門,只見昨天那個中年警官,說他們上頭來人了,需要瞭解一下情況,然後給我介紹了旁邊那個人,說叫周隊長。走廊上人擁擠,都圍著雜毛小道在說話。雜毛小道顯然情緒並不高,只是應付。忙亂一陣子,我們又折回了派出所,談起昨天的事宜,周隊長對我們所說的事情將信將疑,也不定論,問此事已經立案,需要我們的配合。
我說可以,他又說,這神農架野人是我們發現的,之前林業部發過一個懸賞文件,說我們符合這個條件,可以申請,而且縣裡面也會對此有所表示,但是需要進一步確認死者與我們無關。我聽明白了他的這個意思,這是要我們帶路去事發現場。雜毛小道說可以,獎金這些,我們不要,留給這次死者的家屬,要沒他們的犧牲,這頭野人是根本抓不到的。
聽到這句話,虎皮貓大人扁著嘴,罵了一聲傻逼。
技驚四座。
當天中午,三叔從縣城裡趕來,匯合我們和包括公安局、林業局、旅遊局、鄉政府、縣電視台等等部門的工作人員,重返事發現場,進行案件調查取證工作。這一次人數比較多,包括隨行的武警,足足有近二十多號人在。一路上倒還頗平靜,倒是有幾個幹部同志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跌倒在泥地中,苦不堪言。
重回爬窩溝子,倒也真沒什麼好看的,屍體和頭顱都在,沒有動。
勘測完現場之後,有請了一些隨行的鄉民,便把屍體收斂,背回去。周隊長還準備去我們說的地下祭殿裡看看,但是走到一半路,塌方的石頭將洞子堵死了,要挖掘出一條通道來,實在太難了,只有作罷。看完現場之後,他並沒有為難我們,將這次死人定性為野生動物襲擊事件……至於那詭異的砍頭剝皮事件,他隻字沒提,想來自然有解釋的理由。
回程的路上,那頭大鯢又一次出現在遠處的石塊中,被人發現,那個嬌嬌氣的電視台女主持一聲尖叫,又把它給嚇跑,鑽進溪水中不見了,攝影師一陣埋怨,說一個鏡頭都沒拍著,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