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是夢麼?我疑惑地想著。
  這時客廳懸掛的電子鐘「鐺鐺鐺」地響了起來,我抬頭一看,正好是12點。
  我拉著朵朵的小手,這個可愛小保姆一臉的害怕,指著尚技術員的房門,說有鬼、有鬼……我對她無語,本身就是個小鬼,還怕鬼?
  話說,她還老喜歡看恐怖片。
  我本來還心有餘悸,然而卻被朵朵的可愛模樣給逗笑了,拉著她的手,又從背包裡面取出我曾經畫過的符,走到老尚的房間門口。這裡下午的時候進來,便沒有關過,我在站在門口,看著梳妝台上的銅鏡,一開始倒沒怎麼覺得,經歷了那一場夢魘,越發覺得不對勁了——這場景,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我把燈打開,然後走到梳妝台前坐下,看著銅鏡裡面,面目扭曲的自己。
  我叫朵朵返回槐木牌,藉著她的「鬼眼」來看著鏡子。
  只見這鏡子上附著一絲陰冷粘稠之氣,這氣息不是在表面,而是在鏡子中的世界裡。我知道了,這鏡子裡面,有鏡靈。什麼是鏡靈?這東西其實我在前面已經提過了,就是給黃老牙布「清盆靈陣」的時候。這東西,全世界都遍佈著傳說。它是靈,但是它不屬於魂,而屬於異變的惡魄。魄與魂不一樣,這個前面也有講,因為沒有保留太多的人性,大部分都是惡,是本能。
  如果我夢見的事情,是這鏡靈來歷的話,那麼這女人的惡魄,一定是怨毒至深。
  這麼看來,我那兩位房客的失蹤,定然是與這銅鏡有關了。
  我拿出了自製的回度往生咒符,點燃,然後在冉冉燃起的青煙之中,唱起了超度的往生咒,兩管齊下,咒符燃到一半,這銅鏡果然開始顫抖起來,不停地發抖,那滿是銅綠的鏡框邊,居然開始轉成了紅色。黃亮澄澄的鏡面開始扭曲起來,黑霧迷朧,不斷地變幻著,勾勒出一張女人的臉孔,是鬼臉,空氣中有嗡嗡地響聲,像是女人絕望的尖叫。
  夜間十二點,是鏡靈的靈力最強盛的時候,全世界通用。
  這尖叫聲的音頻震動十分厲害,直達我的心裡,饒是我這經歷過這麼多事情的人,在那一瞬間都恐懼。
  我立刻結「內獅子印」,一陣「金剛薩埵降魔咒」念罷,大喝了一聲「洽」……這恐懼才像潮水一樣退去,我發現我突然拿不穩這銅鏡,下面的木架開始發抖,然後「卡卡卡」幾聲,紅黑色的木架全部都破裂,露出了木色的斷茬來。
  銅鏡跌在了地上,在地上滾著,黑霧籠罩著。
  我一腳把它給踩住,踏北斗七星步,按著破書上禁咒一章大喝道「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邇,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餘,天真皇人,按筆乃書……」
  這是「開經玄蘊咒」,十二法門中最實用的禁咒,專門用來收伏有靈之物。
  我朗朗上口地念著赦令,感覺音波在空中的震盪與回聲,每一個音符都在發生反應,進行指數的疊加,當我念完「沉痾能自痊,塵勞溺可扶,幽冥將有賴,由是昇仙都!」的最後一個「都」字時,整個房間都為之一震,銅鏡終於停止了跳動。我附下身去,拾起來,把這一個圓形放在面前,將心神沉浸進去。
  兩股熟悉的氣息湧現在我的心頭。
第四章 鏡魘存法器
  這鏡子中有很多斑雜的氣息,這氣息有濃有淡,強烈的有三股,一股奮力掙扎而不得解脫的怨氣,最為強大;兩股氣息讓我感覺如此熟悉。
  我閉上眼,就能夠在腦海中浮現出他們的臉來——尚玉琳和宋麗娜。
  也就是我那兩個失蹤的房客,我通常說的老尚和宋會計。
  除此之外,鏡子裡還有一些微弱得如同風中燭火的氣息,有的甚至已經熄滅了,只有一個印記。
  這些氣息,都是精魄。
  前面有講,人之魄有七,分別為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這是道家所言,而就藏密而言,七魄為位於人體從頭頂到胯下會陰穴的中脈之上的七個脈輪,七個能量場。魂為陰,魄為陽。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葉,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若缺,輕者精神恍惚,身體衰弱,甚者精神失常,瘋瘋癲癲,重則魂魄各散,一命嗚呼,不存人世。
  不知道這銅鏡,到底吸的是哪一魄,竟然讓尚、宋二人,不見蹤影。
  我握著這東西,心中忐忑,唯恐將這鏡中的魄體給弄丟散。我的專業領域在於育蠱解毒,符菉咒法只能說略懂一二,這玩意,我一時半會,還真的有點兒抓瞎。躊躇了一會,我倒是想起了一個稍微靠譜點兒的專業人士來。
  我拿起電話來,撥通了雜毛小道的號碼。
  連撥了三次,這才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雜毛小道艱難的喘氣聲,還有若有若無的嬌吟聲夾雜其間,我暗叫不好,這可真不是時候,正想掛,便聽到他問道:「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小毒物,搞基否?」
  旁邊還傳來了一聲抑制不住的嬌笑聲,勾人心魂。
  我苦著臉呸了一聲,問忙啊?要不我半個小時之後再打過來?
  他說不用,貧道一天一日,一日一天,有話儘管道來。我便強忍著這雜毛的音波攻擊,將今天的事情緣由說了一遍。完了之後我總結說這銅鏡,我是的想法有二:其一,用超度亡魂經文,將其禁錮的所有殘魄請走,不留因果;二,此銅鏡既有鏡靈,又貌似害死多條人命,已為妖物,留之不祥,丟之危險,我找個熔爐,將其練化,也是一場好事。只是,我不知道怎麼處理老尚和宋會計之精魄。蕭兄,你怎麼看?
  「啊——」
  雜毛小道一聲大力的嘶吼,電話那頭傳來了各種少兒不宜的聲音。
  我將電話離得稍遠,以免污穢耳朵,過了好一陣才放回來,聽到他喊喂,我說我在,他問我他說的話我記住沒有?我說記住個毛,再一一講來。雜毛小道呸了一口唾沫,然後跟我說:「你這個夯貨,是不是洗頭髮的時候腦子進了水?這東西,是歷史遺留、機緣巧合而形成的,豈能說毀便毀?暴斂天物啊!在平日,它是個禍害人的腌臢物,而經過祭煉之後,卻能夠成就法器,而且不沾因果,乃天賜之物啊!那兩個房客,你先別著急,收斂著,找到兩人,幫其喊魂,將這內中的魄導引進去便可。」
  法器?我聽得雜亂,但是這兩個字卻很明顯地吸引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因為,這兩個字組成的意思,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通常來說,舉凡佛壇道場,遑論出家又或者居士,用於祈禱、修法、供養、法會等各類法事,乃至行者所攜行之念珠、錫杖、唐卡等修道之資具,統稱為法器。它是實踐「道」的器物,也是修行者實施禮儀和生活的用具,是與修行相合為一的,寄托了執念與精神。
  遑論道、佛、巫、基督、伊斯蘭以及全世界各種各樣類型的所有宗教,都是有法器存在。這法器,也便是先祖前輩遺留下來的信物、用具或者衣缽,沿襲下來。這些東西,都是先人中最優秀者所加持的法器,雖然像征的意義更多一些,然而,果真只有象徵意義麼?
  我唯一見過的法器,有兩件。
  第一件是雜毛小道他三叔蕭應文所用的六轉雷擊棗木劍,堅硬如寒鐵,唸咒加持時,有雷電之威,兇猛暴戾若梟陽者,也只有怯其鋒芒;第二件,是鎮寧苗蠱郭家神龕上,供奉的銅胎掐絲纏枝蓮紋碗,淨水一盛,祛邪避蠱不說,但凡有陰物臨宅,必然就直接到碗裡去,不得出來。
  僅此兩件,就足以誘惑得讓我流下哈喇子,激動得不知所言了。
  我問他你懂這些?他傲然回話,說然也。你這個屌毛倒是有健忘症不成,我老蕭冒著巨大危險、辛辛苦苦給你弄來的藏陰納神槐木牌,雖離「法器」二字遙遙不可期,然而總算是摸到一點兒門道。煉器的方法,整個茅山黃金一代,老蕭師叔公就傳給他和……只是一直以來,沒有好材料罷了。
  他對我小心翼翼地交待一番是非因果,說等他去天上人間見識一番,定來找我,妥妥的。正說著,旁邊插來一句突兀的聲音:「小毒物,你等著,大人我已然巡遊至帝都,不日便到南方蠻夷之地,與你見面。好好照顧我家小蘿莉,不得有怠慢;還有,代我向小肥肥問好,讓它等著,遲早有一天,它會成為本大人腹中食物的,嘎嘎嘎……」
  我一臉瀑布汗,雜毛小道拐帶虎皮貓大人也就算了,做兒童不宜的事情時,居然還讓它在旁參觀?
  這……這種事情,未免也太變態了吧?
  無量天尊,我失態了。
  掛完電話,我已然知曉了前因後果,一切原由。翻出了「淨心神咒符」,焚燒燃盡,然後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下來。當完全進入一個「空靈無心」的境界之時,我伸出右手,拇指抵住無名指,食指和中指抵住銅鏡之中,念著「開經玄蘊咒」,靜靜地感受語言與空氣中,所有介質的碰撞和摩擦。
  我感受到了鏡子的世界裡,有一團黑色冷霧在翻滾。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