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這就是其中的鏡靈,也就是那個前生被辮子男用尖刀捅死的那個紅衣女人。紅色乃大吉之色,避邪招福,所以中國古代歷來有用結婚成親來沖喜,以期望家中有病的長輩或者年輕男人的身體能夠安康的習俗。這是為何?天道循環,大概是老天希望人類一族,能夠棲息繁衍在這片大地,規則所為。也由此,新婚夫婦初行人倫之道,也是最避邪之事,此事在佛教密宗、最原始的巫術大拿黃帝等,都是有所提倡的……
  然而,若生辰不對、死辰不對者,裹紅衣而亡,怨氣不散,必定會有很大的機會化為厲鬼,歸不得幽府。
  它不去該去的地方,後果就是人鬼皆不得安寧。
  時光荏苒,這銅鏡不知有多少年許,而這鏡靈,又不知道存在了幾朝幾代,歲月變遷,這銅鏡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的主人,吸了多少魂魄,時至如今,鏡中世界繁星點點,竟然不下於百盞燈火。每一盞燈火,即是一人的靈魂印記。那冷霧翻滾,在鏡中世界、方尺之間,如太陽,主導著一切的燈火,圍著它旋轉。
  倘若把這鏡靈比作太陽,那尚、宋兩人的精魄則是月亮,其他印記如同黑暗天空的星光點點,早已泯滅得幾乎沒有痕跡了。我發愁,只見這鏡靈自有一套手法,將尚、宋兩人的精魄一點點消磨吸收,這速度雖然緩慢,但若是我不阻止,即使他們兩人仍然活於世,只怕命也不長久了。
  所幸開經玄蘊咒對這鏡靈,也有效果,三遍經文誦讀之後,那冷霧凝結,不再旋轉。
  「你這個大笨蛋……大大笨蛋!」
  靜謐夜裡,身邊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嚇得我一跳,扭過頭來,朵朵居然變成了小妖朵朵,扠著小蠻腰,罵我。我騰出了右手,去捏她那狐媚的精緻小臉,問她今天不該她輪值,怎麼就突然變換了「值日生」?小妖朵朵撅著嘴,揮手擋開我的手,大罵一句:「少吃老娘的豆腐,小心我吃你肉!」說完她得意洋洋地說她懂這鏡子,然後跟朵朵溝通好,讓她上來幫我解決麻煩,朵朵就答應了,就這麼簡單。
  朵朵這個小笨蛋,我暗歎一聲,問你懂?
  小妖朵朵一把揪住想往她胸前深溝裡面溜去的肥蟲子,把這鬼頭鬼腦的小東西「吧唧」一下,甩到了窗戶的玻璃板上,吹噓說她自然是見過的,她說這開經玄蘊咒乃是取自佛家經筵,寬和平緩,講究一個水磨功夫,一兩遍、三四遍,這都不得行,要像廟裡的和尚喇嘛,日日誦,月月誦,方可化解戾氣;而若持「縛妖咒」後半章,這是茅山術中的道家經綸,重症下猛藥,立時可解。
  我依言,嘗試之,果然,那鏡靈如同一隻怯弱的土撥鼠,哀哀求饒。
  我大喜,問小妖朵朵怎麼知曉,為何又要告訴於我?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這鏡靈,大喇喇地掐著腰,說老娘享受的痛苦,怎麼著也要讓旁人受這麼一回,好歹有個伴兒;再說了,你有了這個破鏡子,好歹也能厲害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老娘的安全也多了一分保障,不用擔驚受怕,擔心失去靠山。
  我苦著臉,說你這個小狐狸媚子,屈指一算才三個月大,不要自稱「老娘」行不行?聽著忒彆扭。
  她看了一下我,媚眼勾魂,抿著紅唇想了下,說,小娘我……
  一夜無話。
  我本以為尚、宋兩人之事需要拖很久,而且我打心眼裡不太相信有關部門的辦事效率,沒成想第二天早晨十點鐘的時候,我就接到派出所電話,說在江門新會的救助站,有兩個人,很像我報案失蹤的尚玉琳和宋麗娜,讓我去那邊看看,他們已經幫我聯繫了。
  我掛了電話,仍不敢相信……這效率,碉堡了。
第五章 生屯蘭曉東
  我在江門新會的收容救護站,找到了尚玉琳和宋麗娜。
  這兩個人,全身髒兮兮,消瘦得厲害,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彷彿木頭人。我出現在他們旁邊的時候,也不看我。唯一讓我心安的是,他們兩個人十指緊扣,一直沒有放鬆。收容站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這兩個人是上個星期,從堤西路的橋下面撿來的,在此之前,他們兩個人靠撿垃圾、乞討為生。
  我打量著老尚,這個將近而立的男人頭髮凌亂、臉頰消瘦,穿著一件不合體的長袖襯衫。他的眼睛往上翻,無神,白色眼球看著讓人感到恐懼。旁邊的工作人員告訴我,說他來這之後,經常胡言亂語,說什麼恐怖神要來了,世界末日了之類的。除此之外,沉默得很,給他洗澡剪頭髮也不願意……這個女的也是,給吃的就吃,不給,就餓著,一坐就是一天,怎麼勸,都不動,奇怪得很。
  也沒個身份證,找都找不著他們的家人。
  我點點頭,向他道謝,然後問他能不能找一個空房間給我,我需要辦點事情。他看著我,有點不解,我笑了笑,也不解釋,執意要。他答應了,帶著我們來到一個房間,說是空的收容室,我看著這像是學生宿舍的地方,請他出去。他十分疑惑地看著我一會兒,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把兩人留著,關上了門。
  老尚和宋會計呆呆地站著,也不說話,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
  他們也不吵,也不鬧,就像兩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我從包裡面將銅鏡取出來,傾斜地放在房間的桌子上,將兩人的樣子都收入鏡子中。黃燦燦的鏡面中,印著兩人麻木的臉,扭曲,格外詭異。我點燃香燭,取出一個小鈴鐺(招魂鈴還是特製的最好,這個是大街貨,勉強用著),然後搖,踏著天罡北斗步,誇張地跳著大神舞。我並不熟悉,只是盡力模仿,然後開始唱起來:三魂丟兮喲難找回,一心游離外喲,兩魄不足惜,昨天吃油茶,今天把魂丟,魄掉不止盡,下生不安寧,魄歸兮喲魂歸來……
  唱完之後,我雙手合十,結印,點燃一張「淨心神咒符」。
  秉於指間,然後大喝一聲:「魄歸兮喲魂歸來——赦令!」這話說完,空間一震,兩道肉眼可見的空氣波紋就射進了尚、宋兩人的眉心,猛地一停頓,兩人雙雙而倒,口中狂吐黑色的血痰。而在此之前,我早有準備,跨腳過去,一扶一帶,將兩人平放在地。
  這時門被猛地一打開來,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工作人員一臉氣憤的指著我,責問我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原來他並不放心我們獨處,就在門外偷偷觀察,一見有異動,便衝了過來。
  見著桌子上點燃的香燭,他氣不打一處來,各種責問,罵聲撲面而來。不過他到底是個斯文人,罵人也不帶髒字,還尤顯得可愛,十分書生氣。我看著好笑,問他到底糾結什麼?看看再說。他伸手用袖子去揩兩人口中湧出來的血痰,也不嫌髒,急得眼淚花都出來,問我到底是幹什麼的?是干……
  我也不急,把鏡子收了,然後坐在床上,這眼鏡哥朝外面猛喊,說來人啊,來人啊……
  正喊著,老尚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他用手撐地半坐起,疑惑地看著房間,又看著旁邊昏迷的宋會計、眼鏡男,最後看到了我,有點兒發懵,張了張嘴,感覺十分不習慣。最後,他朝著我,說:「陸左,這怎麼回事?」此言一出,旁邊的眼鏡男立刻傻了,嘴張得大大的,足以讓人看見他的扁桃體。
  幾分鐘沒到,一個他認為是傻子的人,就變正常了?
  他這算是見證奇跡的時刻麼?
  由於眼鏡男的呼喊,跑來了幾個工作人員,擠在門口問怎麼回事?眼鏡男呆住了,而我則幫忙回復他們,說沒事,這兩個人摔倒了。幾人問沒事吧,眼鏡男回過神來,說沒事,他們便離開了。這時候,宋會計也醒了過來,爬起來問怎麼回事?當她看到自己渾身髒兮兮的樣子時,啊啊大叫,又惹得一陣圍觀。
  吵鬧結束後,關上房門,我、眼鏡男、老尚和宋會計,我們四人開始談話。
  我將鏡魘一事隱去,然後把這兩天的事情講完一遍,那個眼鏡男補充,講到兩人乞討為生時,宋麗娜忍不住地乾嘔,聞著自己發餿的身子,噁心。眼鏡男問他們想起什麼來沒有,怎麼從東官跑到的江門,而且身上什麼東西都沒帶,這幾個月做了些什麼事情?尚玉琳一概不知。
  宋會計再也忍受不住身上的骯髒和酸臭氣味,提出要去洗個澡,老尚也是,於是眼鏡男便帶著兩人出去。
  我收拾好桌子上的香燭,走到院子裡,等他們。
  過了一會兒,兩人換了一身舊衣服,被眼鏡男送了出來。老尚說這衣服是小沈的,讓我借點錢給他,還小沈。眼鏡男連連推辭,說不用。我讓兩人上車,然後掏出500塊錢,說這是兩人在這裡的食宿費,眼鏡男仍然推辭不收,很堅決,即使我說是捐給救助站的,也不肯。不過,他倒是提出來,讓我留一個電話號碼給他。
  我問要幹嘛?
  他說他知道,我是一個有本事、有能力的人,跟那些騙子有區別,他求個號碼,以後遇到事情,也可以找人幫忙。我笑著把我號碼報給他,說可以,你這種人我其實很喜歡,謝謝你為我朋友做的一切。不過,我還是衷心希望你不要來找我。因為一到求到我這裡,就會很麻煩的,真心麻煩!
  他點頭記住,嘿嘿的笑。
  我回到車上,啟動車子返回東官,行出了繁華路段,行人漸少之後,我問起他們兩個,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老尚告訴我,說他這幾個月記憶不多,大概齊能記起一些事情來:
  今年二月末,他們工廠裁員,他很不幸的成為了其中的一員。這件事情讓他無比的惆悵,著急,不踏實,每天都在街上亂躥,找工作。有一天傍晚,他在莞太路天橋上看到有人擺攤,只一眼,他就看中了一個銅鏡。老尚有個表哥是從事古董買賣的,他看得多,覺得很真,一問,攤主要4500塊,少一分都不賣。
  一番周旋,最後他侃到了4100塊成交。
  老尚這個人平時很節省,也不亂花錢,4100元對於他來說,算是數額巨大了。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地,他就是覺得這銅鏡子好,覺得親切,就是想買。他的本意是想買來,然後轉手倒給他表哥。結果買回來之後,愛不釋手,捨不得再賣了。沒想到,宋會計也喜歡得不得了,晚上拿著瞧,一看就是一晚上。
  沒成想,在鏡子買回來的第二天,就出事了。
  夜間十二點,銅鏡子裡面爬出一個長頭髮的女人,把他們拉到鏡子裡面的世界去,他們拚命反抗,但是徒勞。後來……他之後一直迷迷糊糊的,印象中有幾幅畫面,其中一幅是他稍微清醒的時候,發現有兩個穿制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說到江門了,就在這裡待著,到六月份再說。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