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
般智上師也是滾滾的濁淚流下,口中默默念著話語。
出家非是無礙,性情方顯純真。
兩人哭泣一陣,般智上師吩咐徒弟去找來一個布袋,將自家師弟勉強裝入其中,然後站起身來,跟我們告別。他告訴大師兄,說他並沒有殺掉薩庫朗的黎昕,那個女人似乎知道事不可為,早已經從某隱秘通道處逃了出去。大師兄點頭,向這個強者躬身為禮。
般智上師揮揮手,表情哀傷地離開。
小和尚他儂背著自家師叔的屍體,路過我這邊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猶豫一番之後,用結結巴巴的中文問我地址,說相見即是有緣,以後如果能夠到中國,定來找我,再敘緣分。
我看著他眼睛盯著我脖子上那掛著槐木牌的紅線,沒多想,只以為他喜歡朵朵這孩子,於是將我在洪山的地址留給他。這個眼珠子亮晶晶的小和尚很隆重地跟我行禮,又向雜毛小道行禮,然後跟著師傅走下暮色深沉的山林中去。他們漸行漸遠,有蒼涼悲嗆的歌聲傳來:「老叟形骸百有餘,幻身枯瘦法身肥。客來問我歸何處?臘盡春回又見梅……」
老和尚竟然在用中文在述說這佛偈,四處的場域響應,樹林作響。
大師兄聳了聳肩膀,笑著說又不是在他們泰國的地盤,示個什麼威風?切!
當般智上師離去的時候,我才醒悟過來,趕忙拉著雜毛小道和剛甦醒過來的小叔,說還沒有找般智上師說起三叔的事情呢,他到底能不能夠幫忙解那「銀針追魂術」?雜毛小道歎氣,說不行。當他知曉了般智上師的身份之後,便已經咨詢了此事,般智大師當時就說他也只有知道下針的順序,方可解去。不知也可以,三日之內,他可以推算出其中的蛛絲馬跡,有七成的把握,現在的話,半成都沒有。
得,我們這一趟東南亞之行,算是白跑了麼?
一想到三叔只有兩個多月、甚至更少的時間存活於世,我們的心裡面就沉甸甸的。
經過大師兄的部下一番搶救,吳武倫竟然還沒死,只是氣色灰敗。同樣還活著的還有三個士兵,因為並非主力,所以苟且偷生了一回——這就是小魚小蝦的快樂。
大師兄本來對這條黃金蛇蛟十分有興致的,然而在查探了一番之後,忍不住抱怨,說是誰的吃相這麼醜,一點好處都沒有留?
我仰首望天,裝作不知道:這蛇蛟最值錢的東西,一為顎下蛇珠,二為掌形紅翡(這東西估計是善藏法師用來給蛇蛟作化龍的助力),三為口中毒囊,四則是那一身血肉,卻沒想給我們這一夥人給瓜分乾淨了。
不過大師兄還是本著賊不落空的原則,叫人將這蛇蛟最堅韌的鱗甲和皮,給剝了下來,還將這畜牲的牙齒給全部敲落帶走,一個不留。
吳武倫在一旁看著,臉色陰晴不定,心疼。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很多,我們重返了地下基地,路上又掃蕩了幾個偷偷摸摸的小雜魚,卻再也沒有見到五號人物黎昕。在第二個囚牢,我們找到了熊明和被困的女人們,不知道是因為通道的那一場大火沒有燃盡裡面的氧氣,還是此處有完善的排氣系統,他們並沒有多少事情,見到我們前來,好是一陣歡喜。
同樣,我們在原先的牢籠中找到了還在酣睡著的姚遠。
現在看來,這個老小子深得厚黑學精髓,一起越獄的人,九死一生,要麼死,要麼傷,要麼消失不見,唯有他坐享其成,迎來了解救。不過他將面對著緬甸警方殺人的指控,被我們交給了吳武倫。在白色的房間裡,我們發現屋子裡所有的女人全部都死掉了,表情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微笑,讓人心中沉重。
最後重新返回血池旁,我們看到了被吃得只剩下半邊身軀的善藏法師。小黑天是被錯誤召喚出來的不完全體,心智並不成熟,所以殺伐果斷,對將自己召喚出來的主人也不認帳。
或許我們在斗蛇蛟的那段時間裡,小黑天正在吃善藏法師等人的身體吧。
善藏法師費盡心機、滅絕人性弄出來的召喚物,並沒有去滿足他的野心,而是將他一口一口地吃掉,這個結局對於薩庫朗一夥人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野心家和陰謀家,永遠不會得到好下場。
大師兄從外面找來了油料,將這血池和佛堂全部付於一場大火之中。
讓其他人去各處搜查餘孽,大師兄把我和雜毛小道拉到了一邊,凝重地問我:「陸左,我聽趙中華說,張偉國那半禿子曾經找過你,想讓你加入我們局,但是被你拒絕了?」我點頭說是,他問為什麼?
我聳了聳肩膀,說我是一個崇尚自由的人,受不得什麼束縛,自己覺得做不好什麼,也就不想浪費納稅人的錢了。
大師兄搖搖頭,歎氣:「我知道你是在為小明鳴不平,但是這裡面有好多事情,很難跟你們講明。你的一些心思,我也知道——是,現在體制內是有很多難以解決的難題、不公,但大方向還是朝好的地方發展的。本來我不會堅持這些的,但是你跟小明是好朋友,我才會讓你再考慮。為什麼?你要知道,薩庫朗並沒有全軍覆沒,它擁有的實力,遠遠比你所看到的更加強大。而且有的時候,金錢永遠比術法有用,人心比一切可怕,而你需要找到一個靠山了……」
那天大師兄跟我談了很多,他的言下之意,是讓我做一個編外人員,跟趙中華一樣,偶爾出力便好。
一切結束之後,他並沒有跟我們一起同行,而是帶著那七個人和一堆戰利品,重新回歸山林中。我看到其中有兩個人身上背著重重的包袱,露出的稜角竟然直的。臨走之前,大師兄問雜毛小道,說知道為什麼他會不遠萬里,出現在這裡不?
雜毛小道搖頭說不知道。
大師兄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說燒死小黑天的火符,是茅山李道子僅剩下的幾張符菉之一,只有掌門才可以動用。你說呢?
第七十章 原二哼歌,臨終托付
大師兄離去的話語,讓雜毛小道沉默了很久。站在他旁邊的我,能夠看到他的眼角有淚光。
當時的我們已經拖家帶口地來到了地下基地前面的坡地上,對面是一大片望天樹林,天色已經開始有了一些亮光,經過一整晚的腥風血雨,我們終於迎來了曙光。吳武倫帶領的士兵十不存一,手下精英盡死,連他本人也是身受重傷,能夠施術的,僅僅只有兩個飛得歪歪扭扭的蝙蝠。
不過他一舉剿滅了薩庫朗的大本營,而且還營救出四十多個不同國籍的受害者,這些都是功績。
為防有變,我與吳武倫達成了口頭協定,我幫助他將這些人安全送出山去,而我在大其力犯下的事情,以對付邪教為名,則一筆勾銷。我點頭同意了,問何時走?吳武倫說等到天亮,他還有一隊人馬,正在進攻薩庫朗在另外一個山谷的營地,他已經派人去聯繫了,如果一切順利,應該能夠回來接我們。
他也瞧出來了,目前還保持完整戰鬥力,便只是擁有金蠶蠱和朵朵的我,所以言語之間,也很客氣。
態度總是隨著實力而左右搖擺的,當看到了我們圍攻惡蛟的那一場大戰,並且與後來出現的神秘高手聯繫親密之後,吳武倫對我們都保持了必要的尊重。殊不知,大師兄已經走遠,小妖朵朵吸收了太多的蛇蛟精華返回槐木牌中靜養,而肥蟲子因為攝入過多的毒素,又被小黑天一番折騰,早已經動彈不了多少——這兩個都是貪婪的吃貨。
換句話說,我除了一身蠻力,基本算不得什麼場面人物,所以惟有裝逼,牛皮烘烘的,旁人越加畏懼——畢竟十幾米長的蛇蛟,在那裡擺著呢。
也許是被關了太久,四十多個被擄至此的受害人都十分聽招呼,雖然我們人少,但是控制起來還是相對比較容易,也不亂跑。只有一個金髮碧眼美國籍的洋妞在一旁嚷嚷著,這妞長相一般,但是身材火爆,是雜毛小道喜歡的那種大洋馬類型。然而此刻的老蕭正沉浸在一種深沉的情緒之中,並沒有搭理這個呼喊著「人權」和「美國公民」的女人。
我聽到有微弱的呻吟,於是跑下坡去,終於在山下的一個荊棘叢中找到了加籐原二。
日本小子口中已經全部都是紅色的血沫了,見到黑暗中的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卻止不住地猛咳起來,又不斷地嘔血。我慌忙給他查詢傷情,他攔住了我,臉上有一種淡淡的笑容,他說別忙了,我的時間不多了,感謝天照大神,你竟然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出現在這裡,果真是有緣份。呵呵……
我看著這個臨死的小個子帥哥,心裡突然有一些堵得慌。
坦白說,從頭到尾,我都不喜歡這個日本小子。撇開他的國民身份不說,他給我的印象,向來都跟生性凶殘、不擇手段、自負和高高在上這些貶義詞,聯繫到一起的。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高傲殘暴的富二代,而且他視人命如草芥的習性,在我的眼裡,跟薩庫朗那一堆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之前我們一直有著仇怨,他甚至在監牢裡還想殺掉我。
然而,我的命,終歸是被他救過一次。
所以我的神情很複雜,臉色變幻,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看見我的表情,露出了釋懷的笑容,他說:「你知道麼?其實我很羨慕你呢……」
我說為何?
他下巴抬起,看向了坡上的方向,說:「我,加籐原二,肩負著家族繼承的重任,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跟別人是不同的。我從小到大,一直是在不斷的努力和學習中成長,文學、藝術、經濟管理……我的家庭教師是東京大學的教授,我的武術啟蒙老師是極真會館創始人大山倍達的再傳弟子,我的陰陽術是來自鬼武神社的傳承……我一直都認為,我就是這世間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