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這種能量流動其實我還是熟悉的,一年以前,我曾經在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帶著朵朵蹲守在東官各大醫院的停屍房附近,就是吸收這種東西。它的名字叫做天魂,古稱「胎光」,也有叫做主魂、元神的,是人從胚胎娘肚子裡面帶來的先天一氣,人死後,這天魂遵守能量守恆定律,天魂歸天路,為良知,亦是不生不滅的「無極」,因有肉體的因果牽連,上升至空間天路的寄托處,暫為其主神收押。
此謂「天牢」也。
死人天魂無用,活人天魂被吸過多,則陽壽頓無,談個毛的治病救人啊?我也管不得這鬼東西是什麼玩意,右手已經揣入懷中拿震鏡,左手打了手勢,讓身後的人全部往後推開。通過真言的力量,我已經將自己的信心攀升到了巔峰,深吸一口氣,猛然將門鎖擰開,幾步踏到床前,高高揚起手中震鏡,一聲「無量天尊」喝出,頓時金光閃耀。
那團肉眼不能見的東西渾身一震,竟然浮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看到有粉紅色猶如水母魷魚一般的生物在我眼前,渾身都是柔軟的觸手,密密麻麻地浮動著,最長的一隻,竟然就直接黏在了羅福安的後腦勺上面。我趁著它稍一凝滯,雙手便朝它抓去。這東西看似水母,果然滑溜無比,如同塗了一層潤滑油一般,然而幸好我好久沒有剪指甲了,留得一手好爪子,反手一扣,將其緊緊抓在手中。
於此同時,朵朵和金蠶蠱同時出現,金蠶蠱直奔這鬼水母連接羅福安的那根觸角去,而朵朵則朝著那東西噴了一口寒氣。
這寒氣是朵朵煉化了魂玉中被蚩麗妹所收藏的部分精魄之後,根據《鬼道真解》中的法門,修煉成功的。
寒冰鬼火。
此火非明火,而是來自地獄中的幽火——地獄是什麼,鬼才知道!當然,這是鬼道真解中所杜撰的,大家呵呵一笑吧。
被朵朵這一口寒氣所噴到,這鬼水母頓時所有的觸角都全部收了回來,瞬間變成了拳頭大的一個紅色肉團,然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東西竟然朝我直撲而來,如同一個包袱皮一般,將我籠罩住。
啊——
我頓時窒息了,如同淹沒在水中。
第四章 問情
有過溺水經驗的朋友可能會瞭解無法呼吸的那種恐懼感,讓人的心一下子就驚慌起來。不過面對於這種情況,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鳥,我瞬間就回過神來,平心靜氣,將全部的精神都變化為口中的一股怒氣:「鏢——」
密宗九會壇城的九字真言「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以「禪」最為神秘,而以「鏢」最具攻擊力。有關真言,我曾經專門介紹過,這是一種簡潔的咒語,講究神形合一,去繁撥冗,一字見功力,是快速戰鬥的不二法門。我這由心迸發的一字真言出口,整個人的內臟都不由得蠕動,發出雷聲一般的轟鳴。即使整個頭顱都被包裹住,也阻擋不住我這一聲怒吼。
颶風在瞬間生成,血氣沖喉而出。
包裹在我頭上的這軟體怪物被這一下子,震得「筋骨」鬆散,竟然軟塌塌地滑落下來。我心中得意,這貨是個讓人頭疼的東西,但是終究經不住我奮力一吼的威力,這說明咱陸左也不是當年拿著獵網去抓矮騾子的懵懂二貨了。痛打落水狗是我慣來的優秀品質,當下也不言語,雙手再次結「大金剛輪印」,左腳踏住這東西,雙手平印下去。
我雙手灼熱,此一擊,立刻將其徹底轟潰,渾身顫抖幾下之後,竟然無火自燃,三兩秒鐘之後,化為灰燼。
空氣中只剩下了一絲莫名的陰冷。
肥蟲子如同受了刺激,在那堆黑色的灰燼上空一直盤旋,跳「8」字舞,如同作法。我皺著眉看,不明其意——我雖然有時候會與肥蟲子心意相通,但是大部分是單向的,就是它明瞭我的意思,而它的想法,除了生理上的,我還是照顧不到。朵朵將空中游離的天魂收集,將其緩緩驅趕回羅福安的天靈蓋中。
看著這介乎於靈體和實質的鬼物,我搓弄著手中發黃腥臭的漿液,有些發愣。
世間正刊發行的雜談異志,為了宣揚各種鬼物的神秘,向來都不會對其形象作正面具體的描寫,而我因為有十二法門這本破書,特別是後面洛十八的雜談和註解,多少也知道這東西叫什麼——此物苗語名曰「斯奪噶」,翻譯成漢話叫做害鴰,也有的地方叫做食魂鬼,它的形狀千種萬種,不一而足,但大部分都是以吸食人的魂魄為生,據說是徘徊於靈界和幽府的低等靈物。當然,這些都是雜談,我也沒有驗證過,不知真假。
值得一說的是,害鴰和矮騾子關係向來都很好的。
打個比方,它們之間就如同日本和美國,屬於攻守同盟關係。當然,論實力,害鴰僅僅只是很低等的幽魂,處於食物鏈的低端。
這無疑是一件讓人不喜的事情,我似乎看到了一個陰謀在暗處掩藏。
當然,我在最後關頭,臨死危機中迸發出來的那一口全身轟鳴,也讓我欣喜莫名。對國術有過研究的朋友,應該知道腑臟齊鳴出雷聲,代表著什麼。出生於十九世紀的形意拳大師尚雲祥曾經就「虎豹雷音」做個專門解釋,這是一種練至肺腑化境的大成境界。而相對而言,通過道家養生術,練至如此要更加簡單一些,威力也小。然而雖說簡單,功入內裡的人,少之又少。
我若無金蠶蠱在身體內疏導經脈,哪裡能夠有此成就?
當最後一縷能量流動被朵朵白乎乎的小手給推動進體,羅福安猛烈地咳嗽數聲,終於醒轉過來,扭頭就是一口濃濃的黑痰。
這黑痰帶血,濃稠如漿。
他睜開眼睛,黑暗中見到我有些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然後回過神來,說咦,陸左,你怎麼回來了?朵朵和肥蟲子已然返回各自居處,深藏功與名。這時候病房的燈亮了起來,馬海波等人走進來,看著地下那一團黑色的灰燼,嚇一大跳,說剛才真的有髒東西?我點頭,說沒事,已經不在了。楊宇走過來拍了拍羅福安,笑著說羅胖子,你這傢伙好命,幸虧陸左回來了,不然鐵定喪命。
馬海波蹲下來觀察地上的這灰燼,讓一個警察將這些收集起來,拿回去化驗。
羅福安的婆娘和女兒丫丫也進來了,一臉蒼白地抱著他哭泣。我問羅福安感覺身體怎麼樣?他扭了扭頭,說還好。之前感覺胸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睡覺的時候,像是冬天在河裡面游泳,陰森寒冷,有時候像被鬼壓了身,明明意識清晰,但就是醒轉不過來。現在呢?渾身舒暢,一身輕鬆,真想出去跑兩圈……
說了一陣子,我們留著羅福安家人在病房裡,馬海波拉著我到一旁說話,同來的還有楊宇。
他一臉的嚴肅,說陸左,依你之見,這裡面是不是有蹊蹺?
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去年春節前,我們一起去青山界的千年古樹下圍剿矮騾子,當時死了一些人,但是我們卻終於將矮騾子剿滅了,也將那溶洞子給封鎖,一轉眼大半年過去,青山界再無亂象,可以看成是一次成功的行動。然而十月來臨,寒冬風起,連續幾天的時間,當日參與行動的人,便有兩人離奇死亡,一人病重,而且被我現場抓到,是有鬼怪出現的。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關於矮騾子的描述,是輕易不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也少有其傳聞,但是一旦惹上它們,至死方休。
矮騾子就是如此記仇的生物。
現在,一年又要過去了,這連續的死亡事件,是它們的復仇麼?
我不得而知,但是卻有一種深深的憂慮。
要知道,我、馬海波以及其餘的十幾人,都是當日圍剿行動的當事人,若真是一次報復行動,那麼除了我之外,他們這些普通人,誰能夠保證自己逃得掉呢?都是為了國家做事,如此就要丟掉性命,是不是太過於倒霉了?
我笑了笑,說希望不是吧?
馬海波的眼神更加憂鬱了,苦笑著說:「尼瑪,你這語氣虛假得讓我害怕……有什麼法子麼?」我當下也沒有藏拙,將隨身背包中的硃砂煙墨狼毫黃符等制符器具拿出,又吩咐馬海波去找尋時鮮果子、茶、米酒等祭祀之物各一套,以及祭拜的南方赤帝和黑殺大將神像,準備完畢之後,淨手焚香,開壇作法制符,煙霧繚繞中,制取了「淨天地神咒」符紙三張,貼於病房門窗處。
一切妥當,我信心滿滿地告訴羅福安,不出三日必可出院。
這個曾經被矮騾子俯身的胖子激動得熱淚盈眶,讓他家女兒跪地給我磕頭,謝救命之恩。這小女孩懵懵懂懂,不知道爸爸讓她幹嘛,準備趴地跪起。我不讓,一把拉住,將羅福安批評了一頓,說病好了,請我喝酒便是,何必搞這些虛禮?
忙完這些已經是晚上十二點,馬海波留了一人照顧病房,拉我到一邊一陣感激。
我說今日之事,未必是一個獨立的事件,最近這段時間,我暫時不會離開晉平,若有什麼事情,儘管打我電話,也不要怕叨擾,都是兄弟伙,莫得這些講究。馬海波說好,讓人送我回新化。送我的本來是羅福安的那個徒弟,但是楊宇卻拿過車鑰匙,說由他來送我吧,馬海波點頭說好。時間也很晚了,這些人平日也忙,便各自散去。
我和楊宇往回趕,晉平的城鄉公路山回路轉,黑黢黢,也沒個路燈,所以開得很慢。
朵朵和金藏蠱早已耐不住寂寞,跑了出來,一起來看這個老朋友。楊宇很開心地跟這兩位打招呼,談起了上次星夜趕往鎮寧的情節,不勝唏噓。那次是因為黃菲被倒客飛刀七弄傷,暴怒的我從他口中得知掮客老歪的消息後,忍不住立刻去追查幕後兇手。當然,張海洋已經遠走英國,而就是那個時候,我與黃菲的父親定下了一年之約。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地問楊宇,說黃菲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