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

  洞穴外寬內窄,前十米還有河灘路,再往裡走,便只有水道了。
  我們走到洞穴的水潭前面,用電筒往裡面找,水道在強光的照射下,泛著粼粼的波光,隔了差不多七八米的水潭子,上面還是有路行,但是溪流拐彎,見不到盡頭。我們在岸上矗立了一會兒,剛從溶洞子裡逃脫生天而出,現在誰也沒有渡水過去、查探一番的心思。躊躇了一會兒,我往胸口一拍,口中高呼:「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肥肥的金蠶蠱從我胸口上浮現出來,在我面前搖頭擺尾。
  我指著前面的洞口,讓它去探一探。
  它浮空,黑豆子眼睛盯著那黑暗中,猶豫了一會兒,不肯走。我勾勾手指,它游過來,我屈指一彈,食指敲在了它的屁股上——自從小妖朵朵走了之後,小傢伙好久沒有敲打了,脾氣見長。被我這麼一彈,肥蟲子委屈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默默朝著洞穴深處飛去。
  我盤腿坐下來,閉目靜心,然後默想著,連通金蠶蠱的視覺:世界是黑漆漆的,僅有些模糊的輪廓。它大概飛了十分鐘,沒有盡頭,突然,有一種烙印入靈魂中的恐懼從金蠶蠱那裡,直接連通到我的腦海中,壓迫著我的神經,潮水一般的劇痛朝我迎面而來。
  我大叫一聲,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恍惚間有人推我,迷迷糊糊的我口中直喊渴,結果有冰涼的水滴到了我的嘴巴上,接著流到乾燥得冒火的喉嚨裡,我心中不由得歡呼了一下,終於有了氣力睜開眼睛來,看到雜毛小道笑嘻嘻地臉,問我醒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發現自己正躺在祠堂的正屋裡,外面天色已晚,旁邊有篝火點燃,人影忙碌,頗為奇怪,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雜毛小道哈哈笑,說你是被楊操他們抬回來的,他們說你在地上做法失敗了,結果「啊」的一聲叫喚,躺倒在地。他笑著說你倒是會偷懶,這一睡就是一整天,別人忙活得累死,就你一個人舒坦得要命。
  我說你丫的也不是重點保護對像?
  正說著,見到雜毛小道旁邊站著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可不就是之前咬我的那個小苗女麼?只見她臉已經洗得白淨,一雙眼睛似秋水汪汪,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不過沒有了剛開始的驚恐,而她的一雙手,則緊緊地拉著雜毛小道的衣角。我問小蘿莉怎麼這麼黏你?雜毛小道樂了,說正好他兜裡面還有一盒巧克力糖。
  巧克力可以緩解情緒,提高興奮度,是一種情緒食品,但是……對小女孩子竟有這麼大魔力?
  我有些懷疑,不過看著這個小苗女依然怕我,但是對雜毛小道卻毫無保留的信任,心中不由得羨慕。雜毛小道洋洋自得地給我介紹,說她的名字叫做悠悠——是根據她說的話裡面,認出來的;以後你有朵朵,我可有個悠悠了……
  天色已經轉晚,大家陸續返回屋子。剛才雜毛小道已經告訴了我,說楊操、老胡他們在谷中大致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通道,而悠悠雖然信任他,但是卻喪失了清楚表達語言的能力,不說話,警惕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就像一個小獸,獨守著一份脆弱。
  我們是中午回來的,到了下午的時候,楊操他們就開始清理苗寨裡面的死人,將這些人從屋子裡搜出來,然後集中在村寨後面的下風口,將他們堆積在一起,全部燃燒殆盡,並且將糧食和用具都搜集到祠堂裡面來,我們可能要做好長期鬥爭的準備。
  我心念金蠶蠱,點頭不說話,將心沉入體內,一查,卻大吃一驚。
第七章 危機潛伏
  金蠶蠱雖然回到了我的體內,然而它跟我的聯繫卻被切斷了。
  也就是說,我控制不了它了。
  這種情形,可是自從我服用了以龍蕨草為主料熬製的小功德湯以來,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哪怕是肥蟲子食用了彼岸花妖果,沉眠的那一段時間裡,我們之間的聯繫都沒有間斷過。它便如同我身體的一部分而存在。現如今,我腦海裡,有某種東西被切除一般的不自在感。
  它可是我的本命蠱,生死相依的夥伴啊?
  看到了我臉上的驚恐,雜毛小道忙問怎麼了?
  我將我所遇到的情況說了出來,他也訝然,問今天早上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說溪流盡頭的洞穴,人進不去,我讓肥蟲子去探一下路,它不肯,但是被我逼得沒有辦法,最後還是進去了,差不多十分鐘的樣子,然後我感覺到頭腦一陣莫名的驚悸,劇痛襲來,然後便栽倒在地,直到剛剛醒來。
  雜毛小道沉吟一番,說莫非是小肥肥在那黑暗洞穴之中,碰到了什麼讓它感到十分不自在的東西,於是就捲縮冬眠起來了?
  我說怎麼可能,上次這傢伙沉眠,我也是能夠溝通的啊?
  雜毛小道拍著我的肩膀,說不要激動,陸左,你有沒有想過一點,小肥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為什麼會怕矮騾子呢?這東西說實話,並不是很厲害的邪物!
  我說為何?
  雜毛小道又說,陸左你注意到沒有,但凡在與耶朗遺址所關聯的地方,小肥肥從來都是避開去,不敢出來。這不是因為它無能,而是它天生厭惡或者說恐懼這些,為什麼呢?我記得你跟我講過,你家破書裡記載矮騾子是徘徊於靈界邊緣的生物,而我個人認為,矮騾子就是深淵來客,小肥肥對於深淵來的東西,特別是與耶朗滅亡相關的東西,天然恐懼。
  這烙印,或許是遺傳自巫蠱合流的時代,最原始、也是最根本的東西。
  老蕭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太遙遠,我現在最關注的,是肥蟲子現在到底怎麼了。一邊說著話,我一邊不斷地用密語鎮靈的方法,開始呼喚著它,心中不斷地想著肥蟲子帶給我的好處,讓我的生活開始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想著它的聽話、它的調皮、它的顧家,想著它瞪著一雙黑豆子眼睛跟我賣萌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很痛。
  我失去了小妖朵朵,難道還要再失去金蠶蠱麼?
  「肥蟲子,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許是聽到了我深情地呼喚,我的體內蠕動了一下,如同頂破泥土的嫩芽,一股意識溝通過來,唧唧唧,小傢伙親暱地叫著。我的臉上一瞬間充滿了歡喜,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小孩子一樣滿地打滾,哈哈哈,你這個死小子,嚇死我了。
  重新跟金蠶蠱取得了聯繫,讓我喜出望外,一番滾地打下來,旁人紛紛側目,連一直警惕打量四周的小苗女悠悠,都忍俊不禁,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來。
  只可惜,有些黑,如果能夠去醫院專業洗一下就好。
  在祠堂的前面已經生起了熊熊的火焰,而我們的晚餐已經正在準備當中。經過翻箱倒櫃地淘弄,楊操他們從各家各戶的米缸中找出兩種糧食:稻米和粟(也就是小米),而且還挺多的,夠我們這夥人生活好久。也有鍋,是笨重的鐵釜,並沒有現在的輕巧和傳熱性能,不過勉強能用,老金別的不行,成天在山裡討生活,倒是做得一手好飯,他煮了一鍋小米粥,然後去附近的竹林子裡砍了幾根竹子,合著獵到的蛇肉和松鼠肉,在製作噴香的竹筒飯。
  除此之外,還有竹筍、山菌、蕨菜、野蔥之類的食材,以及十來條烤魚。
  雖說見到了羅福安死前的慘狀,大家對魚有這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但是胡文飛經過檢查,這溪中的魚並沒有毒性,而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蛋白質,所以他還是領著吳剛、楊操等人下河抓了這些條,當作晚餐。
  河裡的魚也好抓,上游的水流逐漸減小,拿一把軍刀下溪,一戳一個准。
  讓人欣喜的是,出於習慣,老金隨身帶得有一包鹽巴,因為包裹得緊,並沒有化,讓我們能夠享受到相對正常一些的晚餐。
  自從體內有了金蠶蠱,隨著體質的不斷變化,我的飯量也是不斷地增加,與雜毛小道一樣,都是做飯桶的好胚子。從前天進山,我就沒有吃過一頓好飯,昨天和今天更是一路驚魂,到了此刻,聞著火上烤制的竹筒飯散發出來的清香,頓時飢腸轆轆,口津橫流。
  我醒過來後一陣翻滾,活蹦亂跳的樣子,讓本來有心慰問我的人都失去了興致,大家都圍著火堆旁忙活著晚餐。地上的碗都是些粗陶,裡面有幾個黃色的果子,我拿起一個來,也不管什麼,大咬一口,酸甜適中,汁水鮮美,好吃得緊,問是什麼果?馬海波說了一個名字,我沒聽過,但也不打緊,三下五除二,就把它給啃光了。環顧四周,發現宗教局三人都沒在。
  我餓得慌,見老金烤好了一條魚,便求他先給我嘗嘗味道,因為是病人,所以這漢子笑了笑,遞給了我。
  剛剛烤制焦脆,上面還抹了一層油的烤魚熱氣騰騰,我咬了一口,味道沒品出,嘴巴皮倒是被燙得難受。我急忙吹,然後小心地吃著。味道並沒有想像中的鮮美,這魚的肉質有些粗糙,嚼起來有點老,不過有這熱騰騰的吃食,我倒也不挑了。小周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又乾嘔了。
  老金得意洋洋,說小周同志,你不是說沒人敢吃麼,這陸兄弟不就吃上了?
  小周像看怪物一般瞧我,說陸哥,你咋就不怕肚子裡面長蟲啊?
  我笑了笑,還沒說話,馬海波在一旁插嘴,說你陸哥那肚子裡可了不得,天上地下,所有的蟲子進了肚,全部都鬧不了天宮,只能乖乖地化成翔,貢獻農田的肥力。因為,他本身就有一條蟲子……
  我哈哈一笑,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肥蟲子本就不是一個秘密。
  小周嚥了嚥口水不說話,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老金時喚他,說去弄點乾柴來,這火力不夠啊,要喝熱騰騰的湯,還不趕緊去?小周今天是收屍的主力,累了一天,洗完澡就不想動彈,指著大廳角落散亂的那一排排牌位,說喏,這些都是上好的乾柴,直接拿過來燒了便是,還去哪裡找?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