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
舉頭三尺,自有神靈,亡者為大,不可做這種褻瀆死者的事情,小心大傢伙兒在這山谷中住一輩子,出不去。他說得嚴肅,而且對於這個有真本事的人,大家也都是敬佩的,所以紛紛笑,說開玩笑的呢,哪能幹這種生孩子沒有屁眼的事?
小周嘟囔著,不情願地站起身出去搬柴,我這條魚已經吃完畢了,舔了舔魚刺,感覺火燒火燎的飢餓感減退了幾分,便站起來,走出祠堂大門,來到前面的院落,看沉落山後的那一縷光亮,漸漸消失不見。來到院牆邊,我聽到楊操和胡文飛兩人在牆那邊刻意壓低的聲音,嘀嘀咕咕,聽不太真切。
我走前兩步,這話語便立刻停止了。過一會兒,楊操探出頭來,見到我,不自然地打招呼。
我走過去,一臉嚴肅地盯著他倆個瞧,說到底有什麼話,需要背地裡說?我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如此行為,倒是讓人心寒得緊。
楊操和胡文飛四目對視一會兒,胡文飛點點頭,然後兩人把我拉到了角落,說其實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他們總感覺賈微有些奇怪——至於具體的,又說不上來,所以在商量著怎麼辦呢。我一聽,也想起來了,來到這一線天峽谷中,我似乎也覺得賈微有些不一樣,有時候瞧她一眼,心驚肉跳半天,之前還不以為然,認為僅僅是錯覺,又或者自己對於重口味女人的不待見。然而既然楊操和胡文飛都提出來了,那麼顯然確實有些問題。
對於這個情況,楊操和胡文飛顯得很為難,商量了半天,還是以觀察為主。
我問為什麼,楊操低聲給我介紹其賈微的情況來:「賈微這個女人本事是有一些的,但是若說很厲害,其實不然。以她這狗嫌棄的脾氣,之所以能夠在特殊部門做事,關鍵在於她有個好爹——賈微的父親賈團結,原本是個出家的和尚,法號曰慧明,原為『比丘之智慧』,此名字許多高僧用過,但並不妨礙他接著用。慧明和尚還俗前是甘肅懸空寺的傳經比丘,後來與一尼姑墜入愛河還俗,老年得女,此女便為賈微。還俗的和尚一不會種地二不會勞作,後來因為生計,加入了草創的西南宗教管理局,至如今,是西南這一片有關部門的大佬之一,厲害得緊,所以大家多少也要顧及一些老爺子的顏面……」
我歎氣,高幹之後,確實很難處理。
第八章 盤枝錯節,小周拉翔
說到這裡,楊操習慣性地抬頭張望了一下,我問望什麼呢?胡文飛在旁邊笑,說賈微去上大號了,暫時不會來,楊操也笑,帶著我們往鼓樓那邊走去,點根煙,問我抽不抽,我說不抽,他點頭說不錯,研究道法的,向來愛用胸腹中的一口氣,煙抽多了,氣也不純了,不過他沒辦法,十幾年的老煙槍,戒不了。
胡文飛接過來一根,說不知道啥時候能出去,說不定就給逼著戒了。
我們蹲在鼓樓前望著遠方焚屍剩餘的裊裊白煙,楊操接著講:「其實賈老雖然脾氣暴躁,倒還算是個通情達理的老前輩,主要他老婆是個難纏的主,這老太太姓客,很稀少的姓對不對?她年輕的時候很風流,長得那叫一個嫵媚,後來死了男人,惹了官司,然後就出家當了比丘尼,結果又和賈老好上了。老太太現年七十多,護短,不講理,特別能鬧事兒,局裡面的人都怕她。有這麼一個老娘,又是幼女,你想想賈微是怎麼成長起來的,所以呢,基本沒人敢惹,而且她也是個不肯安歇的主兒,喜歡到處跑,連洪老大都任由著她……」
我蹲著地,感覺到若有若無的屍臭味從四面八方飄散而來,十分不舒服,問講這麼多幹嘛?
楊操聳了聳肩膀,笑著說閒著無聊,扯扯八卦嘛,你反正也是我們統一戰線的同志,不算是外人。
胡文飛點頭,說楊操老弟平日裡最喜歡看《康熙來了》,你就知道他有多麼喜歡聊八卦了。不過,今天之所以跟你提這些,是因為我們懷疑賈微好像有入魔的徵兆,如果把她控制住,不是的話太得罪人,是的話怎麼處理?一想到她媽客老太太,我們就頭大。所以想請你幫忙多照看一下,如果一旦出現異常,第一時間幫我們控制住。
我不知道兩人為何會如此鄭重其事,為什麼不直接把賈微給先行控制起來,想來這裡面還是牽涉到一些所謂的內部瓜葛和鬥爭,點頭表示知道。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馬海波在對面的祠堂門口高喊,讓我們趕緊回來吃飯,不然就只有喝湯了,於是屁顛屁顛地跑了回去。
晚餐挺不錯,特別是竹筒飯和烤魚——這竹筒飯裡面放著有嫩滑的松鼠肉和蛇肉,米飯雖然粗糙,但是吸收了肉的鮮美和竹子的清香,格外可口;烤魚則純粹是因為肉香勾人,本來沒幾個人敢嘗試的,結果見我和雜毛小道幾個人啃得一嘴的油,紛紛耐不住肚子裡的饞蟲誘惑,搶著吃起來,惹得小週一個勁兒地嚥口水,然後罵娘。我們哈哈大笑,吃相越發地難看了。
雜毛小道的小跟屁蟲分到了一條抹了鹽巴和油的香噴噴烤魚,小丫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像個小貓。
不過看她的表情,卻是很享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小嘴巴油光孜孜,不斷地舔舐著嘴角,彷彿吃到了滿漢全席一樣的滿足。她的表現讓老金的自信心爆棚,洋洋得意地自誇,講起了自己當初用美食討婆娘歡心的陳年舊事。
我一邊跟人搶食東西,一邊用餘光觀察賈微。
因為本性特立獨行,這個年近四十的女人有些沉默,她弄了一條沒烤過的魚兒,讓食蟻獸小黑吃。在我的印象中,這東西通常只是吃些螞蟻、白蟻及其他昆蟲,並沒有吃魚的習性,然而它昨天不但吃了蛇,今天也將這魚吃得津津有味。雜毛小道說得果然不錯,她的這食蟻獸並不是凡種。照顧著小黑,賈微倒了一碗飄著竹筍、香菇、蕨菜的小米粥,緩緩地喝著,而她面前還散放著兩管吃剩下的竹筒,旁邊丟了一堆的骨頭。
她的胃口倒是極好的。
我盯得久了,她感應到,轉過頭來瞧我。我心中也有城府,並不慌張,而是朝她微微一笑,說不吃條烤魚?老金的手藝還可以。賈微搖了搖頭說不要,這魚一股子土腥味,又沒有姜蒜料酒來驅味,吃不來。在一旁的老金有些委屈,嚷嚷道:「老子的手藝,都可以到鄉上面的飯店裡面當廚師了,要不是沒材料,保準吃得你們吞舌頭。」
我們紛紛笑著安慰他,說那是,到時候一定要去你家做客,吃一吃地道的農家小菜。
老金得意洋洋,說我們家的青蒙酸菜,最是正宗,回去後,定請你們這些領導吃飯。
一席飯吃下來,我的肚子鼓鼓,感覺撐得慌,然後出去散步。
走不遠,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我扭過頭,是雜毛小道,只見他抱著一個布袋,裡面的虎皮貓大人依然在沉眠。我看著這個肥嘟嘟的扁毛畜生,問大人什麼時候會醒過來?莫不是有問題?雜毛小道搖搖頭,說只是精力過度透支而已,無妨的,說不定明天就醒轉過來罵人了。我笑了笑,說希望如此。
走了幾步路,在屋頂放哨的吳剛朝我們呼喊,說莫走遠了,這晚上容易出事,我回頭答應,說好。
雜毛小道用胳膊捅了捅我,說晚飯之前,你們幾個在打穀場那邊聊些什麼,神神叨叨的?
我摸了摸鼻子,說很明顯?
雜毛小道說你當馬海波、吳剛這些老油條是菜鳥不成?說吧,是不是因為賈微的事情?我驚詫,說這……真他媽的這麼明顯,咋個個都曉得咯?雜毛小道不屑地說老子是什麼人?那女人定是在洞子裡面惹到了什麼邪物,而那邪物又不能夠很好地掩藏好自己的氣息,不時地有戾氣散發出來,你看到沒有,我家悠悠見到賈微,害怕得跟見鬼一樣,就是這個道理。
我把賈微的背景說出來,又將胡文飛和楊操的打算說給雜毛小道聽,問他的意見。
雜毛小道沉吟了一番,他說他聽說過慧明和尚的名聲,聽說是盡得了華嚴宗的真諦,而又能夠超脫於物外,是個不可多得的狠角色,在局子裡面的地位比他大師兄還高,是宿老。關鍵是他那老婆娘,是個狗屎粘不離的傢伙,難纏得緊,難怪老胡他們如此顧忌;不過話說回來,你還記得賈微拍的那照片沒有,王座上的那黑影,莫不就是附身於她的鬼魂?能在這殿中存活的靈體,必是厲害到極點之輩,若如此,附體這頭七,靈肉不相融,是消滅它最好的時機了……
鬼魂附體分有兩種,一是破壞性附體,一為契合性附體。
所謂破壞性附體,比如我最開始遇見雜毛小道時撞到的那五樓女鬼,通常是不顧及宿主的安危,破壞性地瘋狂攫取宿主的潛能,然後獲得遠超平日裡的力量,不過後果往往是宿主的身體會遭受到不可磨滅的傷害,不可能長久,也簡單易為;而至於契合性附體,技術難度便成倍增長了,它有另外一個專業名詞,叫作「借屍還魂」,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若能夠成功,此軀體便是身外化身,鬼魂便可自由生活在陽光之下,行走人間。此法是很多積年老鬼的偏愛,比如香港合和石墳場、東官浩灣廣場的鬼物皆是如此,只是其危險度,也極高,很容易在融合的階段隕落。
有人會問,危險度這麼高,為什麼它們還傻乎乎地要附體呢?
機會難得,沒有那種經歷的人,是無法明白在陽光下正常行走那種美妙感覺的,就如同可以正常呼吸的你,是不明白失去空氣的痛苦。
我們兩個蹲在打穀場的牆角邊,打著臭屁,商量著如何辦,對於這個問題,雜毛小道持著強硬地態度,他毫無顧忌地說,就這個雞巴地方,還顧忌個毛的關係,倘若正如我們猜測的那樣,生死都還未知,管什麼和尚尼姑的手段,我們兩個晚些的時候,我用符菉祭靈,你用真言逼體,直接將她給辦了——若能夠救則救,不能夠救則殺,總共就這幾個鳥屎人,不說出去,慧明和尚未必能夠找到我們!
對於雜毛小道的意見,我表示贊同: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胡文飛和楊操礙於頂頭上司的面子不敢,我們卻是拉得下臉來的。
商議結束之後,我們兩個返回了大傢伙歇身的祠堂坐下,依然還是排值日,雜毛小道主動提出來,說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總是不做事,心中有愧,想要和我一同值班。吳剛略問了一下,而胡文飛和楊操則心領神會地望了我們一眼,均點頭同意。
娘的,這兩個傢伙就是想讓我們出頭。
不過事關生死,我們卻也推辭不得。
這天晚上大家的睡意並不濃,除了需要值班警戒的兩人,其餘都坐在篝火旁聊天。見到了這麼多古怪的事情,幾個局外人對這些東西的好奇也就更加的濃厚了,馬海波、吳剛、小周和老金等人便纏著楊操不斷地問東問西。楊操這個人本事雖有,但是性子卻是個八卦男,見賈微也不管他,便挑了些不重要的事情,一一透露,引得幾人驚呼連連。
到了十一點鐘還沒有散場,聽得津津有味的小周肚子一陣響,好像是拉肚子了,沒有紙,找了一點木棍兒去拉翔,馬海波讓他走遠點拉,別熏著我們。過了一會兒,我們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驚呼聲,是小周的慘叫。
我們連忙衝出院門,只見小周在遠處連滾帶爬地跑,而後來,有一個跌跌撞撞地身影在追。
第九章 殭屍蠱蟲,群屍圍攻
小周想必是拉翔拉到了一半,褲子都沒有穿好,一邊跑,一邊哇哇大叫,試圖引起大家的注意。屋頂上放哨的胡文飛把手電往他後面一照,卻是一個渾身泥土的人,佝僂著身子,渾身苗家盛裝,然而這並不是一個活人,臉都爛了大半,黑乎乎的全部都是腐肉,有白色的蛆蟲,喉嚨裡還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吼叫聲。
不過它行走的速度並不是很快,比正常人還要緩慢一些,只能嚇人,倒也不會對小周造成真正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