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節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視,奔跑中的雙頭惡犬左邊的頭顱扭過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血翡一樣紅的眼球裡,流動著一種詭異的邪惡。
我的心臟驟然一緊,彷彿被矮騾子的手給緊緊抓住一般,呼吸凝滯。
我很少能夠看到這麼邪異妖魅的眼神,這種冰冷是我從那緬甸黃金蛇蛟那裡,都不能看到的。不過也僅僅只是匆匆的一瞥,它便專注地追逐著賈微而去。首領被追逐得如此之慘,手下自然全線潰敗,這群闖入者雖然並不多,總數不到四十個,但是卻勢如破竹,不斷有穴居人哀嚎著倒地不起,又或者被趕到了邊緣的洞穴中去。
我扶著楊操站起來,與胡文飛面面相覷:前有狼,後有虎,我們該如何是好?
看著這一群奇形怪狀的生物,我可以肯定,它們便是外面峽谷中那苗寨滅門之禍的始作俑者。對於人類,它們冰冷的感情中並沒有「憐憫」二字,只有赤裸裸的殺戮。我們要想從這麼一堆傢伙的包圍中逃脫生還,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外面現在一片混亂,如果趁亂突圍,是不是有機會呢?
我在思索著,然而另外一個疑問又浮上了心頭:這些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還有,我們在外面峽谷苗寨中已經待了數日,並沒有見到它們啊?為何它們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進攻而來,是因為我們剛剛破壞了這石鼎陣圖的緣故麼?
在那一瞬間,我茫然了。
楊操剛從眾蟲噬體的痛苦之中掙脫出來,又看到水銀溝前外圍的這些亂象,看著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險些精神崩潰,口中苦澀地說道:「這些……是深淵生物麼?它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個堅強的男人,在這一刻,話語裡竟然帶著哭腔。
是絕望麼?
機會稍縱即逝,位於石鼎邊緣的我們幾個一猶豫,聽不清,很快就被注意到,五六個戴著草帽的矮騾子簇擁著一條三米多長的白毛鱷魚來到石橋之前,看到橋面上的屍體,沒有再往前,只是嗷嗷地交換著。
突然,有一個矮騾子伸出手,朝我們這邊甩了一個東西過來。
第二十一章 離陣,紅雲遮天
這東西沿著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砸落到了我們面前三四米處。
它在地上彈了幾下,然後滴溜溜滾動著。我定睛一看,是一個週身皆是六邊形孔巢的蜂房,黑黃色,上面的孔洞被一層薄膜所覆蓋著。而在這滾動的過程中,那些透明的薄膜開始被裡面的黑點所戳破,然後陸續有一個一個身線修長、呈現出黃黑色斑紋的馬蜂狀飛蟲,破殼而出,然後飛臨到了這蜂房的上空。
這個拳頭大的蜜蠟蜂房,竟然在三五秒鐘之後,飛出一大團身形纖細的「馬蜂」來。
這些小東西比我們尋常所見的馬蜂要小一些,具有昆蟲的標準特徵,包括頭部、胸部、腹部、三對腳和一對觸角,全身黑、黃、棕三色相間,口器發達,上顎粗壯。此物甚小,而且渾身茸毛又長又粗,看著如同飛行的毛球一般。
之前的穴居人一過橋即爆體而亡,賈微上橋後寸步難行,而法陣卻並不阻止我、楊操和胡文飛三人——在我的估計中,這是因為我們皆是正常人,而這些穴居人則是受到詛咒的耶朗後裔,賈微被鬼魂附身,乃邪物,皆不能行;同樣的道理,矮騾子這一堆奇形怪狀的生物,自然也是進不來的。
然而它們顯然有過研究,對付躲入陣中的敵人,自有辦法:收集了這種藏有奇異馬蜂的蜂房,將其封閉之後,扔過來。躲過水銀之河的防禦,這些馬蜂便能夠露出爪牙了。
果然是好算計!
馬蜂的毒素和螫針十分厲害,可引起人肝、腎等臟器的功能衰竭。只是,一蜂僅一螫針,它們能夠奈何種下「蟲蠱驅避精元」、不懼毒素的我們麼?
擁有金蠶蠱的我自信滿滿,手上還拿著拍打楊操的濕衣服,也不猶豫,直接衝上前去,呼啦一下想將其兜住。然而這群馬蜂卻也不傻,四散逃開,往空中一飛,如同一張大網,嗡嗡嗡,鼓翅鳴聲,十分的嚇人。
我也不慌,手撫胸前,大喊一聲有請金蠶蠱大人。
蛻皮過後的金蠶蠱,雖然本能地對這大陣和連通深淵的井眼厭惡,但是還沒有到不敢出來的地步,一聽召喚,立刻飛出,如一道暗淡的金光,四處游竄,將飛臨到我面前準備發動襲擊的馬蜂,給悉數消滅之。
對於此事,肥蟲子駕輕就熟,眨眼之間,就不知滅了多少馬蜂。
楊操和胡文飛皆是鬼精之輩,見馬蜂群襲來,紛紛朝我靠攏,將自身納入金蠶蠱的防禦範圍之內,接受保護。電光火石之間,馬蜂群就被消滅了一小半,我心中正歡暢,只見空中那些餘下的馬蜂不再朝我們攻擊,而是飛向了各處坐鎮的石鼎處。
我納悶,它們這樣,到底是什麼目的呢?
然而片刻之後我終於明白了。
只見那些馬蜂各自三五一群,分成了十幾股,然後朝著石鼎、青銅鎖鏈、井眼以及之間的一些石雕飾物飛去——簡單講一下這個大陣的情況:它的主體其實就是以井眼為中心、以三米高的八個石鼎以及相連的青銅鎖鏈為主體,分呈不規則的巨大圓形,直徑足有二十幾米。
在石鼎的間隙還有一些石頭雕欄,而我們則正處於這大陣的邊緣,並沒有進入其中。
馬蜂一進入裡面,楊操突然大叫一聲,說不好,我們趕緊出陣。
我一愣,外面兵荒馬亂,各種鬼物紛呈迭出,我們這幾個身上都有傷,行動不便,一出陣豈不是羊入虎口,哪裡能逃得出去?然而楊操臉色嚴肅,竟然不管不顧,拉著我們就往外面跑去。
楊操此人師承不明,來歷神秘,但是一雙眼招子卻毒辣得很。之前進陣是他,出陣也是他,胡文飛對他完全信任,自然不說什麼,我雖然有些猶豫,但是見他如此惶急,多少信了幾分,腳步也跟著往橋上走去。
果然,當我的左腳剛一踏及橋面之時,只聽中心處傳來一陣洪荒野獸般的吼叫,轟隆隆,整個空間都為之一震,我全身皮膚上的汗毛彷彿過電一般,辟哩啪啦一陣輕響,寒意從尾椎骨直往上躥,而楊操則將我們一起往橋對面推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滾落在地上。
這橋面上還有著穴居人的屍體和一地的血漿,我身上沾了不少,滑膩膩的,熏臭之極,覺得有些噁心,想站起來,但是整個地皮都在顫動,左右搖晃著,維持平衡都很困難。
楊操不斷地滾,朝著我瘋狂地喊,說快,快出去……
當我們滾落到橋下的時候,感覺後面紅光遮天,熱力透背,整個空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紅色,周邊水銀池中咕嘟咕嘟地翻滾。我回頭一看,只見那大陣中的石鼎竟然開始平移滑動,變幻方位。而從鼎口中,突然冒出許多如同曼珠沙華般的花朵,迭出開放,一朵又一朵,幾乎遍佈了整個陣中。
這些花朵由靈力凝結,皆是熱烈的大紅色,那些化成黑點的馬蜂一旦接觸到這花朵紅光,立刻焚燒殆盡,化為灰飛。
我們剛才停留的地方還有一灘鮮血,是剛才穴居人濺射出來的,此刻如同螞蟥吸血一樣,被這火花給迅速附著上,立刻燃油一般燒化。
大陣中所有的生物,都被盯上,化為灰燼——這是陣法的自動防禦機制,馬蜂進入最大的目的,不是蜇傷我們,而是將這防護給啟動出來。我嚇得一身冷汗,這火焰比起雜毛小道那「離火七截陣」,不知強上多少倍,倘若我們還在陣中,只怕也已經燒了起來,連骨頭渣滓都不會留下。
四周還在搖晃,當空間中所有生物的注意力都還在瞧著正中心那些恐怖的紅雲花朵之時,我們幾個已經勉力站了起來,避開前方的傢伙,朝著遠處的台階上跑去。
然而剛剛跑出二十幾米,便有一道風聲從旁邊響,我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閃,只見一條短吻鱷重重砸在了我們的前方。這東西一落地,尾巴便嘩地甩動,胡文飛躲閃不及,被絆倒在地。我們沒有反抗,也不作半分停留,衝過去一人拉著一隻手,拖著胡文飛便跑,那條冷血畜牲爬動飛快,跟在我們屁股後面跑。
我的鼻子有點兒發酸,心裡面懸得高高的,感覺腳步稍一停歇,屁股上面的肉就要被咬到了。一邊跑著,我的心裡面也疑惑重重:這洞穴之中,怎麼會有這些東西?難道除了那口井眼,這洞穴的其他岔路中,還有連通地下的其他道路不成?
楊操一邊跑動,口中一邊在輕誦請神咒訣,就在我們即將身陷重圍的時候,他突然把胡文飛朝我這邊推來,然後折身過去。
從我的餘光中,我看到楊操身上有淡淡的虹霧霞光,由內而外,形成一個瑰麗恢宏的光暈。
這光暈中,充滿了莫名的威嚴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