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我有些奇怪,問他回來多少天了?
洪安國告訴我這是我們進山的第四天啊?聽到這話,我毛骨悚然,才想起這兩天我並沒有關注時間的問題:我們在那地底峽谷中,似乎過了一周的時間,日出日落,雖然我那時候發高燒迷迷糊糊,但是這點時間觀念還是有的,可是怎麼在洪安國的口中,我們竟然是進洞的當天夜裡,出現在茂坪鎮的清水江邊。
那麼,我們在一線天裡過的那幾天,到底是真是假?
我在第一時間,就感覺到時間軸的不對等,再聯想到我們憑空橫穿幾十公里,出現在縣城東南的農村河灘上,心裡面不由得一陣緊過一陣,後背心冒汗發涼。
見我這樣子,洪安國笑了,他說之前也聽其他人談起,說你們在那峽谷中呆了七天,這裡面有很多值得討論的地方。當然,我也不是否認你們所說的話,只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神秘的未知,是我們所不知道、不瞭解的,我們已經打報告上去了,過幾天,會從省林業廳抽調直升機,對整個青山界進行繪測,看看到底有沒有你們所經歷的那個峽谷。
我連聲說是,最好還是組織人手看一下的,要萬一真的有深淵生物存在,我覺得國家還是要介入一下,要不然整個青山界、晉平以及這一大片地區,都可能要遭殃的。
洪安國說好,這肯定的。
談話的最後,他猶豫了一下,說賈微的死,你最好不要跟別人說出去。
我一愣,瞬間就想起了楊操和胡文飛跟我講的關於賈微的背景,以及那一對難纏的尼姑與和尚的故事,心中明白了洪安國的好意,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洪安國阻止了旁邊那個戴眼鏡的助手往宗捲上面作記錄,站起來跟病床上的我握手,說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我代表組織,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
看著兩人離開,我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第二章 鬧騰的追悼會
洪安國這一次僅僅只是禮節性的慰問,之後的幾天裡,我又被進行了三次查詢,審查人員有省市的有關部門和軍區特派員,以及公安局的相關領導,事無鉅細,對一些細節問題還反覆詢問。他們的態度雖然依舊和藹可親,但是這嚴陣以待的架勢,卻還是讓我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
更重要的是,為了防止串供,這期間我並沒有見到雜毛小道和虎皮貓大人,這讓我尤為擔心。
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在第三天的傍晚結束了。
洪安國再一次過來找我,他的助手給我帶了一份保密合同的文件,讓我在上面簽名。完成之後,他告訴我審查結束了,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了,並且讓我明天早上九點,參加在這一次行動中因公殉職人員的追悼會,務必準時。
洪安國還告訴了我一個消息,這幾天他們到省林業廳借調了兩架用於森林防火的直升飛機,對整個青山界進行了空中繪測,特別是對於後亭崖子的相關區域進行了重點排查,甚至還派遣了大量的相關專業人員,進行落地搜尋。但是,並沒有發現我們所說的峽谷,也沒有所謂的一線天、地縫。
他看著難以置信的我,說如果有興趣,可以出院之後,到宗教局參加相關的聽證會。
我除了說不可能,還能夠說什麼呢?
在後亭崖子和一線天峽谷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閉上眼睛,至今還歷歷在目。那些矮騾子、害鴰、抱臉蜘蛛、雙頭惡犬和毛鬃短吻鱷,以及遍地蠕動的蛇群,還有那些千年守護的大腦袋穴居人,充滿威嚴和狂躁氣勢的黑影子,時時都出現在我的噩夢中,讓我每每驚醒,都是一身的盜汗,怎麼說沒,就沒有了呢?
而且,這些經歷不單單只是我一個人,逃脫生天的雜毛小道、馬海波、吳剛、小周還有他們宗教局的楊操和胡文飛,都是這些事件的親身經歷者。
洪安國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陸左,你也是我們的同志了,跟你說實話,不是我們不相信你,不相信小楊和小胡他們,我們就是搞這一行的,怎麼會不知道呢?現在青山界已經開始著手封林事宜,我們也從上面申請到了款項,將幾個靠近青山界的自然村,都給搬遷到山外面來;而且會有更加專業的部門進駐青山界,對這裡進行觀察和監控。所以你不要太擔心,要相信國家,相信組織。
說完這一些,洪安國跟我握手,起身離開。
我望著他的背影,思緒有些亂。
那時的我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會歸納入檔,進行封存的,不是權限達到一定級別的人,是不能夠知曉的。這種做法全世界通用,因為很多如果給普通民眾知曉了,易引起恐慌,不利於和諧發展的大好局面,比如美國著名的X檔案,便是每過50年才會解密一次,而且更深層次的東西,即使過瞭解密期限,也只是在精英階層的小範圍內,才得以流傳。
想來此次青山界事件,也會記錄在案,並且供上面參考。
不過,既然洪安國說已經有更加專業的相關部門接手了,想來有了上面的重視,應該是不會再出什麼妖蛾子了。只是我們這青山界一行,死了這麼多人,到底值不值得呢?
我想了很多,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答案。
當天晚上雜毛小道就叫人用輪椅推著過來與我閒聊扯淡,相比擁有金蠶蠱的我,受傷更重的他有些可憐,先是由傷口感染引發了一系列的併發症,高燒了兩天才醒過來,渾身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灑脫不羈的髮髻也因為要動手術給剪了,下面居然也給備皮了,慘不忍睹。
對此雜毛小道怨氣沖天,罵了好久的娘。
惟有虎皮貓大人這只髒話鸚鵡還是精神十足,有事沒事調戲病房裡面的護士妹妹,說著不堪入耳的葷段子,惹得人家聽了一陣面紅耳赤,想聽又不好意思,而且還很奇怪:記得住這麼多葷段子的鸚鵡,它的主人,該是怎樣的一個色狼加鳥人呢?
結果我和雜毛小道相互推托肥母雞的餵養權,均不承認跟它有半毛錢關係。
跟洪安國第二次談話後的第二天,我們起了個大早,在市公安局的會場裡,參加了死亡人員的追悼會。
那次追悼會雖然氣氛沉重,出席的人員級別也高,但是範圍其實很小,除了相關部門的領導、行動的相關人員和死者家屬,並沒有太多旁人參加。出於保密的需要,統一的宣傳口徑,死者都是因為科學考察而殉職,至於信不信,這另當別論;而屍體無著落得問題,相關部門也跟死者家屬做過溝通,有公職在身的均被追認為烈士,而如老金等人,家屬則得到了豐厚的喪葬費。
這做法比起某些死於秘密戰線上的同志來說,實在是厚待太多了。
然而所有物質上的補償,都比不過失去親人的痛苦。很多死者家屬悲痛欲絕,在追悼會現場痛哭失聲,有的甚至哭得暈厥過去。當得知我們是屬於同行但是得以逃生的那部分人,很多死者家屬都紛紛朝我們投來了疑惑以及憎恨的目光。
這裡面,也包括羅福安的妻子和女兒丫丫。
陷入悲傷絕境中的人往往是不理智的,很容易走入死胡同,比如一個三十多歲的絡腮鬍男人就衝到我們這邊來,朝著我大喊,說你們怎麼就能逃出來了,而我弟弟卻死了呢?頭都被砍斷了,收斂屍體都足足縫了幾十針啊!你們這些殺人兇手……
因為金蠶蠱的關係,我恢復得最快,雖然雙手還是僅僅包裹著繃帶,但是卻比雜毛小道、吳剛和胡文飛這些坐在輪椅上的人,在賣相上要好得多——至於楊操,因為一直沒有恢復過來,根本就沒有參加——所以,我就成了死者家屬噴得最多的一個人,接著好多死者家屬紛紛衝到我們這邊來,各種難聽的話語,都朝著我潑灑而出,場面一度失控。
我沒有說話,我聽過工作人員介紹,這個絡腮鬍子的弟弟是小張,就是之前和我在軍營招待所一起住的那個年輕人。那是一個年輕而富有朝氣的大男孩兒,但是卻死於雙刀人腳獾的暴起襲擊之下。不過比起那些在溶洞子和峽谷中犧牲人員的家屬,他還算是幸運的。
畢竟他弟弟的屍體,終究還是帶了回來。
我沉默不語,因為看到了羅福安的女兒瞧向我那質疑和詢問的目光,讓我的心中充滿了酸澀。
我們不能夠將他們的親人給安全帶出來,有個毛的話好說?
好在立刻有人過來解圍了,有工作人員上來把小張的哥哥拉了回去,又來了好些個人維持秩序,總算將場面恢復了。
一個穿著制服的男子不住地朝我道歉,說他們工作沒有做好,引起誤會了。我點了點頭,說沒事的。工作人員退下,雜毛小道捅了捅我的肚子,說看看,咱們成了背黑鍋的了,死去活來地闖蕩,結果不但沒有得到英雄的待遇,反而成為了死者家屬的出氣筒,這宣傳輿論的引導,真心讓人詬病。
聽到雜毛小道這麼說,我似乎有些懂得了一些更深層次的含義在。
出了這一檔子事情,本來沉重莊嚴的追悼會就顯得有些像鬧劇了,不到兩個小時,追悼會匆匆結束。會上並沒有提及賈微的名字,但是我見到了一個濃眉大眼的老者和一個鶴髮童顏的婦人,在角落裡待了一會兒,中途就離開了。雖然我們沒有說話,但是直覺告訴我,他們應該就是賈微的父母,而那個濃眉大眼的老者,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惠明和尚。
我被他盯了一會兒,目光猶如實質,刺得我後背生疼,而當我轉頭瞧向他的時候,卻在瞬間收轉了目光。他是個高手,至少比我要高好幾層樓。
結束了追悼會,我們繼續在市人民醫院養傷,也相互探望,談起在青山界的經歷,紛紛感覺恍如一夢,不堪回首。小周告訴我,他現在每次睡著,都會做噩夢,有的時候會夢到死去的戰友,有的時候會夢到那些恐怖的怪物,有的時候一點記憶都沒有,但是感覺彷彿死亡即將來臨一般。
他很惶恐,日日不安,幾乎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