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節
趙中華跟我們說,他自幼生長於民風彪悍的河北滄州,武術世家出身,自幼習得一身好武藝,然而在十一歲那一年,卻因為與兒時的夥伴打賭,孤身一人跑到那村外的墳地上蹲守,鍛煉膽魄,哪知那裡正好有一個蒙了冤屈的孤魂野鬼,心中憤憤不平,不肯歸於幽府,因為心智被那陰風洗滌,於是便失了本性,附於他身上,從此體弱多病,纏綿於病榻之上。
萬三爺扛著招魂幡,遊歷過他們村子的時候,見他家宅院黑氣騰繞,便搖幡進來,將那惡鬼給勾了去。
趙中華好了之後,便覺得這東西,比他癡迷不已的武術,不知道要神秘多少倍,於是便苦苦地哀求萬三爺,收他為徒。
我之前說過,走上修行之路,師父是最為重要的,講究的便是一個「緣分」二字。
但是趙中華跟萬三爺並沒有多少緣分,僅僅只是救人與被救的關係。然而拜師這東西要看人來的,有的人意志堅定,絕對不收有緣人,比如我(因為也沒有什麼可教的);也有的不是,趙中華用死纏爛打這種談戀愛的招式跟著萬三爺,結果這老人家心腸一軟,便答應了。
之後趙中華辭別了家中父母老人,與萬三爺一同闖蕩南北,學得一身本事,後來又加入了有關部門。
趙中華十分敬重萬三爺這個領路人,向來都是稱呼「恩師」的。
所謂師長,傳道授業解惑也,如同再造。
趙中華歎息,說他跟隨萬三爺十年光景,然而只學到了一些皮毛的東西,本事不及他師父的十分之一,這裡面雖然有些門第之見,但是他也已經很滿足了。他告訴我們,萬三爺有三個徒弟,一個是他小兒子,一個是他侄兒,他趙中華是第三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旁姓弟子,他的幸運也由此可見一斑。
我心中卻在感歎:我們這些手藝兒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除了因為末法時代的緣故,更多的,還是因為傳承的問題。很多人總是留一手,非血緣不可傳,導致很多老東西丟失了,只剩下些傳說,供人悼念。
而又有許多鄉野俗夫撿了些陳谷子爛芝麻,招搖撞騙,處處敗壞名聲,最後至如今,相信的人越來越少。
沒落了,沒落了。
真正的大工業時代即將來臨,而我們將要被歷史滾滾的車輪給碾壓,遠遠拋到後面去了。
與大敦子鎮那樣閉塞狹小、人跡寥寥的山中小鎮相比,野三關鎮簡直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小城了。因為鐵路、高速、國道、省道縱橫交錯,它的交通四通八達,樞紐區位突出,主鎮區的商舖林立,高樓也有許多,只是街道上車水馬龍,略顯得擁擠了一些。
三輪麻木車、拖拉機、雙排座、轎車、越野車、面的……各種各樣的車輛擠在一起,堵得厲害。
我們下了中巴車,並沒有在鎮區停留,而是直接找了一輛麵包車,趙中華說了一個地址,再次前往。
車子啟動,駛出了擁擠的鎮區,景色就變得豁然開朗起來,被之前那車輛喇叭的鳴笛聲弄得頭暈腦脹的我們眼前一亮,白雲紅葉,霜染層林,入目處儘是蒼翠的綠色。離鎮南二十幾分鐘的車程處,還有風景迷人的高山湖泊,一湖碧水,如同月亮一般,頗為迷人。
車子往南又行走了十幾分鐘,接著轉入另外一條鄉道,最後在路邊的一農家大院前停下來。
這農家大院前方有一條水流激湧的河流,而背後則是蔥蔥鬱郁的山林子,群山起伏連綿,看不到邊。
就風水而言,這裡是一個活水生財的絕佳好去處。
這農家大院左右並沒有人戶,而是一片單獨的建築,十分具有地方特色,上面掛著農家樂的牌子,有魚塘,有很大的院落,那裡有些水泥柱子立起來,上面攀附著好多乾枯的葡萄籐子。
只可惜現在不是季節,不然一串又一串的青色、紫色葡萄,定然十分誘人口涎。
與麵包車司機結了帳,趙中華帶著我們走進了農家樂的院落裡,朝著裡面喊了幾聲,走出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來。趙中華手中提著提前備著的禮品,見她就叫嫂子。那婦人先是一愣,轉念就想起來了,熱情地招呼我們在院落裡的石凳上落坐,然後與趙中華寒暄。
通過交談我得知這婦人是萬三爺的大兒媳婦,平日裡照顧店子裡的生意,是個地道的普通人。
至於老爺子,則住在山林後面的一個木屋子裡,很少會出來。
得知了我們的來意,萬三爺的大兒媳婦擺擺手,說你們來得真不巧啊,老爺子平日裡是不出門的,在這山林中隱居,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可是就今天早上,我男人的堂兄過來找他,說小孩子出事了,讓老爺子幫忙去看一下,於是早上就去鄰村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呢?你們急不急,不急的話在這裡釣釣魚,晚上就能夠回來了。
趙中華問是什麼事?
她回答說也不曉得,老爺子跟那大伯從林中小屋出來後,也沒有多說,匆匆忙忙地就趕去了,連回來不回來也說不得准。趙中華問有電話麼?答:沒有,老爺子最討厭電子產品了,哪裡會用那東西?
趙中華沉吟了一番,回過頭來跟我們商量,說要不然我們也過去找一找?
我們點頭說是,萬三爺的大兒媳往屋子裡叫小屁股、小屁股……跑出了一個小屁孩兒過來,是她的外孫女,叫做魏梅梅,讓她帶著我們去鄰村她大伯家。
村子離這裡不遠,也就幾里路,我們便一路前行,跟著這個被喚作小屁股的女孩兒一起走去。
沒多久便見到村子了,村前有一大片竹林子,裡面有好幾個人在那裡,我們正愣著,結果那個女孩兒高叫一聲「高昂……」,便朝竹林子裡跑去。
第二章 竹林東,現蛇蠱
我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見小屁股跑到竹林子裡,怕會有什麼閃失,於是也都跟了進去。
林子裡有四個人,兩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有個背著竹簍子的老人家,還有一個正直芳齡的大姑娘。三人正圍著那個跌坐在地上哭泣小男孩說著什麼,小屁股悶著頭就跑到那小男孩旁邊,大聲叫嚷道:「高昂,高昂,你怎麼了?小虎,怎麼回事?」
那個站著的男孩兒小虎也哇哇大哭起來,說梅梅姐,高昂哥被一條碧油碧油的小蛇給咬了——那小蛇就是從那裡躥出來的,然後一口釘在了高昂的大腿上面,不放鬆,我嚇壞了,從路邊叫來孟爺爺和燕子姐的時候,高昂他已經變成這樣子了,怎麼辦啊?
我們走到近前來,只見那個坐在竹葉上的小孩子滿臉青紫,也不說話,眼睛直愣愣的,瞳孔擴散,往下漂移。那個孟爺爺和燕子顯然也是剛剛趕到這裡,他們用本地話商量了一下,準備把孩子給送到村裡去。他們開始準備抬起那個叫做高昂的小孩時,我心中一動,伸手過去阻攔,說且慢。
大家齊刷刷地看著我,問怎麼了?
我蹲下身來,捲起小孩的褲腳,只見這隔著兩層秋褲的肌膚上面,並沒有見到明顯的咬痕,按在小虎給我指的位置上,輕輕一觸碰,如同呆子一般的高昂便開始哇哇大叫,鼻涕口水一齊流了下來。我神情凝重地站了起來,那個被小孩喚作孟爺爺的老漢湊過頭來問:「後生仔,你懂醫?」
我說懂一點,你們這村子,有沒有人平日裡深居簡出,也不和人交往,獨門獨戶地住著,去家裡面一瞧,房梁屋頂、犄角旮旯裡都很乾淨?
孟老漢緊了一緊肩上的背簍,盯著我瞧了一會兒,說後生仔,你是想問我們這裡,有誰養蠱麼?
我一愣,這老漢倒是個明白人,一點也不糊塗,於是便也隱瞞,點了點頭,說是的。據我觀察,這小孩子腿無明傷,形如蟲蜇而無形,內有陰氣蝕動,遍身遊走,應該是被誰家放養的蛇蠱給咬了。而且,這蛇蠱已成氣候,此時他不可由旁人來搬動,若讓蠱毒順著氣血上湧,數日之後蠱化為形,或為蛇、或為肉鱉,在身內各處亂咬,若無解,活不過七日。
孟老漢朝我抱拳鞠躬,說小哥倒有一雙厲害的眼招子,不錯,巴東漢朝立郡,本村便一直有此術流傳,乃荊巫一脈,不過至如今,弄此事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許多人並不知曉,便是我這一輩的,要是沒有個淵源,也是不曉得的。這件事情太大了,要跟村中老人商量才是。
我點點頭,此村以前應該是巫風很盛的地方,不然也不可能出得萬三爺這麼一位奇人。
孟老漢托旁邊的燕子姑娘回村子裡去告知萬家老太爺,請他老人家來作統籌,又叫了小虎回去通報高昂的父母,使得他們知曉。兩人應聲而去,而他則跟我們攀談起來。我們這才知曉萬家老太爺,即是萬三爺的大哥,也是這村中旺族萬家的話事人,而他,則是萬家的女婿,故而知曉一些內中的詳情。
在得知了我們的來意後,孟老漢跟我們說萬三爺跟著萬家老大進山了,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呢。
將高昂的身體放平,頭抬高一些,由小屁股幫忙照看,而孟老漢則握著一桿旱煙槍,跟我們說起緣由來。原來,這村子後山前行十里地,有一道溝子,名曰黑竹溝,山勢雄奇,林深草密,是個了不得地去處,平時很少有人涉足,本地人把它的進口稱為鬼門關,連獵人都不敢進入,如進入則必死無疑。
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孟老漢說在解放初期,胡宗南殘部有半個連30多人,進入而不見蹤影;解放軍三個偵察兵從清太坪方向進入黑竹溝,僅排長一人生還;而1995年解放軍某測繪部隊在黑竹溝箭桿山派出二名戰士購糧,途經黑竹溝失蹤,後來只發現二人的武器;1976年恩施森堪一大隊三名隊員失蹤於黑竹溝,發動全縣人民尋找,三個月後只發現三具無肉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