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節

  我吐了一口唾沫在前方,夠不到審訊桌,感覺頭頂的燈光明亮,有些熱,又有些眩暈,思路被打擾了,過了好一會兒,我說當時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經跟趙承風說過了,當時還有記錄,不信你們自己可以查檔的。
  張偉國拿出一份牛皮紙文件夾,掏出裡面的文件,說你講的是這一份吧?
  他翻開一頁,我看到了自己潦草的簽名,點頭說是,就是這個。
  張偉國的臉似笑非笑,說你哄鬼了吧?根據你的敘述,你不小心被鬼面袍哥會的人捅了一刀,倒地,黃鵬飛去撿你的法器,見你沒死,然後準備補刀,你是在反擊中將黃鵬飛給殺死的,是正當防衛,而當時白露潭也在現場,卻被黃鵬飛拿槍指著,不得介入——這,是不是你的敘述?
  我點頭,說是的,當時的真實情況,也就是這樣。
  張偉國從旁邊的公文包中,掏出另一份文件,平淡地跟我敘述道:「這是洪安中同志,給我們做的述職報告,在這裡,他也提到,他帶領小組的剩餘人員趕到事發現場的時候,只見你一刀,狠厲而果決地將黃鵬飛脖子切開,經當時還活著的喬諾檢查,已經身死,而後他從黃鵬飛的身體中,將你的那條金蠶蠱,給震了出來,可有此事?」
  我點頭,說沒錯,確有此事,我當時差一點掛掉了,如果不是金蠶蠱救了我,只怕躺在那洞裡面的,便是我了。
  「好,你承認就好——」
  張偉國翻出另外一份文件,斯條慢理地說道:「而根據白露潭的供述,她說當時你倒地之後,黃鵬飛過去救助於你,結果你二話不說,坐直起來就給他一刀,將黃鵬飛給殺害了……洪安中趕到現場的時候,你用眼神威脅她做了假證,事後多次威脅,如果不配合你,就讓她永遠都出不了洞子,或者在外面莫名死去。
  白露潭第一次的供述與你所說一般無二,但是到了後來,她屢次做噩夢,良心不安,才有了這第二份證言……」
  張偉國說到這裡,使勁兒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巨大的、「砰」的一聲響,上面的文件都跳了起來:「陸左,你到底有多恨黃鵬飛,才會在那麼危急的檔口,忍不住出手,殺掉他呢?」
  我聽到這裡,心中頓時叫了一聲「苦也」。
  白露潭這個臭娘們兒,必定是後來接受了一些人的挑唆或者交易,改了口供,所以才會導致我現在身陷囹圄。
  從我與黃鵬飛一直不睦的關係,以及張偉國手頭的這些口供來看,基本上已經坐實了我攜恨殺害黃鵬飛的事實——至於其他證據,在我們這個特殊戰線裡,其實就已經不是很重要了。
  我的這個案子,一旦形成了這樣的證據鏈,要走的,是如同軍事法庭一般的特殊監察機構。
  如果我上面沒有太過於堅硬的靠山,基本上,我這次真的就要跪了。
  不過我當時心頭的怒火,也已經是憋到了極致,一聽到白露潭這些無恥的誣陷,我忍不住想站起來,大聲呼喊。
  然而我根本就站不起來,那鐵椅子是直接焊在地板上的,而我的雙腿酸軟,根本就沒有什麼力氣。
  我咬牙切齒地看著面前這張肥臉,喘著粗氣,說張偉國,你們這是在誣陷我,我如果要真的想黃鵬飛死,當初在水潭前,我根本就不用理會,不去救他們,那麼他自然就會死的,還需要我親自去殺他麼?
  旁邊的茅老道冷笑,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說聽人說養蠱人常年累月地跟蟲子打交道,性情反覆無常,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能夠以常理來推論的。
  所以這個解釋,你自己不覺得蒼白無力麼?
  張偉國也說起:「陸左,你跟黃鵬飛私人之間,一直都有矛盾,上一次集訓營的時候,差一點就性命相見,若不是周嘯天阻擋及時,你早就已經殺掉了黃鵬飛;而到了此次,你在巖洞中,見四下無人,而自以為跟白露潭是鐵桿的戰友關係,故而肆無忌憚,痛下殺手!好狠毒的心機啊,陸左啊陸左,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萬萬沒有想到,白露潭雖然跟你關係不錯,但是她終究還是一個有正義感、有良心的女子,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
  聽到張偉國得意洋洋地說著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話語,我沒由來地感到一陣無力,淡淡地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你們是準備好陰我了,那我也懶得跟你們再辯解了,自然會有人,能夠還原真相的……」
  張偉國點頭,說你既然已經默認了,那麼就過來簽一個字吧,供認不諱,那麼我們就可以收工了。
  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說供認你娘啊,老子寧死,也不認這一瓢髒水。
  茅老道在旁邊插言,說你是不是在等待陳志程過來撈你?放棄吧,我來之前,代理宗主已經跟小陳溝通過了,小陳表示,如果證據確鑿,表明你真的是惡意殺死黃鵬飛的話,他是不會插手的。
  聽到他的話語,我的心驟然一沉,這才想到,大師兄除了是東南局的大佬之外,他還有茅山宗外院開山大弟子的身份,楊知修那老雜毛若是朝他施壓,他多半是頂不住的。
  如果大師兄都退卻了,那麼我還有什麼關係和路子,可以幫我鳴冤,使得沉冤得雪呢?
  想到這裡,我的腦子亂糟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茅老道繼續對我講,說你腦門上面的這一張符菉,是茅山壓箱子的一張鎮蠱神符,那可是李道子的作品,有了這個東西,你的金蠶蠱,將永遠被壓制在肚子裡,不得出來。
  張偉國也在旁邊勸我,說你還是痛快招了吧,不然大家都麻煩。
  我咬牙,就是不肯簽那個字。
  見我倔強的樣子,張偉國突然獰笑起來,說你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看來不使一些手段,你當真以為我們吃的都是白飯?
第六章 白露潭的自白
  此話說完,我身後的鐵門便吱呀一聲響,因為角度的緣故,我看不到,只感覺有一個人,朝著我緩慢走來。
  我含恨冷笑,說你們現在就準備不要臉了麼?在這個年代,還想用刑訊逼供這一招,不成?
  張偉國笑了笑,說怎麼可能,我們堂堂官方機構,怎麼可能會對你刑訊逼供呢?不過你也知道,在我們這一行裡面,確實是有很多門道,能夠讓人說實話,所以呢,你就配合我們一下,把當時的真相都說出來吧?他這話說完,我便聽到身後那個男人在輕笑,說陸左,你自謂金蠶蠱王,百毒莫侵,卻不知道這香酥散,你可否扛得住?
  我一聽這聲音,頓時就感覺一陣陰寒,從尾椎骨沿著脊柱,一直爬到了頭皮頂上來。
  這個傢伙,居然是吳臨一?
  這老王八,不但沒有被趙承風抓起來,而且還直接參與了對我的審訊工作?
  這是什麼概念,這個最有可能是鬼面袍哥會四號人物的傢伙,對我可是恨之入骨,我若入得他之手,不死,也定然會脫一層皮的;而且更加讓人擔憂的事情是,他對蠱毒很有研究,倘若真的將肥蟲子從我的身體裡逼震而出,將肥蟲子拿來做實驗的話,我豈不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的驚詫還沒有過去,便感覺到頭頂上面,有灑下來一種類似於硫磺,而又很腥膻的藥粉,鋪滿了我的面孔,然後往我的鼻子裡面鑽去。
  我想起了他剛才的話語,香穌散——對了,十二法門裡面有所記載,這是一種苗疆巫醫的藥劑,主要是採用山間癩蛤蟆,也就是蟾蜍陰處的皮製成,添加各種毒類,能致幻,讓人說出心裡面真實存在的話語來。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被人下這種歹毒的藥粉。
  要知道,這玩意如果使用過量的話,會導致人變成白癡的。
  我屏住呼吸,然而並不能堅持多久,終於感覺到鼻頭癢癢,忍不住打了一下噴嚏,鼻腔裡面頓時吸了好多進去。
  就在那一瞬間,我感到了自己渾身發麻,腦子好像在飄,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我身邊的幾個人在對話,張偉國好像在問吳臨一藥粉的效果,而吳臨一則拍著胸脯保證,說既然茅真人請來了避蠱神符,他體內的金蠶蠱縮回本源,那麼此刻的他,必然就是一個普通的人。
  而普通人受了這藥粉,短則十幾秒,長則一分鐘,定然就會進入完全放鬆的狀態,問什麼,說什麼,所有的秘密,都會一股腦兒說出來的……
  他說著說著,我的感知便越來越晃,越來越晃,彷彿有人在天邊叫我,遙遠而寧靜。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