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節

  倘若說茅山符聖李道子的符菉技法是在山峰之頂,而雜毛小道則在登頂的路途中,那麼我,則只能在剛上山的小道上。
  不過即使如此,有過相關技法培訓的我,畫個基礎的日符,並不是什麼為難之事。
  山神老兒雖為靈體,然而凝如實質,我的手指頂上去,有軟綿綿的觸感。
  那個矮騾子死後,流的血也多,我一邊蘸,一邊寫,很快就完成了這門差事兒。
  在此期間,那山神老兒被虎皮貓大人壓制得根本就不能動彈,這讓我十分佩服,這肥母雞對付人與野獸,大多沒有什麼威脅,除非放大招,不然就是打一壺醬油而已。
  然而一旦碰到這等靈體,幾乎沒有它老人家,辦不了的。
  畫完之後,虎皮貓大人的爪子緊緊扣住山神老兒的頭皮,用了一個很高難度的動作,俯身下來瞧。
  它要看看,我畫得是否正規。
  就這般瞧啊瞧,雜毛小道在外圍佈置的法陣,火焰都快要消失的時候,這傢伙才開始唸唸叨叨起來,我離得近,想聽個仔細,然而它這話兒,並非漢語,也不是我所瞭解的任何一個語系,我上一次聽到這種發音,是虎皮貓大人當日在緬北山林中,跟血池怪物小黑天打招呼時用上的。
  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念叨什麼,搖頭晃腦,渾身的羽毛都在動,不時興奮地一哆嗦,像打擺子。
  過了好一會兒,它大叫一聲:「宋花星,還不快快醒來?」
  此言剛罷,便用自己堅硬的鳥喙,往那山神老兒的額頭,日符的正中心,猛然一啄,頓時有一聲清脆的響聲傳出。
  在這悠悠聲響中,那個被虎皮貓大人牢牢控制住的山神老兒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來,裡面如海般的血紅,化作了晶瑩剔透的黑亮,像星空,映照著人心。
  它的身子,發出「卡卡」的響聲,彷彿骨骼炸響,接著一股黑氣,被它從口鼻中噴出,悉數落在了我腳尖前面那具矮騾子的屍體上。
  頓時間,一道漆黑如墨的光華閃現,然後這一具矮騾子,陡然化作了熏臭的膿水,往土地裡面滲透進去。
  虎皮貓展開翅膀,一下飛到了雜毛小道的肩頭,回過頭,正見到那個山神老兒將手中的骨扇一扔,然後伸出手,朝著孫靜她姨奶摸去,悲鳴道:「這可是我家小桃?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從賣相看,這是兩個垂垂老朽的老人,就像我小時候,在村口見到的那一對土地公公和婆婆,然而兩人的身份,卻是父女。
  如此見面,好不唏噓,兩人手拉著手,說了一陣兒話語,講的是土話,我聽不懂,不過這時間並不長,那老兒與女兒適當敘完舊,然後開始看向雜毛小道、虎皮貓大人和我,拱手為禮,說道:「小老兒多謝三位援手之恩,倘若不是這位鳥大人幫我解脫,說不得,我就變成了那心魔浸染的魔頭,為害一方,最後斷送了性命。」
  這場合,自然是肥母雞表現的時間,它揮揮翅膀,說無妨,救人於危難,我輩慣來如此。
  不過剛才我這兩個小兄弟,將你神魂挫傷,你不要怪罪才好。
  老頭兒十分恭謹,雙手作揖,連道不敢。
  虎皮貓大人有話跟它將,將它引到一旁,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陣,我們也沒有非議。
  虎皮貓大人慣來都有主意,他不讓我們知曉,自然有它的道理。
  差不多了,那老頭兒回轉過來,雙手合十,一道青色的光芒游出,傳遞到了雜毛小道的掌間來。
  老頭兒指著這縷殘魄,說這便是那女孩兒的靈慧之魄,道長你自取去,還望安頓妥當,不要讓小老兒沾了因果,小老兒在此拜謝了。
  它倒也是眼光通透,瞧得出雜毛小道的身份,雜毛小道將這青光往我胸前一引,放入槐木牌中,然後點頭,說此事既了,好自為之吧。
  這山神老兒被我們這團伙一番圍攻,又解脫了俯身心魔,實力減消,神情萎頓,早已搖搖欲墜,此間事情已了,我們也不便久留,將這週遭的火星給撲滅,不留隱患,然後尋出火娃,容這孫靜的姨奶跟山神老兒又說了幾分鐘,帶著一夥人,轉身離開。
  那山神老兒在原地目送我們,等我們爬上了山腰,回頭看過去的時候,那裡已經黑黢黢的,再無人影。
  見到諸般神妙,年歲不大的凱敏難免有些興奮,一路上問了我好幾個問題,我一番劇鬥,身體裡的陽毒又有冒頭的跡象,於是在行氣疏通,不怎麼搭理他,他心生敬畏,不再多言。
  山路難行,而且還要照顧孫靜她姨奶,以及兩個好奇寶寶,我們走得難免慢些,不過一路上,凱敏終於不再對小妖朵朵的陡然出現,再有疑問。
  等到了凱敏家,正好又是晚間十一點多。
  此乃子時,我們並不停歇,依昨日的排場,再行擺弄,然後將凱敏的妹子平鋪於地,一番作法之後,雜毛小道將這一縷殘魄,直接打入了張果果的腦門頂上,然後溫暖的手掌緊緊貼在了這小女孩子的額頭,閉上眼睛,不停唸咒文。
  如此持續了幾乎半個小時,雜毛小道臉上的汗珠不停冒出,然後滑落。
  突然間,他高聲厲喝道:「離家久矣,還不歸來?歸去來兮,來兮……赦!」
  此話一落,那個閉目而言的小女孩兒臉上一陣暗紅,突然開始大聲咳嗽起來,凱敏的母親慌忙將一個瓷碗拿過來,放在頷下。
  果然,從她的嘴巴裡,吐出了幾坨凝結成塊的血塊兒。
  這血塊兒吐出之後,那小女孩兒果果睜開了眼睛,黑亮,裡面有著疑惑的光芒,指著雜毛小道,問:「你是誰?」
  見到自家女兒吐字清晰,思維正常,凱敏的母親喜極而泣,拉著自家女兒的手,說果果,這可是你的大恩人吶……話說到一半,她就抱著女兒,哭得死去活來。
  凱敏的父親在人群後面,沒說話,將煙鍋裡的火滅了,不住地擦眼淚。
  此番順利解決,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因果,我們都很開心,凱敏和他的父母緊緊拉著我和雜毛小道的手,沒口子的感謝,之前這般晦暗的心情,都隨著這幸福的眼淚,一齊掉落。
  我們當然也很高興,不過還是再三叮囑,說不要將我們的事情,透露出去。
  凱敏已然得知我們的身份,自然答應。
  一番喧鬧,到了凌晨,果果喊餓,她母親又做了宵夜,我吃完,這才想起來問孫靜的姨奶,為何會在那當口趕來。
  然而剛剛轉頭過去,這老婆婆,又迷糊了。
第三十七章 寨子的外人
  孫靜的姨奶又糊塗了,無論我們如何想辦法,她都已經從一個夕陽未落幕的矯健老者,又變回了初見時那個糊塗的老婦人,問她東西也很清楚,只不過記不得事,便是我們,也只是拉著我的手,說是好崽,好崽啊……
  看著她這慈祥而無神的面容,我們心中哀歎。
  這老婆婆糊塗得可真是時候,她清醒時,為我們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利用她父親留下來的黑珠子,幫我們找到了擄走果果殘魄的山神居所;為自己做了一件事情,便是向我們求情,把她那被迷惑了心智的山神父親,小命留下,沒有被我們給降服弄死。
  這兩件事情完成之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一問三不知,讓我們好不難受。
  她是如何堅持要進山的?她是否跟那個成為山神的父親還有聯繫?她為何會在那關鍵時刻趕到?之前到哪裡去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