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節

  離開茶館,我低著頭走過好幾條街,仔細確定了身後沒有人跟隨之後,打了個的,折回了加籐亞也宅院附近。
  剛一回去,我就看到加籐亞也正在門口,焦急等待著我。
  她的小臉兒,顯然有些過於緊張,見我進來,問我怎麼樣了?
  我怕人監聽,拉她到庭院角落,將我剛才碰到的情況,跟她講明。
  加籐亞也聽完後雀躍,說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我苦笑,說若真的是如此,就好了。
  這個小周之前跟我雖有交情,但是萬萬沒有到這個份上。
  我的懷疑,是小周已然加入了某個組織,所以才會如此費盡心力拉攏我——他現在也是一個修行者了,我雖然行不得氣,但是氣場感應,卻並沒有丟失。
  聽到我說的話,加籐亞也捂著自己的嘴巴,說什麼也不敢相信——這便是加籐亞也的可愛之處,單純,不諳世事,心性並沒有被太多世俗的東西給污染。
  我們又聊了幾句話,突然加籐亞也小心翼翼地問我,說陸桑,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適?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歎息,相比之以前,我現在根本就是一個廢人,而且身中陽毒,命在旦夕,時時刻刻都處於高燒的病魔掌控中。
  我難過,頓時感到頹喪不已,整個世界都灰暗下來。
  而見到我這般樣子,加籐亞也竟然比我還要傷心,晶瑩的眼淚立刻充滿了眼眶,然後滑落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忍不住了,大聲哭喊起來:「陸桑,織田老師說依你現在的病情,可能活不到元宵節了……」
第五十四章 心魔逆轉,迷夢撫琴
  織田信玄這個日本老神官,雖然並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傢伙,但還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不然也不會被加籐一夫派過來,隨行保護他們加籐家唯一的嫡系傳人。
  我雖然已經覺察到了那陽毒,正在瘋狂地侵襲自己的身體,但是因為身處局中,仍然還在保留得有最後一絲幻想,想著我不會死去,我或許還有能力救出雜毛小道。
  然而織田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卻毫不留情地將我的病情,給直接點出來了——活不過元宵。
  那麼也就是說,我只有不到兩個多星期的性命了。
  而此刻的我,傷痕纍纍,根本就行不得氣,如同一個廢人,我拿什麼去拯救雜毛小道呢?
  想來,茅同真他們也正是因為預料到了這一點,並沒有增強搜索力度,找人四處布點偵查,而是靜靜等待著我的死訊。
  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當天晚餐時,我並沒有吃多少,即使是加籐亞也特意叫來的雲南米線,我也只是吃了幾口,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我從來沒有像那天一般絕望,感覺自己所有的依靠,都沒有了。
  我無論如何,都用不上勁,使不上力,感覺無所不在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讓我崩潰。
  陷入絕望之後的我,思想開始天馬行空起來。
  我甚至會想到,要不要利用金蠶蠱,製造大片的瘟疫,然後以這些患者為要挾,讓茅同真給我治傷,並且將我和雜毛小道給放了?
  這種極端的想法一出現,我的心就開始飄飄然起來。
  是啊,我是一個真正的蠱師,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去跟那些頂級門派的宿老,去比較身手和法器呢?我最擅長的領域,不就是蠱毒麼?他們這些頂級大拿有防蠱秘法,但是平民百姓,卻沒有啊?如果我用這些人的生命作威脅,茅同真會不會妥協呢?
  草草吃完晚餐,我返回房間,一個人坐在窗前仔細地想。
  一開始,我的心情就極端暴戾,心底裡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吶喊:為何要忍耐,為何要退讓,為何要讓自己,變得如此狼狽?那些老百姓的命,哪裡有我的珍貴?即使要死,也要拉上幾千幾萬人,隨我一同陪葬,讓那些在後面耍弄陰謀詭計的人瞧一瞧,就是他們的打壓,才使得這些無辜的人,送了性命!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應該對這些人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殺殺殺!毒毒毒!
  讓你們這些狗日的,嘗嘗被人逼到絕境的時候,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所作出來的,會是怎樣凌厲的反擊!
  我坐在窗前想了一陣,心裡被怒火給燃燒得暴戾無比,復仇的快感一波一波襲來,感覺血都要燃起來了一樣,恨不得馬上就出去,就在鴻賓山莊那附近給人下毒,那才爽快。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接著加籐亞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陸桑,我能夠進來麼?」
  我心緒未定,悶聲說可以。
  門開,加籐亞也端著一杯清茶和一碟小點心,走了進來。
  她邊走邊說道:「陸桑,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啊,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的心情激動,難以平復,不過還是接口說道:「什麼怎麼了?」
  加籐亞也將茶杯和碟子放在桌子上,然後翻出一面鏡子來,遞給我。
  我接過來,往裡面一看,只見鏡子裡面的那個男人,面目猙獰,戾氣難消,一雙眼睛,通紅,絲絲滲血,陌生得我都不認識。
  我揉了揉自己僵硬而陰鷙的臉,深呼吸,心中暗驚,想著我怎麼會變得如此恐怖呢?不斷地揉臉,又深呼吸,我感覺心情平復了許多,加籐亞也扶著我坐下,然後坐在我對面的床邊,用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凝望著我,輕聲說道:「陸桑,你是不是很難過?」
  在加籐亞也這如同清風般的微笑面前,我也沒有多做隱瞞,將手中的鏡子放下,然後雙手摀住臉,背靠著椅子,貪婪地吸了一口氣,感覺難受,又歎了出來,說道:「唉,我的一生,已經足夠精彩了,沒有白活。只是貪心一點兒想,如果能夠一直活下去,其實也挺好——在這人世間,我有著太多的牽掛,放心不下。」
  加籐亞也小心翼翼地問:「陸桑,這世界上,到底有哪些人,值得你去牽掛啊?」
  她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沒防備,我揉了揉臉,苦笑,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數起來:「首先是父母啊,家人,還有朵朵、小妖以及我的金蠶蠱;然後是朋友老蕭、以及我在南方、在家鄉的那些朋友——當然,還有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比如琴繪小姐,你。」
  我說這話兒,本來是應景的客氣,不過加籐亞也黑亮的眼眸,突然就朦朧起來,似乎有些含羞,小心翼翼地說道:「陸桑,琴繪的命,是你救的呢,而且,你是原二臨終囑托的人,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我幫助你,是應該做的啊。」
  陰陽協調,聽到加籐亞也帶著怪異口音的話語,我心中的憤怒,正在一點一點兒解開來,似乎感覺渾身都放鬆了許多。
  雖然她對我和原二之間的交往有著一些誤會,但是我並不打算澄清。
  很多事情,立場不同,就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聊了一會兒天,加籐亞也突然紅著臉,問我:「陸桑,你的心上,難道沒有特別捨不得的一個女孩子麼?你談過幾次戀愛?」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