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節
它腹部的黑色鱗甲沒有那麼硬,略微柔軟,從外面看,呈現出一個蜷縮的人形,正隨著劍脊鱷龍的呼吸而律動著。
我問那個眉毛長長的老喇嘛,說上師,可有什麼辦法,將裡面整個少年給救出來?
老喇嘛望向那個清秀的老喇嘛,小喇嘛點了點頭,然後將頭附在這條巨鱷的耳朵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
這邊說完,那劍脊鱷龍便猛搖頭,嗷嗷地叫喚。
雜毛小道將濕潤的刻刀在自己的衣袖上抹了抹,不解地問,說這畜牲可是不樂意?
小喇嘛搖頭,說它不是不樂意,是因為受了傷,全身的神經系統被震得紊亂崩潰,導致它無法將肚子裡面的人給反芻出來了。
我笑了笑,說這傢伙既然有這神奇的功能,怎麼又變得時靈時不靈了,這到底是何道理?雜毛小道也在旁邊嬉笑,說你們是怎麼降服這頭畜牲的,看來它還是藏了私,不然還不巴緊著弄出來,恐傷了無辜者性命?
小喇嘛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它剛才中了我兩杵,這法器傷害力不大,不過有延時震傷的效能,估計現在開始發作了。」
雜毛小道笑了,說這一回,可跟我們沒啥關係了。
老喇嘛打斷我們的談話,他右手摸著那起伏的人形肚皮,眉頭皺起,急迫地說道:「它剛才受創過重,體內的自我調節功能,已經完全紊亂了,使得包裹活物的臟器少有氧氣輸入,現在看,快要枯竭了,如果再拖一段時間,只怕將人救出來,估計也活不成了……」
他話沒有說完,不過我們已經被他提出來的問題給驚到了,若真是如此,我們可該怎麼辦?
雜毛小道並沒有半點兒猶豫,他對這個醜陋的爬行動物有著天然的反感,又或者說,他對所有被喚作「龍」的生物都十分不喜,剛剛收入懷中的刻刀又跳了出來,在他右手的指尖上飛舞了幾圈,然後停住,指著那腹部說道:「要不然,有我來客串一把婦產科男醫生,給這個傢伙來一次『剖腹產』?」
老喇嘛不同意,說巴桑家的兒子是一條生命,但是我們面前的這條劍脊鱷龍,也是一條生命,而且它還皈依了我佛,更是不能濫殺。
這剖腹一說,不但會將它的護身氣場給切開,留下遺禍,而且還會迫使它奮起反抗,逃脫出我們的控制,到時候,還是會害了它腹中的生命。
這可如何是好?見到兩個喇嘛左右為難的樣子,我的心思一動,說這劍脊鱷龍只是食道神經沒有了效用,如果我們能夠從內而外,幫助它蠕動腸道,是不是就可以將那孩子給反芻出來了?
老喇嘛點頭,說理論是如此,只不過,我們怎麼辦,難道自己也爬進去,將裡面的人,往外面拽?
我笑了笑,說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二位,這裡有一句話需得你們同意——我可以為你們剛才的手段保密,但是你們也需要為我保守秘密,可好?兩個喇嘛二話不說,單手而立,誦了一聲佛號,稱是。
有了這兩個人的保證,我便也不顧忌許多,雙手合十,大聲唱諾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話音一落,肥嘟嘟、金燦燦的肥蟲子出現在半空中,稍微一停頓,便朝著那劍脊鱷龍的口中射去。
驟然吞進這麼一個小東西,那劍脊鱷龍大吃一驚,殘留的眼睛瞪得碩大,然後呵呵的叫,顯然是被嚇著了。
肥蟲子一閃而逝,然而兩個喇嘛卻看了個正著,那老喇嘛驚恐地指著那一道流逝的金光喊道:「波比瘤般蟲?」
我並不理會他們的驚訝,走上前,只見這劍脊鱷龍腹中的那一大團鼓起,開始往上走移。
一開始還只是一點兒一點兒,肉眼都難以瞧見,到了後來,這劍脊鱷龍那又短又粗的四肢開始游泳一般的滑動,從腹部到喉嚨,開始有規律性的收縮,過了幾分鐘,它狹長的鷹喙嘴巴,張得巨大,然後從裡面,滾落出一大團黏黏糊糊的東西來。
這東西在湖岸旁滾了幾圈,最後舒張開來,竟然是一個掛著各種黏糊熏臭液體的少年。
他的眼睛沒有睜開,只是脖子變得通紅,繼而青紫,雙手往自己的脖子裡抓去,不停地痙攣抽搐。
這是醉氧,因為在那劍脊鱷龍的肚子裡待了一天,他身上的味道又酸又臭,難聞極了,小喇嘛趕緊上了前去,又是潑水又是解衣,總算是讓他舒緩過來。
睜開眼睛後的藏族少年,跪在兩位喇嘛的面前,又跪又拜,嘰嘰喳喳,口中各種感激和讚美。
在喇嘛的勸說下,那少年驚魂已定,平復心情,說起自己的事情,無外乎是追羊到湖岸,結果被吞噬的事情,並沒有多少曲折。
他也是運氣好,倘若劍脊鱷龍先吃的是他而不是羊,只怕此刻已經葬身鱷腹了。
此時平復,在冰冷的湖水裡將他洗淨,小喇嘛與這頭巨大的劍脊鱷龍依依惜別,然後不再停留,往回走。
那個老喇嘛找到我,說他們會返回寺中,然後組織人手來確定和挖掘黑暗時代被沉毀的佛像和遺物。
到時候,可能需要我們來幫忙。
我並不願,要知道,我們現在可是逃犯身份,本來就應該低調些,此刻若是大張旗鼓地來,只怕會招惹麻煩。
老喇嘛一輩子精研佛法人心,自然知道我們在擔心什麼,他當即向我們保證,說他會為我們的一切保密,並且在有可能的情況下,給我們提供庇護。
說到這裡,我方才答應,說到時候看看。
往回走的路上,我們碰到了趕牛的巴桑等人,見面又是一頓歡騰。
回到南卡嘉措家,諸多慶祝,暫且不提。
入夜睡夢,我不止一次的又夢到了一樽巨大的石棺,在水裡懸浮。
第八章 傳道,授業
晚上是在巴桑家裡喝酒慶祝,藏族同胞熱情得很,那大碗的酒,是一杯接著一杯地勸,那青稞酒喝得我口中苦澀,雖未醉,但是卻難受得緊。
一夜怪夢,第二日早晨,我起床來,沒由來得感到心慌。
想了半天,我找到雜毛小道,將昨天在水底裡的經歷,結合昨天晚上的夢,給他講了一遍。
雜毛小道撓著頭,想了好一會兒,問我說,好像聽我前幾天也說起過,夢見自己躺在一個棺材中,然後也是沉於水底,這回也沒有什麼區別啊?我說這回不是,這回是在外面,看到那巨大的懸棺隨著水流,飄來飄去,跟我昨天在水底裡見到的那一樽,幾乎是一模一樣。
雜毛小道跟我確定不是幻覺之後,開始疑惑起來。
要知道,藏傳佛教講究「菩薩佈施,不惜生命」,這是從佛教故事中「屍毗王以身施鴿」及「摩訶薩埵投身飼虎」的佛經故事中得來的。在藏區,大部分流行的殯葬儀式是天葬,即鳥葬。
這是有專門的天葬師處理,佈置完後,剖腹、取髒、切肉、剝去頭皮、割掉頭顱,骨頭用石頭砸碎並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塊放置一旁,吹動海螺,讓禿鷲等猛禽過來搶食;除此之外,還有水葬,裹身魚腹,倒是中原地區流行的土葬和火葬,少之又少,讓他們知曉,反而會感到詫異——沒有土葬,何來棺材?
我仔細回憶,還是確定,那一口棺材我似乎在哪裡見過,十分眼熟。
這好奇感撓得我癢癢的,然而雜毛小道提出返回天湖底去察看時,我又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