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節

  雜毛小道俯下身來給我綁緊,然後跟我說道:「一會兒你跟在我後面,拉著我的衣袖奔行便是,起程前,你念那《足底生雲法》——『望請六丁六甲神,白雲鶴羽飛游神。足底生雲快似風,如吾飛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攝!』即可……」
  瞧見雜毛小道在耐心教我這紙甲馬的用法,陳兆宏背過身去,鼻子似乎輕輕扭了一下,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輕喃道:「哼,鄉巴佬!」
  這傢伙嘴臭,讓人討厭之極,我頓時有點兒無名火起,眉頭一豎,正要發作,雜毛小道擺了擺手,示意我別跟這小鬼兒見識,真正有本事的人,無需向這種小雜魚證明自己,他們總是這樣握著小職權洋洋得意,卻一輩子都翻不出自己身處的那個小池塘。
  這紙甲馬用法並不複雜,我很快便懂了,在陳兆宏的連聲催促下,開始念誦著雜毛小道剛才教予我的《足底生雲法》咒文,念至最後一個字,抬腳起步的時候,便感覺風聲呼呼,景色飛快往身後退去,彷彿坐上了汽車一般,行路輕鬆不費力。
  一開始我還略為有些身形不穩,而後便熟絡了,身形如飛,跟著陳兆宏和雜毛小道兩人,朝著山上行去。
  作為茅山宗現任大總管、話事人,楊知修遠遠沒有達到一派掌門那種一手遮天的威勢和權力,平日裡也倍受諸位長老的制肘,所以他平日裡的飲食起居也十分謹慎,並沒有住在那高高三茅峰的清池宮中,而是另有居所。有著紙甲馬助行,不多時,我們便到了一處清幽的山中小樓前停下。
  這小樓掩映在一片青山翠竹的林中,依依浮現出來,是竹樓,有兩層,佔地兩三百來平房的小院子,遠處的山坡和池塘都有符文流動的痕跡,而近前則美得如同電影裡面的景致一般,無一處不具美感。
  陳兆宏在院子前二十米的青色草茵前停下,我和雜毛小道則也停下了步伐,站定,將腿上的紙甲馬給解下來,那傢伙像防賊一樣搶過來,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遍,方才收起來,躬身朝著竹樓小院高聲稟報了一聲,立刻有一青衣小廝打開院門過來,與他說了兩句話,然後將我們引入院中。
  這院也大,倒不似山中別院,彷彿江南園林一般用心精緻,不過雜毛小道卻皺起了眉頭。
  來不及瞧多少,我們便被領到一處偏廳裡。
  這偏廳東西不多,不過茶桌屏風倒也一應俱全,小廝讓我們落座稍候,然後人便離開了。
  我還沉浸在對紙甲馬這種道家法器的新奇感受中,瞧雜毛小道也一副稀奇的樣子,說你以前沒有見過?他搖搖頭,說他離開之前,這裡好像還是一處活泉眼,供應附近一帶的杏子樹,現在杏子樹不見了,倒是那竹林幽幽,風景美了許多。
  我說這話事人倒也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雜毛小道笑了——在別人的地盤我們也不敢多說什麼,彼此會意便是。沒幾分鐘,一個長得清秀俊俏的少女進了屋子來,與我們看茶,分斟香茶各一杯,之後離開。
  瞧著這小妞兒柔柳兒一般的身段,我們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
  那妞兒走了之後,楊知修便從門口走了進來。今次的他穿著簡便,白色汗衫、墨色綢褲,而長相又頗為英俊的他彷彿古代士大夫穿越而回,無論私底下如何不對付,我們面前這位都是茅山的話事人,我和雜毛小道便故作驚慌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還沒開口,便被楊知修熱情地阻攔住,強行拉著我們坐下,哈哈笑道:「來來來,都坐下,別拘禮,在我這裡,不用這麼拘禮的。」
  他將我們按在座位上之後,自己也坐在了我們對面的籐椅上,臉上有著親切的笑容,平易近人地笑著對雜毛小道說著:「克明師侄,其實昨天便想找你聊聊,恭賀一下你重回山門之事的,只可惜諸事繁忙,這事趕事地連到了一起來,讓人停不下來,所以才拖到現在。
  昨天我以話事人的身份宣佈了你的喜事,今天代表你師叔我自己,向你表示祝賀——來,我這裡有洗髓伐骨金丹兩顆,權當做賀禮,且收著吧。」
  洗髓伐骨金丹?這玩意可是極為稀罕之物,當日偕同茅同真一起追殺我們的龍金海得賜一顆,便效了吃奶的氣力,拚死為之,這位話事人倒也是捨得呢。瞧著楊知修手掌上那用錦盒裝起來,金光閃閃的丹丸,雜毛小道霍然站起來,連忙推說道:「楊師叔,這萬萬不可……」
  「哎,克明師侄,你可別拒絕我這當師叔的,這丹丸給你呢,有兩個意思,一來是恭賀,二來則是向你還有陸左作一個道歉——當日我被鵬飛那畜牲的死所蒙蔽,遮住了眼,才讓你們奔波流離,受盡了委屈。說實話,小明,並不是師叔故意為難你們,只是我到了這個位置,便有各種各樣的人在看著我,想讓我難堪,所以很多時候行事也並非本意,實屬情非得以……」
  楊知修語重心長地跟我們說著話,一副循循善誘的長者模樣,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雜毛小道與他虛情假意地推脫附和著,倒也演出了一番叔賢侄孝的戲碼,看得我眼睛紅紅,這尼瑪都是奧斯卡級別的演技啊!
  這番說得精彩,雜毛小道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了下來,拉著楊知修的手大肆感謝,如此又是寒暄一番,楊知修方才進入了正題:「賢侄你此番回歸山門,今後有何打算啊?」
  雜毛小道摸著自己的鼻子,沉思了一番,說不知道啊,小侄離開茅山近十年,江湖顛簸,早已經習慣了浪跡天涯的生活,如今稍微一安定下來,又有些許多惆悵,昨日本來期待陶師出關,靜聽吩咐,哪知師父並沒有出來,這一夜恍惚,心中鬱鬱難安,所以暫時還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楊知修端起手邊的茶,請我們品了一口,然後緩緩說道:「其實在你回歸山門之前,我和你幾個師叔都討論過了,你回來無非有三,其一便是如符鈞一般開峰收徒,其二便如你大師兄一樣進入朝堂之上,最後呢,才是做一個閒散人等,自由自在……我的意思是第一種,那逐浪峰自你徐師叔走了之後,一直空著無人,現在差不多已經整飭好了,不如你便入主其中便是。」
  雜毛小道誠惶誠恐地擺手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符師兄是那掌燈弟子,地位殊榮,故而能夠開峰授徒,小侄一別茅山十餘載,並無寸功,何德何能,能夠占那逐浪峰的風水寶地?楊師叔,此事休提,不然小侄愧顏了……」
  楊知修佯怒道:「你這小子,當真不識抬舉,當日你師父閉關,指定我來當著茅山話事人,我一來輩分不如旁人,而來修為也不高,經驗尚淺,還不便硬著頭皮坐了這位置?至如今,不也是好好地做著,鞠躬盡瘁麼?」
  雜毛小道說師叔你天縱之才,小侄如何能比?兩人又是一番恭維,這是楊知修才言,說昨日夜裡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懷疑那兇手是個高手,尋常弟子難以找尋,你既然還未決定,不如暫且入了高手隊,一起搜尋那潛入之人的蹤跡,也算是幫我茅山一個忙,如何?
  雜毛小道不敢拒絕,唯有答應,拍著胸脯說分內之事,而後楊知修又瞧向了我,說陸左你也是有名有號的高手,與小明又兄弟情深,不如一起吧?
  我也答應,又得了不要錢的讚美若干,然後其樂融融地被送出了山中小樓出。
  走出了竹林,雜毛小道拿著手心這兩顆洗髓伐骨金丹苦笑,說得,看來得了便宜,需賣力氣才行。
  他說罷,拋給我一顆,說給,小毒物,嘗一嘗吧,看看有沒有毒?
  我接過來,擦了擦衣袖,然後往嘴裡面丟,一咬,哎呀,嘎崩脆!
第二十四章 高手隊
  到底是傳說中那天山神池宮的極品特供,一顆洗髓伐骨金丹進了肚子,好似一團烈火在燃燒,它化作津液在肚中流淌著,彷彿熱力的源泉,朝著四周源源不斷地散發,我被這熱氣熏得難受,汗流浹背,一開始還裝作頗有風度地走了一會兒,結果沒走出竹林子,便跪倒在了泥地裡,不住地打飽嗝。
  楊知修沒事弄這麼平易近人一出,求賢若渴的模樣讓人心中發虛,所以雜毛小道便懷疑這洗髓伐骨金丹中有些蹊蹺,故而沒有吃,反而是我自恃肚中有那萬毒之王的金蠶蠱,渾然不在意,一口吃下,才知什麼叫做「虛不受補」,頭昏昏沉沉,熱意橫生,被雜毛小道這個始作俑者笑得自慚形穢,鬱悶不已。
  雜毛小道笑完,便扶著我在路旁坐下,也不忙著去劉學道那裡領任務,先歇著一會兒再說。
  我和雜毛小道坐在路邊,先前過來招呼我們的青衣小廝背著竹簍從我們身邊走過,好奇地看了我們一眼,也不說話,吹著小調兒離開。這傢伙倒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兒,自家主人為潛入茅山的高手愁得頭髮都白了,這廝灰喜鵲的調子卻吹得讓我想要尿尿——太有律感了!
  我歇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感覺在體內像流竄犯一樣四處作亂的熱力終於緩緩消失,心中似乎有某種東西蠢蠢欲動,然而最終還是沒能夠到達那臨門的一腳,攀登不上來。
  我心中哀歎,難道楊知修給我們的這一顆是那殘次品麼?要倘若這一顆洗髓伐骨金丹能夠將肥蟲子給喚醒過來,只怕我還是要感謝他一下的。可是現在,咱也就只有吃完抹嘴的節奏。
  說實話,楊知修這處住所應該是花了很大的心思,風景秀麗得讓人沉浸進去,都不捨得離開,之前陳兆宏之所以會讓我們用那紙甲馬,是因為怕耽擱了楊知修寶貴的時間,而至於我們如何回去,他便不關心了。沒人管,我們也懶得走,坐在這竹林外圍好不舒爽,到了早上九點多鐘,太陽升在前方,便見到梅浪長老從我們的身前踩著紙甲馬走過,高速奔行中的他似乎也看到了我和雜毛小道,當時就是一愣,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神情驚慌,差一點兒就要栽進了竹林子裡面去,惹得我和雜毛小道哈哈大笑。
  結果沒過一會兒,便有人出來轟我們,來者便是之前給我們斟茶的那個小姑娘,雜毛小道厚著臉皮問人家名字,結果被那女孩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得心裡發慌,最後坐不住了,拉著我悻悻離開。
  從楊知修的住所走到了山谷平原處,足足花了大半個小時,走到大道的時候,戒嚴依然還在繼續,我們被盤問了一番,結果遠處走來了那黃臉漢子朱睿,將負責執勤的這名清池宮三代弟子好是一番教訓,問責他瞎了眼睛麼?居然連大名鼎鼎的蕭師叔都認不出來?
  那個三代弟子也挺牛,仗著自己師祖是楊知修,梗著脖子跟朱睿頂牛,說蕭師叔又怎麼樣?現在戒嚴,除了宗內真傳弟子和刑堂弟子之外,所有人都不得隨意出入茅山各路口,違者格殺勿論。
  他這般說著,朱睿的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地笑容,說格殺勿論?你倒有這本事,那拿出來看看唄?
  被朱睿逼上了梁山,那個弟子也有些惱火,朝著旁邊的同伴擠眼色,讓去叫人過來,鎮壓場子。雜毛小道沒有心思跟這些小人物計較,拍了拍手,朝著那個外表倔強、內心其實早就惶恐不安的三代弟子笑了,說我們是奉了話事人的吩咐,加入茅山刑堂抽調各處組成的高手隊,協查茅長老被殺害的相關事宜,你這裡倘若沒有得到消息,可以先和你的上級,或者師父來請示,再做決斷。
  人的名樹的影,這個三代弟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幾天風頭最盛的雜毛小道,剛才也只是嘴硬逞強,此刻有了台階下,自然也是呵呵兩聲,說蕭師叔既然這麼說了,自然不會騙我,先請吧。
  朱睿領著我們離開要道,回頭瞧了一眼守在道口的那兩個清池宮弟子,大為快意地說道:「這些傢伙平日裡眼睛好像長在了天上,今天總算是吃了一回癟,哈哈,真暢意啊!」雜毛小道跟在旁邊,皺著眉頭說道:「朱師兄,他們真的有這麼差?」
  朱睿點了點頭,說你們是不知道,清池宮的弟子平日裡飛揚跋扈,囂張得要死,讓人恨不得揍上一頓。這兩個沒什麼本事,而且輩分又低,所以才會忍氣吞聲,倘若是換了陳兆宏那些傢伙,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雜毛小道搖頭歎氣,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清池宮的弟子之所以這個樣子,跟他們頭頂上的師父,有著很大的關係。
  朱睿這人情緒也走得快,拉著我們的手,興奮地說道:「先前我們還在猶豫,說能夠將烈火真人給擊斃的高手,我們對上了也無外乎是一個死字,現在話事人既然請來了你們加入,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了一層保障,小明,你可記得,倘若師兄我真的有事的話,你的飛劍可一定要記得過來救我哦?」
  雜毛小道笑了笑,說那是自然,接著問朱睿接下來去哪裡?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