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節

  我接著將般智上師圓寂的消息告知迪河上師,他又是一番感慨,說這中流砥柱,一朝缺失,莫非是不祥之兆?
  雪瑞睡得安詳,瞧見她這平和幸福的睡容,我也不忍心打擾,當日便在大金塔借宿一晚,次日則與阿洪、雪瑞一起轉乘前往大其力的航班,重回故地。
  因為是下午的航班,我們到了大其力市的時候正好是傍晚,出了機場,看見那些在門口攬客的黑導遊,我感到莫名的親切,掃量一圈,並沒有發現那個把「環珠格格」喚作「憨豬哥哥」的吳剛同志,稍微有一些遺憾。
  顧老闆的貿易公司在兩岸三地以及東南亞地區到處做生意,阿洪差不多都陪在他身邊,故而辦事極為妥貼,早就預訂好了車子,先行前往大其力市內,住進我們上次落腳的酒店裡。
  回大其力的路上,我與雜毛小道通過電話,他告訴我,說洪山大學那邊的事情官方已經介入,不過那些兔崽子十分警覺,一聞到風聲就消失得無蹤影了,至於那一隊從喜馬拉雅山翻過來的血族也終於找到蹤跡了,他們橫穿藏區的時候,被出關的寶窟法王帶著眾位喇嘛追擊,窮追幾百里,損失了大半,後來逃到了西川,犯了幾件事情,現在整個西南局都被調動起來,趙承風準備拿這些傢伙來開刀,奠定他升任總瓢把子的功績。
  我心憂三叔,問那龍涎水的消息呢?
  雜毛小道告訴我,說他現在就在湘南的洞庭湖旁邊,昨天聽說岳陽縣的一個鄉里面出現了真龍蹤影,他現在正隨隊前往呢,不過聽說很多宗門也聽說了這消息,龍虎山、青城山、閣皂山、峨嵋金頂以及崑崙懸空寺都有弟子在洞庭湖周圍走動,便連一直蟄伏的邪靈教,都有動靜,至於其餘閒散人等、江湖術士,那擺攤的算卦的看墳的坐館的等等等等,也一窩蜂地趕了過來,跟當年黃山龍蟒有得一拼……
  雜毛小道那邊熱鬧,而我這邊則是愁雲慘淡,將這幾天的事情給他草草一說,他便也有些擔憂,畢竟這第六天魔王的威名,他也是有聽過的。
  雜毛小道告訴我,說他還在這邊等幾天,倘若只是瞎熱鬧,他也就不參與了,直接過緬甸來幫我。
  我雖然心憂,但是想到蚩麗美這尊大神,也沒有太多恐懼,說讓他先待著,等我求援再說。
  到了市區裡的時候,我準備掛電話,雜毛小道告訴我,說讓我去看一下當初幫助過我們的廖老鬼父子,我說好。
  此時天色已晚,摸黑去寨黎苗村並不現實,我們在酒店住下,填完肚子,洗去旅途勞頓後,我準備去一趟廖老鬼家裡。
  雪瑞雖然臉上有些倦容,但是卻不願留在酒店,纏著跟我一起去。
  我是驚弓之鳥,想到留她在酒店,我也不放心,於是便讓阿洪一個人待在酒店留守。
  走在大其力街頭,有種逛小縣城一樣的古怪感覺,不過雪瑞反倒樂在其中,帶著白色的小洋帽,臉上笑容綻放。
  走了一會兒,路過一個街區,我看見一個小和尚的身影頗為熟悉,不由得總瞧過去,那人也似有感應,回過頭來,我一見,心中詫異,怎麼會是他?
第二十四章 般智上師之死,以及夙敵
  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僧人,那絳紅色的僧袍和他的臉一樣,髒兮兮的,赤著雙腳,一臉的疲憊和傷痛,整個人都佝僂著,縮頭縮腦,完全沒有往日的精神。
  這人叫做他儂阿杜德,我自然是認得他的,這小和尚也是出身於泰國清邁的契迪龍寺,而他的師父,卻正是圓寂不久的般智上師。
  當初我們在緬北山林中分離的時候,他對朵朵和小妖依依不捨,還找我留了地址,說是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到中國來找我。
  瞧見他居然出現在遠離清邁的緬甸境內,我不由得有些驚訝,讓雪瑞跟上我,然後朝前招呼道:「他儂,他儂……」
  我這般喊著,小和尚他儂卻如同驚弓之鳥,頭一縮,身子就如同游魚一般,朝著人群裡面鑽去。
  我心中更是詫異,轉頭吩咐小妖照看好雪瑞,我便追了上去。
  他儂跑得飛快,左衝右突,光腳板在地上吧嗒吧嗒地跑路,而且人群密集,一時間竟然很難找尋。
  不過我卻並不慌張,當下也是將氣行於奇脈,運足於底,一陣飛馳,終於在一處街角小巷裡面抓到了他的胳膊。
  這個小和尚十分有攻擊性,我一抓住他,回手便朝著我的臉上撓來。
  這孩子面貌清秀,身矮手長,我怕給他撓花了臉,當下使那小擒拿手裡面的摔技,一下子將他給按倒在地上,他奮力掙扎著,神志好像有些不清醒,我也不管,死死將他給按在了地上,不讓他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他儂終於停止了掙扎,彷彿認命似的趴在地上,口中喃喃說道:「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
  我瞧著這個髒兮兮的少年僧人,咳了咳,說他儂,是我啊,還記得我不?是我啊!
  也許是我的中文口音刺激到了他儂,他終於幽幽回過神來,扭頭來看,見到我,不由得眼睛瞪得滾圓,失聲高喊道:「你是陸左居士?」我笑了,說不然呢,你到底以為我是誰,怎麼見到我就跑啊?
  他儂伸出一雙髒兮兮的手,緊緊抓著我的左臂——他這手是如此的瘦弱,彷彿那骨頭上多長出來一層皮一般。
  我瞧見他恢復了神志,便扶他起來,感受到我胳膊上面的溫度,他儂的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陸左居士啊,我、我冤枉啊……」話說到一半,他的雙眼一翻白,人就昏迷過去。
  這動靜把我嚇了一跳,一摸鼻間,還有氣息,當下趕緊把他給放平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好是一陣忙活,而這時雪瑞和小妖也趕過來了,瞧見這少年僧人,小妖不由得笑了,說竟然是這小傢伙啊,他怎麼跑這兒來了?
  雪瑞懂醫,蹲身下來檢查了一番,阻止了我的忙活,說他就是又疲又累,加上好多天沒有吃飯,餓暈了。
  餓暈了?
  我想起他儂剛才聽到我叫他的時候,一副倉惶逃竄的狼狽樣,知道這裡面一定有蹊蹺,當下也顧不得去找廖老鬼,而是將他給扶起來,去找醫院。
  結果我走了兩個街區,都沒有看到醫院,連個診所都沒有,他儂倒是醒了過來。
  小妖瞧見他睜開了眼,說得了吧,不找了,帶他去飯館吧。
  他儂瞧見了這麼多熟人,不好意思地打完招呼後,露出了一臉掩藏不住的興奮,說好啊,好啊,那麼就叨擾了。
  我沒有什麼意見,隨意找了一家餐館,點了些素面和素食,讓他儂先解決一下肚子問題。
  這小和尚倒也沒有跟我客氣,就跟那從牢裡放出來的饑荒賊一般,二話不說就開動了,不多時功夫,便橫掃一空,我不得不讓小妖再次點餐。
  瞧見這小和尚吃飯不要命的樣子,我有點嚇到了,說你長期未進食的話,第一頓要少吃點。
  他從一疊盤子中抬起頭來,一邊往自己嘴巴裡塞米飯,一邊含糊地說道:「不妨事的,我也是修行人,知道分寸。」
  他這般說,我便也不再管,免得被人說小氣。
  吃了好一會兒,我瞧見他喝了一大碗素式羅宋湯,終於放下碗來,撫摸著肚子,方才問道:「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再點一些?」他儂不斷地打著飽嗝,不過卻說道:「感覺還是有些飢餓感,不過差不多了,再吃下去,只怕我的肚子就要爆炸了……」
  緩了好一會兒,這少年才略微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有四五天沒怎麼吃過飯了,突然一下,差點嚇找你們吧?」
  我感覺他的中文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好像還有一些熟悉的口音,不過也不問,含笑不語,雪瑞並不知道般智上師的事情,所以奇怪地問道:「他儂,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啊,你師父呢?」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般智上師,他儂的淚水立馬就冒了出來,雙手摀住了臉,痛哭流涕地說道:「我師父他……死了!」
  小和尚看來是真的懷念他的師父,這一番哭,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悲聲喧擾,我怕他影響店裡面別的客人,於是手結外縛印,當頭棒喝一聲道:「解!」這印法敲在了腦門上,小和尚又打了幾個飽嗝,終於停止了哭泣,哽咽地說道:「我師父被人害死了,然後我被他們誣陷,說我也有份,我害怕了,就逃,一直逃,他們一直追,於是就逃到這裡來了……」
  雖然被我當頭棒喝,然而他的情緒依然十分激動,語無倫次,我讓他喝一點甜湯,安鎮心靈,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疑惑,要知道,般智上師我也是見過的,可以力扛小黑天的猛人,當日若不是他在前面將小黑天的銳氣磨礪,只怕即使有七劍助陣,以及李道子真火靈符壓場,也未必能夠將其超度。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