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節

  雖然有雜毛小道在這邊緩和氣氛,他信依然上前過來與我問好。
  此人言語間頗為恭敬,但是臉上卻是古怪之極,顯然並沒有釋懷自己猴兒身受重傷的那件事情,讓我頗有些不習慣。
  所幸他並沒有待太久,在問完我的病情之後,起身告辭離開。
  瞧見這個老頭離去的背影,我長舒了一口氣,瞧見身上還綁著繃帶的雜毛小道,說你倒是閒不住,傷還沒有好利索呢,就到處亂蹦,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收穫?
  雜毛小道臉上不由得露出頗為猥瑣的笑容,說還別說,隔壁那兩個女孩兒——就是前天夜裡在洞子裡面跟我們並肩作戰的那兩個,那叫做一個水靈,白的那個媚骨天生,外表端莊聖潔,骨子裡那個小風騷,嘖嘖嘖……還有那個小黑妹子,哇,那一身骨頭柔軟得跟棉花一樣,倘若是在一同修煉那歡喜禪,你說說,那得有多麼爽利?
  瞧著他一副悠然嚮往的模樣,我便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回應兩句,雜毛小道便嘲笑我假正經,做人也忒不踏實了。
  偏偏正在打盹的虎皮貓大人還接過茬來,回了我一句:「有賊心沒賊膽,怕小妖怕得就像個氣管炎,都不稀得說你……」
  這兩人一番嘲弄,說得我啞口無言,知道在這樣說下去,這兩個土賊指不定還會說出什麼更加荒唐離譜的話兒來,於是擱下此事,問起央倉的傷勢來。
  這黑妹子雖然當日騎虎挑釁,其實人倒也還不錯,對寨黎苗村、對我都很友善,而遭此一劫,不但自己日夜相伴的那頭孟加拉虎死去了,自己的左臂也被許先生吸成肉乾,實在讓人不忍。
  不過雜毛小道說她的情況倒還算好,他信這老頭兒人品不咋地,但是雜七雜八的醫術倒還不錯,是黑央長老裡面最有鑽研精神的一個,據說徐映智生前很看重他,還屢次送了收藏寶劍給他,剛才我們在外面藥圃裡面討論過了,他會熬製一種回天還陽湯,給那黑妹兒泡澡,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她將重新擁有一隻臂力過人的左手——臂力過人啊,可惜她是個女孩子……
  雜毛小道的猥瑣無所不在,防不勝防,我也當作是習以為常,問了他一些國內之事,雜毛小道說趙承風召集人馬,在西川達州一帶設伏,歷經三天,終於將那些從寶窟法王手中逃脫出來的血族一網打盡,因為此事,趙承風獲得了極高的榮譽和威望,據大師兄私底下透露,上面對袖手雙城的表現極為滿意,他將有望在明年年中的時候,等老局長完全退下來轉入教學工作之後,登上西南局扛把子的位置。
  除此之外,在湘湖那邊依舊沒有真龍身影,但是因為大量行內人員集聚,倒是產生了兩起小規模的摩擦,中南局的相關領導大為惱火,已經在官方上著手驅散了大部分去湊熱鬧的人員。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對真龍有興趣的各路人馬也由明轉暗,蟄伏起來,他也是瞧見並沒有太大的進展,這才有了閒暇,跑到緬甸過來的。
  雜毛小道還告訴我,說他跟顧老闆通過電話,也跟留守在大其力市的阿洪照過面了,他之所以能夠這麼及時地趕到那巖洞中,雖然有虎皮貓大人指引,卻也是得了蚩麗妹的幫助。
  我們兩人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自然有好多事情要說,雖然雜毛小道聽旁人側面提起,但還是問起了我來到緬甸時所經歷過的種種事情,我也不做隱瞞,將給李家湖接蠱、營救雪瑞、路上巧遇他儂以及在這山林子中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與他說個清楚明白。
  雜毛小道仔細聽著,聽到後來,不由得擊節讚歎,說小毒物,果然,還是跟你在一塊兒,人生方能如此精彩,不像我平白蹲守在那湖邊,每日除了望穿秋水地等待,倒也沒有什麼好事情做,閒得蛋疼。
  我苦著臉,說我倒是想過幾天安分日子,可是人家根本就不容我好好生活啊。
  瞧著我愁眉苦臉的模樣,雜毛小道哈哈大笑,說也是,你就是個麻煩製造器。
  我們兩人暢聊好久,先前那童子進來,帶著我們去一處藥房裡面泡澡,半人高的木桶裡面儘是氣味古怪、黑乎乎的藥水,浸泡三個鐘頭,筋骨鬆散,感覺舒暢不已,胸口也不疼了,回去一覺到天明。
  次日,他信長老又過來找我,說族長和長老會要找我談話。
  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知道這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第八十八章 得此強援,黑央尊者
  雖然身上傷勢頗重,然而我的恢復力也是迥異於常人,內有肥蟲子的蠱力不斷補足,外有他信長老的巫醫治療,藥湯浸泡,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之類的情形,並不存在,故而自由行走,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需要動作輕緩一些,不宜太過於急躁。
  考慮到我的傷勢,談話的地點並沒有選在黑央族的會議廳,而是在病房不遠處的一個小亭子裡,而且還有人專門過來,用滑竿軟轎抬著。
  我謝絕了這種封建大爺的待遇,在一個花香遍體的小美女引領下,與雜毛小道一起,緩慢前往。
  兩邊相距不到百米,並不花費多少時間,那亭子位於小山包上,周邊皆是藥圃和花海,芬芳撲鼻,內裡寬敞,中間桌椅皆有,上置茶盞,倒也是個談事情的好去處。
  我們過來的時候,亭內已經坐了五個人,正中的一個,正是那日在山門前身形佝僂的老苗子,神光內斂,其餘四位也皆是不凡之人,瞧著表現出來的精神意志,並不會比薩庫朗的麻貴以及王倫漢、哈羅上師等人差,諸如馬臉長老松日落者,實力似乎還強上許多,與達圖上師不分高下。
  如此看來,黑央族當真是高手林立,不可小覷。
  來的路上,我和雜毛小道還在心中暗自揣測,知道這談話地點選在此處,這裡面大有深意,我自省得,也不言語,走到亭前,黑央族的族長以及四個長老也都頗講禮數,出門來迎,又裝模作樣地準備跪拜,被我攔住了。
  瞧著這幾人,我用最真誠的聲音苦苦請求道:「各位,各位,你們都是我叔爺爺輩份的長輩,豈能總是行此大禮,折殺了小子的福壽了。
  山前之時,我身上有傷,攔之不及,此番諸位倘若再這般講究,我便拼得舊疾在身,也不敢久留,直接出了此處,各自兩消才好……」
  聽得我這鏗鏘有力的勸告,那族長方才止住這等禮數,猶還說道:「神使大人過謙了,您是老祖宗親口指定的黑央族貴人,自身的實力也驚艷絕倫,的確當得起我們一拜。」
  這話說得真誠,不過我卻也不是小孩兒,知道我倘若順坡下驢,說不得要被人忌恨,於是連忙搖手說道:「族長,各位前輩,陸左當日並不知道我們還有這等淵源,故而多有冒犯,如今經過大熊哥這一番聯繫,才感覺我們還真是失散千年的親人。
  既是親人,便不要講太多禮數,疏離了情感,小子陸左呢,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值不起大家如此對待,你們就把我當作一個客人,一個親戚、或者一個朋友,如此,我們相處起來,才能輕鬆自在,彼此無礙,諸位前輩覺得可行?」
  黑央族族長和高層在此之前,應該也是有過商議的,他們最擔心的不過就是我這個傢伙借由祖宗之名,妖言惑眾,然後充當神棍,搶班奪權,將他們給高高掛起來,倘若如此,他們必然是一番雷霆手段,可管不得先祖南征大將軍,是否會從陵墓中再次爬出來。
  不過我的這番態度,卻讓這一圈老頭子長長舒了一口氣,知道我根本就看不上他們在這山窩窩裡面的產業,既然如此,和平友好的基調便已經定了下來,彼此客套一番之後,帶著進入亭中安坐,由族長給我介紹在座諸人。
  這四位長老,除了相當於二號人物的大祭師松日落和負責後勤裝備研究的他信之外,一個負責族中財務的矮個兒老頭,一個負責孩童教育的斯文老者,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相比之下,倒是他信的修為最為弱小。
  即便如此,他信也能夠與那哈羅上師比擬,專長之處,便是連許先生也極為讚賞。
  而我也給在座諸人引薦了雜毛小道的身份,北國中原之地的茅山,即使是遠在南疆僻壤的黑央族也曾得聞,掌門弟子的威名,以及雜毛小道正經時展露出來的氣度,也讓黑央族的高層震驚不已,都流露出了恭敬的神態來。
  雙方都沒有什麼利益衝突,那麼談話就顯得頗為愉快,族長跟我解釋了黑央族和薩庫朗合作的經過,說黑央族本來與世無爭地在這緬北山林中自給自足地生活,可惜那許先生自東而來,對四散零落的薩庫朗進行整合,將大毒梟王倫汗招於麾下,然後又兵逼黑央峽谷,親自赴約,前來談判。
  當日族長瞧見復出之後的許先生實在是太過於厲害,倘若當時起了衝突,只怕整個黑央族便有覆滅之危,於是也只有委屈求全,暫居人下,同意了依附聽遣的條件,而許先生恩威並施,的確也幫著王倫汗作了不少錯事,心中惶恐。
  所幸神使駕到,先祖復出,終於將許映智這個滔天魔頭給降服,他們自然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昨日已經大隊而出,將王倫汗的老巢給疏理一空,並且將這一片區域所有的薩庫朗殘餘分子都清除,關的關,殺的殺,倒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聽聞此言,我不由得一陣詫異,說薩庫朗曾經是與契努卡並肩而立的大組織,怎麼這麼容易就給剿滅了?
  聽得我的話語,這黑央族族長朝我恭謹地行了一禮,說這也多虧了神使……呃,陸左小兄弟你啊——薩庫朗強,則強在這些頂尖的高手之上,其餘分散在各國的分部,皆是收斂錢財的居所,並沒有什麼戰鬥力,現在的情形是,薩庫朗基地的高手在這兩年來分崩離析,死的死,散的散,早已不成氣候,那些分部也是樂得自在悠閒。
  我們得知,許先生將大頭目倉差拿殺害吸食,鳩佔鵲巢,此番出山重整薩庫朗,在與契努卡的交鋒中屢次得手,凶悍非常,而麾下若干近年來新培養出來的弟子,本來以他的絕世武力,可成大業,然而今朝死於你手,大廈將傾,下面樹倒猢猻散,成不了氣候了。
  說到這裡,他臉上出現了頗為傲氣的神色:「許先生既死,其餘人等,又怎麼能夠入得我黑央族眼中,自然是有一個,滅一個了!」
  薩庫朗以及格朗教派,綁架少女,炮製人彘,提煉人油……種種惡行罄竹難書,是一個十分邪惡極端的邪教組織,如今能夠覆滅,確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我們臉上不由得都露出了歡欣鼓舞的表情,雖然余虐仍在,但是並不影響我們的心情,當下也是以茶代酒,痛飲一杯。
  茶乃粗茶,入得喉中,卻有一股淡淡芳香,族長問起我解下來的打算,我的根在中國,自然是準備回國的,然而他和旁邊幾位長老卻極力挽留,說他們都已經逐漸衰老,族內近年來雖然湧現出來的年輕人不少,但是真正能夠服眾的卻沒有一個,以我的實力,再加上先祖的認可,留下來,帶領黑央族走上輝煌,如此最好不過。
  黑央族世外桃源,風景優美,人物靈秀,留下來養老或者休閒度假,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不過讓我留下來奮鬥終生,帶領族人走向輝煌,我卻是力有不逮,再說了,現在是和平時期,這四千多口子人也做不成什麼事,脫貧致富倒是正理。
  責任太大,我也不敢答應,只是說在中國有自己的事業,分不得神,但是黑央族但凡有所需要,一句話,我立刻便會趕過來的。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