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節

  我身在廬山中,不知深淺,然而那少東家卻瞧得清楚,知道襲擊我的這個刀客是用了五行遁術。
  這所謂五行遁術,是道家一種空間騰挪的法門,古之「五行」學說,就如同今天的數學、物理、化學一樣,一直是中國古代先賢從事各種研究的工具與方法,無論道家、醫家、兵家、儒家、史家、雜家還是歷算家,都必須精通「五行」,而道家在運用方面則走得更遠。
  我聽聞在元朝末年,還專門有一個道家分支,名號曰「五行門」,竟能和那天師道、茅山等高門大派分庭抗禮,只可惜後來給朱元璋剿除,餘者皆入了民間組織白蓮教。
  而這白蓮教後來經過清末民初年間的沈老總整合,併入了邪靈教——莫非在這裡佈陣的,是那邪靈教中人?
  一想到這兒,我的惱恨頓起,鬼劍之上的氣勢不斷凝聚,呼地斬出一刀,將我前方那五頭黑甲符兵給皆數斬倒。
  然而就在那些魁梧的符兵倒地的那一霎那,一道身影從那符兵之後倏然衝出,手中一道雪亮的刀花乍出,朝著我的下盤襲來。
  我有些猝不及防,卻也還是能夠應付,鬼劍橫掃,擋住這鋒芒畢露的一劍,然而就在這一刻那人左手一揮,竟然又有一把黑色的長劍,朝著我的腹部捅來。
  這……刀劍雙絕麼?
  這倒是一個極有意思的對手,我微微一笑,運足氣力,與這個傢伙連拼了三招,在第四招的時候他竟然倏然不見,直接從我的眼前消失,下一秒,我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道凌厲的刀鋒,下意識地回劍一擋,卻發覺有一劍悄然無聲地朝著我的心窩子捅來。
  這一劍簡直就是神來之筆,我根本無法避開,不得已,只有移動身形,用胸口震鏡擋住了這毒蛇一擊。
  鐺!那劍尖蘊含著巨大的力道,氣息一吐,我的人便騰飛而起,朝著後面跌去。
  此人劍技精湛,一招得手,立刻化作一道龍捲風,朝著還在空中的我卷席而來。
  所幸我後面正是那慈元閣數人,這時也拚力上前,擋住了那名詭異刀客的攻擊。
  我被剛才罵我的那個女孩兒接住,感覺香風一陣,似麝似蘭,翻身下來,鬼劍立刻發了狠,朝著前方的傢伙一劍斬去。
  那人被慈元閣的人給抵擋住,分不開身,而我這陡然一擊又迅又疾,根本閃避不開,我感覺鬼劍已然將此人給齊腰戰斷,正要得意,卻見剛剛一劍斬斷的,哪裡是那個神秘刀客,這分明就是一個紙糊的娃娃呀。
  好厲害的手段,此人倘若正面拚鬥,自然不是我的對手,然而從交手的這幾個回合來看,確實是一名值得尊重的對手。
  果然,下一秒,那個傢伙出現在隔壁的屋頂之上,長刀斜放在背上,寶劍而立,而這個時候,從靈棚處傳來嗚嗚的聲音,那些黑甲符兵潮水一般往後退開,空出了一大塊平地來。
  我眉頭皺起,瞧見那些陷入幻覺的村民已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像牽線木偶一樣僵立著,而在人群後面走出一個顫顫巍巍的黑袍老太,白紗蒙臉,面目不清,旁邊還有四個如流浪漢所說的黑袍人,靜靜矗立在雨中,凝望著我。
  一聲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從靈棚處傳了出來:「迷途的不速之客,這裡不是你們待的地方,快速速離去吧,不然我們就要進行最後的審決了……」
  瞧見身子不斷抖動的黑袍老太,我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正要發言,旁邊的田掌櫃高興地直點頭,說好,前輩,我們這就離去。
  他卻是個實用主義者,一心牽掛自家少東家的安危,這般的血仇也能夠忍得下來,而這個時候,我的腦海突然浮現一人,一步踏前,高聲喝道:「居然是你?」
第十四章 句容蕭家,蕭應武
  在一眾陷入幻覺的村民簇擁下,這名身穿黑袍、臉罩白紗的小老太太拄著枴杖,也不理我,顫顫巍巍地朝著慈元閣幾人緩慢威脅道:「老婆子我今天在這個鬼地方擺道場,作把戲,卻不想竟引來這幾撥同道中人,觸動機關,手下人擅作主張地動了手,實在是抱歉得很……」
  她先是道歉,然後話鋒一轉:「不過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想說什麼。依照我們的能力,殺人滅口也是極其簡單的事情,然而上天總有好生之德,趁著我們的上頭還沒有到,老婆子便也發發善心,放你們離去——兩分鐘,退出村中,我們倒也不會追究你們不問而入的事情;倘若是作了半點猶豫,直接發動符兵,將爾等剁成肉末!」
  慈元閣一夥人皆不是善茬,瞧那少東家的妹子一開始吼我的那口氣,也是個刁蠻惹事之輩,尋常老婆子的威脅,早就直接噴了一臉口水,然而面對著雨夜中三人喪命的重大打擊,面對著這洶湧而來的黑甲符靈,以及頭頂上那詭異而凝重的屍氣,心志被奪,思路也被對方牽著走,那田掌櫃也唯唯是諾地表示道歉,說這便離開,不敢再打擾了。
  田掌櫃要離開,其餘人皆已懼怕,紛紛附議,唯有那慈元閣少東家放不下剛剛死去的三名部下,一雙噴火的眼睛直視著那穿黑袍的老婆子,不肯離去。
  慈元閣諸人都在勸說他們的少東家,而我這個時候則將鬼劍收攏,悠然地朝著這個掩去了面皮的黑袍老太攀交情:「客海玲,客老太太,酆都鬼城一別,我們又有多久時間沒有見了,怪想念的。沒想到離開了慧明大師,你倒是又煥發出了第二春,竟然拉扯出這麼大的場面來——呃,不對啊,不對!你應該沒這個能耐才對,那我倒是要問一問,你究竟是投靠了哪個主子?」
  聽我毫不客氣地說起,這黑袍老太將臉上白紗一揭開,便露出了枯樹皮一般的老臉來,銳目鷹鉤鼻,那精神渾不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而宛如一把鋒芒畢露的劍。
  雙方都攤開了臉皮,客老太毫不客氣地說道:「陸左,本來我準備此番結束之後,再去找你麻煩的,沒想到你竟然直接就找上了門來,果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今天倒是要給我家妞妞,報仇雪恨了!」
  我手中的鬼劍無意識地來回晃動,時刻警惕著突然的襲擊,而嘴上卻惡意地笑了起來,說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不妨給你交個底,你女兒賈微是被當時前去剿滅矮騾子的武警戰士小周給親手殺了的,後來小週遭到你們的構陷入獄,輾轉之下,加入了邪靈教,這邪靈教和鬼面袍哥會同氣連枝,所以說來說去,倒是成了你們自家人的內務,跟我卻真的是沒有什麼關係。
  「巧舌如簧!」客老太舞動著手上的枴杖,激憤地大聲喝道:「劉子涵那賤人包庇周笑宇那小子,這件事情我自然是要管的,不過倘若不是你,我女兒哪裡會死在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所以你且留下來,受死吧!」
  我的一番挑弄,把客海玲的脾氣給直接勾了上來,然而聽見她這高高在上的態度,我不由得冷笑,傲然說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當真還以為我還如同往年一樣,只是一個隨你們擺佈的小學員麼?客海玲,我看你也實在是太過於自大了!」
  聽得我這一番傲氣之言,客海玲也是一番詭異的笑容,平靜地仰首看天,瞧那雨點如瀑,從天而落,淡淡地說道:「陸左,我知道你現在的名頭十分厲害,作為近年來名聲最盛的幾位年輕高手之一,你現在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我,不過你以為在這兒的,僅僅只有我一人麼?實話告訴你,你錯了,我們這兒,能夠秒殺你的角色,大有所在!」
  客海玲這般的自信,倒是讓我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我的腦海裡飛快轉動,突然心中一動,指著客老太說道:「這裡他媽的還是邪靈教?」
  是啦,是啦,能夠鬧出這番動靜、下如此狠手的對頭,也就只有邪靈教這個吸附在底層民眾身上的惡瘤,方能夠辦到。
  倘若是這樣,那麼裡面的確有讓我們所畏懼的高手。
  想到這裡,我的心中也有些忌憚,而那客海玲根本沒有理會我,而是朝著慈元閣厲聲喝道:「邪靈教在此辦事,你們還不退開,小心連方鴻謹都遭受到牽連!」
  此言一出,連那少東家都有些猶豫了,正準備在田掌櫃幾人的拉扯中離開,而這時他小妹卻回過神來,朝著我期盼地望來,一雙眸子裡滿是一閃一閃的小星星:「你、你就是那個『此身出苗疆、平地起驚雷』,屢破重案,單掌逼退茅山長老的金蠶蠱王,刀疤怪客陸左?」
  那妹子一臉個人崇拜的興奮,好似演唱會現場見到了自己心儀已久的大明星,而聽到這一系列頭銜,我也有些懵——這到底是咋回事?哥不在江湖,怎麼江湖還有哥的傳說呢?
  我摸著左臉的刀疤,說呃,應該就是我吧?
  雖然「刀疤怪客」這個名頭,實在有些武俠小說裡反面龍套角色的風格,但是被這樣一個長得還算漂亮的妹子這般崇拜著,我的心中多少也有一些飄飄然,然而一見到我答應,那妹子便興奮地喊道:「都說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左道從來不分離,那麼茅山三傑裡面的雷罰飛劍蕭克明呢,在哪裡?在哪裡?」
  這妹子的興奮瞬間將這凝重的場面弄得頗為尷尬,客老太一臉怒容,而面對著這位雜毛小道仰慕者的我也表示壓力很大,扭過頭來,卻瞧見客老太發佈了最後的通牒:「你們……要麼走,要麼死!」
  此言一出,那妹子頓時噤聲了,不敢多言,然而那個慈元閣少東家知曉了前來幫助他們的竟然是我,卻是豪氣大發,高聲喊道:「我們豈能丟下前來幫助我們的江湖朋友,丟下同伴的屍體,獨自苟活?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背後到底站著哪個,我都想告訴你,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納命來!」
  少東家將劍指向了客老太,意正言辭地說著,他旁邊的幾個掌櫃見這頭兒主意已決,也都臉色凝重地轉過身來,嚴陣以待,那客老太的臉色終於變了,扭曲猙獰,厲聲地喊道:「好、好、好,本來還打算放你們一條生路,不過既然都想死,那我也不攔著了。」
  她將枴杖往頭上一舉,大聲呼喊道:「四相海,出來送他們上路!」
  此言一出,她旁邊那四個身穿黑袍的男子便湧到了她的前方,振臂一呼,旁邊那些完全僵立的村民臉色一變,立刻變得無端凶狠,朝著我們這邊湧來,而那些靜止住的黑甲符兵也隨著一聲哨聲吹起,繼續朝著我們這邊直撲。
  看到那些面目猙獰的村民擁擠而來,我的心中一跳,忍不住想要罵娘了。
  同樣的場景,當日在酆都鬼城地下、龍哥的地盤中這老乞婆也弄過一次,她總喜歡用那些無辜者的鮮血和性命,來擾亂對手的心智,倘若因為仁慈而下不了狠手,就很容易被她趁亂施展手段,或者奔逃,或者下了黑手。
  仔細想想呢,這老東西從骨子裡都不是什麼好玩意,要不然一堂堂局長夫人,哪裡能夠有這般沒有道德下限的行為?
  不過讓我頭疼的事情也偏偏如此,望著那些僅僅只是受到迷惑的無辜村民,我還真的下不去手。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