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節
按理說慈元閣適時伸出了援手,雪中送炭,望月真人多少也要承些情,然而或許是記恨剛才慈元閣閣主拒載的事情,望月真人並沒有給這大船的主人一點兒好臉色,只是冷冷地回答道:「給我燃了兩張降神嗜殺咒符,神魂大傷,而左側腰部也被剮了幾塊肉下來。
不過要說降服,那還早,你這裡要多做準備,這畜牲記仇得很,只怕對這大船也有了想法,準備掀翻開去呢。」
慈元閣閣主胸有成竹,聽了望月真人的警告,洒然一笑,說它要是就此遁去還好,倘若想要過來對我的尋龍號搞事,只怕它會後悔的。
閣主這邊說著,手下各個掌櫃都分散開去,有的在船頭船尾查探,有的則直接下了船艙,人群散開,而我和雜毛小道也不敢在這裡礙眼,跑到了船尾去。
說起來也怪我們倒霉,剛剛一走到船尾,便聽到有人說那東西纏住了我們的尾舵,準備弄碎裂呢。
聽聞這個消息,正在船尾照應的田掌櫃不驚反笑,朝著艙中大聲喊道:「老劉,尾舵!」
裡面似乎隱約應了一聲曉得了,接著我聽到一聲轟隆的響聲,好像利器砍在了骨頭上面,伸頭一看,只見那船尾光明大放,有一道幽幽神光籠罩,接著大股大股的血便飆射出來,旁邊有個夥計低頭一看,大聲喊道:「縛龍鏈已經開始纏住了那東西,準備絞殺!」
田掌櫃將大半個身子伸出去一瞧,大聲招呼道:「別太著急,慢慢來……哎!我說你他媽的急著去投胎啊,早了,溜了吧?」
田掌櫃一臉惋惜,我瞧見那條湖蛟從船底鑽出來,赤紅色的身子上面傷口遍佈,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倉皇地朝著後面逃去。
一直在關注事態進展的望月真人瞧見那湖蛟搖搖晃晃地朝著湖水深處潛去,大聲吩咐道:「船調頭,追上去!」
他喊得熱烈,然而這船卻是一動也沒動,這才想起來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船,望月真人扭過頭來,盯著慈元閣閣主商量道:「調過船頭來,追上去,那條湖蛟受了重傷,根本就跑不了多遠了,如果這一次機會錯過,它以後已經會變得更強大的,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望月真人在龍虎山慣於發號施令,這一番商量也似命令一般,而殷鼎將、羅鼎全、羅金龍等人都已經朝著船艙處摸去,慈元閣閣主摸了摸下巴,並沒有答應,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話:「這船,是我的船。」
這個男人平日裡向來和氣,他說了這句話,顯然是在對望月真人以及其餘龍虎山倖存者便是極為的不滿,然而望月真人的眉頭卻不由得一跳,死死盯住慈元閣閣主,臉色變得鐵青,語氣森寒地說道:「它是你的船,不過我這點面子,你也不肯給麼?」
解釋可以說很多,但是慈元閣閣主卻只回了兩個字:「不給!」
第三十章 仇人見面
站在人群後面的我看著望月真人的臉,幾乎在慈元閣閣主說完這話的那一瞬間,就變得潮紅一片。
望月真人有他憤怒的理由,那湖蛟不但剛剛咬死了他龍虎山三名子弟,而且還將他們出湖尋龍的船隊給攪得一團混亂,三條此刻翻了兩條,這仇怨比海還深,此刻見到有誅殺那湖蛟的機會,豈能錯過,然而慈元閣閣主竟然不聽他的招呼,延誤了時機,這對於發號施令慣了的他來說,怎麼能夠忍?
然而他雖然是滿肚子怒火,慈元閣閣主卻也不是善茬,憑什麼望月真人吩咐了,他便要照做?他救了人,這已經是善行,然而望月真人在這裡指手畫腳,一副把別人當作自家奴僕的高高在上,誰也犯不賤,為何要理會?有本事、有能耐,直接跳到那冰涼湖水裡去,自個兒尋仇便是了。
江湖人,你給我面子,我才會給你面子,不然,玩蛋兒去。
兩人這番僵持著,那受傷頗重的湖蛟卻已然沉入了水底,藉著週遭蘆葦蕩的掩護,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金龍看著那湖蛟消失,稟報道:「師叔,那蛟跑了!」雙方人都在眼瞪眼,彼此無言,而羅金龍這一聲卻正是打破了沉默,望月真人頭也不回,怒聲罵道:「禁聲!胡咧咧什麼,我難道是瞎子麼?」
他雖然是在罵羅金龍,然而眼睛卻死死盯著慈元閣閣主,唾沫星子都噴到了對方臉上,擺明著是在指桑罵槐,慈元閣閣主再好的脾氣,此刻臉上也不由得浮現慍色。
不過望月真人卻並沒有理會慈元閣閣主的不悅,而是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緩緩說道:「方鴻謹,你的船好,常德墨家的寶貝,讓人羨慕。不過你知道麼,倘若剛才你答應將我們轉移上了你的船上,那麼現在水裡泡著的那八個人,就用不著死了。
本來這件事情我也不打算與你計較,但是你太輕狂了,你知道麼?倘若你能夠下令,讓這船銜尾追擊,將那條湖蛟給拿下,到時候少不得你的好處,可是你居然說不行?那好,我現在倒是想問一問你,水面上那八條人命,你倒是有個什麼說法給我?」
面對著望月真人的質問,慈元閣閣主啼笑皆非,臉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他摸著自己的鼻子,搖頭說道:「真人,我敬你是江湖前輩,畢恭畢敬,也是為了日後好再相見,不過你也不能不講理啊?你們被那湖蛟糾纏,只是因為進入這片湖區,帶了不該帶的東西,與我何干?這些人的確可以不用死,但是你們堅持不放棄武力,他們都是死於你自己的執著,與我何干?我慈元閣不忍你龍虎山眾人葬身魚腹,施予援手,救了你們五人,誰知道換來的不是感激,反而是詰問,我倒也想問一問你,天下間,哪裡會有這般的道理?」
望月真人看著慈元閣閣主風輕雲淡,字字針鋒,一點兒也不示弱,於是退後一步,環顧四周打量了一下,眼神變得格外嚴厲,哼聲說道:「所謂道理,不過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真的無閒暇時間來與你爭這口舌之利,事到如今,我只問你一句話,這八個人的性命,你到底怎麼給我交代?」
龍虎山殷鼎將、羅鼎全都是虎狼之輩,羅金龍是天下十大高手中龍虎山善揚真人的得意門生,最後一個青衣道人不知姓名,卻是望月真人第一個選擇救起之人,想來應該也是有一定本事的,這四人簇擁在望月真人身後,面色嚴肅,早已劍拔弩張。
當然,他們四人並不算什麼,這個胡亂挽著一個道髻的邋遢道人,方才是真正的威脅。
我曾聽聞,能夠與茅山分庭抗禮的龍虎山,實力最為卓著者是那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善揚真人,其次便是望月真人,掌教真人張天師卻屈居第三,可想而知,這個望月真人的實力,說不得也能夠跟茅山傳功長老鄧震東一個級別。
也只有這般的高手,方才會有無視慈元閣整整一船人,質問這慈元閣閣主的底氣。
然而望月真人氣勢凌人,慈元閣閣主卻沒有半分懼怕,瞳孔驟然收縮,裡面迸發出碎玻璃一般的光芒來,接著從牙齒裡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你要我如何交代?」
望月真人沒有說話,回頭瞧了一眼,他看的是羅金龍。
姓羅這小子倒也真是個機靈角色,知道自家師叔礙於身份,做不出強取豪奪的事情,那便只有讓自己來開口了,於是上前一步,肅聲說道:「死者已矣,說再多的漂亮話,都挽不回他們的性命,也消解不了我們悲慟的心情,而此刻我門中之人,還有許多在對面水域漂泊無依,我看你們這船頗大,不如便抵押給我們,讓我們用這船,去解救更多同門的性命,也好讓死者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慰。」
這小子不愧是個官二代,強取豪奪的幌子和由頭隨口編來,臉皮厚得都沒有紅一下,旁邊的田掌櫃頓時就噁心得聽不下去了,指著這個傢伙的鼻子罵道:「尼瑪隔壁,誰褲襠沒拉好,迸出你這麼個玩意來?這種白眼狼的話兒,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我都替你臉紅,我們辛辛苦苦將你們救上來,你們不但不感激,居然還想要謀奪我們的船?」
被田掌櫃的這番話語罵得狗血淋頭,羅金龍既不羞也不惱,而是回頭,朝著望月真人拱手問道:「師叔,你覺得金龍此番說法,可是在理?」
望月真人撫鬚而言,說不錯,金龍你的意見倒是蠻有建設性的……
聽著這兩人一唱一和,慈元閣閣主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
說句實話,一字劍不在,面對著望月真人這種頂級道門中的高手,他也感覺到有些吃力,一旦面前這幾個道士耍起流氓來,下了狠手,即使糾集眾人將其撲殺了,但只怕這船上受到波及死傷的,可不止一兩個。
而就在這時,雜毛小道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大步走上前去,朗聲說道:「望月前輩,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閣主沒有下令追擊,一來是的確不便,二來是因為先前為了防止湖中水獸作惡,下了四根重錨沉底,短暫之間是移動不得的,所以即使追,也耽擱時間,趕之不及了。」
雜毛小道一動,一直跟他在一起的我便也走上了前,望月真人瞧見雜毛小道和我,眉頭不由皺得緊緊,從嘴唇裡面迸發出幾個字來:「是、你、們?」
單單是這三個字的咬字力度,我便能夠感覺到望月真人對我們的積怨有多深。
青虛是望月真人最得意的弟子,他一向視如子侄,也正因為如此,那傢伙才能夠在龍虎山門口闖下那般滔天大禍來,然而上次因為我們,竟然逼得他不得不親自殺死青虛,清理了門戶。
有人修道,到了至深處,心中只有天下大道,上體天心,下明至理;有人修道,卻因停滯不前,怨結不消,變得格外小心眼,望月真人上次便想趁著四下無人之機,將我們殺人滅口,以洩私憤,後來因為來了人,愛惜羽毛,所以才沒得手,此間再次瞧見我們,那臉上的肌肉都不由得一陣扭曲,牙齒咬得格格直響。
可恨是恨,現在的我們可不是當年那兩個可以供他隨意轟殺的吳下阿蒙,今非昔比,望月真人也不得不重視,表情凝重,而雜毛小道卻裝作全然不知,說我們啊,勞煩您關心,我們也就是半路遇上了,方閣主這人也是好客,非要拉著我們前來觀賞這洞庭湖的「洞庭秋月」、「江天暮雪」,還說過冬的湖魚最是肥美,一定要嘗一嘗,所以也就厚著臉皮跟過來了。
他閒扯一篇,然後才說呃,說正事,情況呢其實也並不複雜,對於發生在貴門身上的遭遇,我也表示遺憾,不過遺憾歸遺憾,您望月真人的名聲譽滿天下,我和我很多的小夥伴們都以能夠擁有一張你的符菉為榮,像你這樣偶像級的人物,沒有必要為了些許小事撕破臉皮,讓旁人說構陷於你,潑那些個髒水吧?
雜毛小道到底還是有過靠嘴皮子吃飯的資歷,這一番言語又捧又打,弄得望月真人臉色鐵青,給架得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他拉不下臉皮,但是旁邊的羅金龍倒是個伶牙俐齒的角色,正要分說,我也上前,朝著這小子說道:「羅金龍,身為公職人員,一言一行都關係到國家的形象,你剛才那一番話實在是太過分了,立身、立言、立行,請自重!」
聽到我的告誡,羅金龍不由得露出了幾分輕狂,哼聲說道:「少嚇唬人,等你們能夠出得了洞庭湖,再來教育我吧!」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凶相畢露了,而望月真人的雙手也攏到了袖子裡,可就在這時,船頂上卻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好大的豪氣啊,可是果真如此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