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節

  雜毛小道這般說,倒是沒有隱瞞我陶晉鴻確實有這個打算的事情。
  不過這事,我也不好多說,只顧著眼前,說貓大人,你推算好了沒有,小叔和小妖到底在哪兒?
  虎皮貓大人飛落在羊皮紙上,伸爪一探,沉穩地說道:「他們應該在一起!」
  接下來我們沒有再作停留,開啟天吳珠再次入水,不過這回有了虎皮貓大人這頭識途老馬,我們走得倒也不再迷茫,在密集的岔道中左轉右行,過了好一會兒,虎皮貓大人一聲令下,我們上浮,出現在一個工字形的淺灘旁,直接走上去,遠遠瞧見有火光,於是緩慢摸了過去。
  結果還沒等我們走上幾步,前方便是一道黑影翻飛,直接從拐角處衝到了我們的面前來。
  我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氣息鎖定,心臟驟然一跳,抬頭看去,卻見竟然是先前和綠臉女子鬥得頗為慘烈的善揚真人。
  這龍虎山第一高手衣衫破敗,身上還有好幾處傷口,顯得頗有些狼狽,瞧見了我們,也大為驚訝,下意識地喊道:「竟然是你們?」
  在瞧見善揚真人的那一剎那,我還真的有給嚇到了,畢竟這裡間的人物裡,我們最怕的就是這種根本讓人難以戰勝的對手,而善揚真人,便是其中一位。
  不過我這邊震驚,雜毛小道倒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寒暄,問了聲好,我這才想起來,我們與善揚真人在明面上,卻也沒有翻臉,雙方還是保持著同為正道同僚的禮貌。
  這時我們已經走到很前的位置了,朝著那火光看去,卻瞧見在那兒的幾個人裡,躺在地上的那一個人,竟然就是小叔,而在他旁邊或蹲或立的三個人中,除了矮胖子羅鼎全外,都是生面孔,想來應該是龍虎山在外面接應的人員。
  那火光跳躍中,小叔躺在石頭上面生死不明,而他從三叔那兒帶來的雷擊棗木劍,卻給一個挽著道髻的白髮老者拿在手裡,細心把玩著,這情形讓我疑惑,雜毛小道與善揚真人寒暄幾句之後,也瞧見了這副場景,便再也沒有耐心應付面前這位名動天下的絕世高人,逕直衝過去,喊了一聲小叔。
  善揚真人沒有阻攔,我便和朵朵、虎皮貓大人也快步過去,瞧見雜毛小道蹲下身來,推了小叔一把,躺在地上的小叔呻吟了一聲,但是並沒有睜開眼皮來。
  有動靜,說明並沒有死,這一聲讓我們的心情立刻由陰轉了晴,旁邊的善揚真人瞧見給小叔把脈的雜毛小道,在旁邊淡然說道:「他只不過是受了些衝擊力,魔氣臨體。不過他倒也是十分幸運,關鍵時刻被擋了一下,沒有立刻身亡。現在既然能夠活了下來,出去之後靜養三五個月,調養氣息,便又能活蹦亂跳了。」
  聽到善揚真人的話語,雜毛小道站起來,朝著這長者長身而躬,恭敬地說道:「多謝真人對我小叔的活命之恩。」
  雜毛小道這一躬誠心誠意,然而善揚真人卻側過身子,不肯受這一禮,淡然說道:「這可當不起。我連自家兒郎都照顧得不周全,能夠從龍宮回來的,也就只有鼎全一人,哪裡顧得上他?救他的另有其人,也就是你們自家的那個小妖精,是她將你小叔搶出了通道口,一路帶到了這兒來的,我們可不敢居功。」
  呃,竟然是小妖麼?
  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也無需多問,心中立刻明瞭了許多事情,不過雜毛小道還是客客氣氣地說道:「那也要感謝真人在此照顧。」龍虎山此番死了許多人,善揚真人的心情自然不大好,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我心憂那小狐媚子,在旁邊問道:「那小妖現在在哪兒呢?」
  旁邊的羅鼎全中了毒,臉色烏黑,不過還是能夠說話,告訴我小妖將蕭應武放置此處後,就返回去找我們了,至於現在,他也倒也不是很清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善揚真人吸了吸鼻子,一把抓著雜毛小道胸前衣襟,激動地說道:「你們剛才遇到真龍了?」雜毛小道這一身濃烈的腥氣,一時半會也洗脫不得,所以善揚真人聞見了,我們也並不驚訝,雜毛小道早就備好腹稿,點頭說是,剛才在那邊與真龍有過照面,它已經將慈元閣閣主和一干手下吞噬,也瞧見了我們,不過卻並沒有滅掉我們的心思,想來應該我們對它沒有什麼殺心吧?
  這解釋也是如實所說,然而聽在了善揚真人的耳中,卻有另外一番味道,他一臉的激動,雙手都在顫抖,輕輕喃語說道:「不對,它發了狂,怎麼可能放過你們呢?哦,對了,它一定是身受重傷,無力再與你們糾纏了——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它哪裡會這般善良?」
  善揚真人彷彿輸錢的賭徒,一把抓住雜毛小道,厲聲問道:「它剛才在哪裡出沒?」
  雜毛小道也是個壞得流膿的角色,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那善揚深信不疑,招呼這旁邊三個門人,便匆匆前去屠龍,然而當他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雜毛小道突然拉住了那個白髮老道士,沉靜地說道:「前輩,劍!」
第八十八章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六轉雷擊棗木劍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原本為三叔所有,這一回因為要來洞庭湖尋找龍涎液,才給小叔帶了過來。
  這東西對於蕭家是一件很珍貴的東西,也是三叔一生所伴,自然沒有讓這個龍虎山老道士順手牽羊的道理,故而雜毛小道也顧不得善揚真人在場,毫不留情地出言討要。
  那個白髮老道應該也是與善揚、望月同輩的長老人物,不過名聲不顯,我們也不認識而已。
  龍虎山上多英傑,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人瞧著勁氣內斂,不寡不淡,卻是個難得的高手。
  給雜毛小道這一攔著,他有些詫異,將這把棗木劍執在身前,皺著眉頭,輕輕一吹,棗木劍上有嗡嗡聲響長鳴。
  聽著這奇異聲響,他面色肅然地反問道:「你說什麼?」
  白髮老道的目光鋒利如刀,然而剛剛經過了真龍洗禮的雜毛小道卻渾然不懼,不卑不亢地恭聲說道:「前輩手中的這把棗木劍,是在下三叔所有,花費了二十年的養劍時光,方才略有鋒芒。它對於我蕭家來說,十分重要,這一次被我小叔從家中帶出來,也是不能胡亂丟失的……」
  白髮老道額頭青筋直跳,緊緊捏著劍柄不說話,用眼角餘光去掃量自家師兄,裡面有凶光,彷彿只要善揚真人一點頭,他便準備下辣手。
  然而善揚真人心急真龍,並沒有支持他這強取豪奪的行為,只是淡淡說道:「吉方,這劍是人家的,你喜歡,別人若肯借,你拿去玩幾個月也無妨,若是不給面子,賞完了還給別人就是,何必多言?」
  善揚真人這話兒說得模稜兩可,細細一琢磨,倒也有些威逼的勁頭。
  然而它龍虎山的面子在我們這兒卻是不值幾毛錢的,雜毛小道依然伸出手,一臉討好地笑著說:「吉方真人,這劍對於我蕭家十分重要,借是肯定借不得的,不過我看你也是愛劍之人,晚輩又恰恰擅長於制劍之道,哪日若得了好材料,定當罄盡全力,做出一把合乎您心意的木劍,送至龍虎山……」
  聽得雜毛小道這般不給面子,那白髮老道一聲冷哼,手一甩,雷擊棗木劍從他手上飛出,倏然射入了小叔身旁的岩石上,劍尖入石一寸,尾端顫顫悠悠直晃動,顯示出了他高深的修為和精妙的用劍技巧。
  將劍扔出之後,這長老冷然說道:「只不過瞧著有些新奇而已,你當真以為我想要佔你家的東西?要說製器,我家望月師兄天下無雙,又何必來要你那殘破手藝呢?哼……」
  他這一聲冷哼,人便已然隱沒到了黑暗裡去,善揚真人回頭深深地瞧了我們一眼,也沒多言,帶著門人便離開了,我捂嘴笑,瞧見他們消失的背影,心裡面的話終於也沒有憋住,嘿嘿笑道:「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嘴裡面那天下無雙的望月師兄,好像剛剛敗在了你手裡麼?」
  虎皮貓大人和朵朵在旁邊哈哈大笑,越發覺得這件事情有趣。
  雜毛小道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看輕了,瞧見善揚真人一行人到底還是顧著正道中人的臉面,沒有直接動手索拿,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蹲身下來仔細查看小叔的傷情。
  我們兩個一巫一道,多少都懂些醫術,檢查了一番,發現小叔的外傷並不嚴重,正如善揚真人所言,是因為處於楊知修殉爆的中心附近,所以即使有龍鳳剪靈庇護,也受了非常重的內傷。
  不過養上三五個月這事兒,倒也不用那麼久,蓋因為我懷中,有著一瓶療傷聖藥,原汁原味,純天然無添加,反正還剩八滴,多得很,給小叔用一滴,緩解些傷情,也好趕緊逃出這複雜的湖底巖洞通道,趕緊潛出了外面去。
  當然,這個地方處於地上通道的主幹處,人來人往,或許會碰上敵手,並不安全,我們得另外換了一個地方。
  如此商議一番,我在旁邊的石壁上面刻下了幾句晦澀難懂的話語,這話語取自朵朵所習的《鬼道真解》,再加上我手書的筆跡小妖也熟悉,她若回返,應該也能知道我們來過這裡,不會太過於擔心。
  雜毛小道將昏迷不醒的小叔給小心背在身上,然後有虎皮貓大人領路,轉了幾個彎口,最後竟然來到了我們先前偷聽魚頭幫幫主姚雪清,與洛飛雨談話的那處遍佈石筍的開闊空間處來。
  到了這裡,我們也沒有再尋他處,而是沿著邊兒走,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雜毛小道將小叔的身子給放平,而我則取出了一滴珍貴異常的雨紅玉髓,直接滴入了小叔張開的乾涸嘴唇裡。
  和我們服用的情形不一樣,此刻的小叔處於完全的昏迷狀態,生命垂危,根本就沒有意識,也行不了氣,好在雜毛小道與小叔所習的功法也是同源同宗,於是在旁邊助他行氣,催動雨紅玉髓的效用揮發,使得小叔能夠盡早恢復意識。
  我也不會閒著,讓虎皮貓大人陪著朵朵在旁邊警戒,而我則盤腿而坐,眼觀鼻、鼻觀心,心則觀想小妖朵朵的形象,試圖與其聯繫上來。
  然而我努力許久,卻還是沒有成功,雖然也知道了那小狐媚子並沒有什麼危險,但依舊聯絡不上。
  所謂修行,一在身,二在心——所謂身,體現於與人交手接戰時的戰力,而心,則說的是對這個世界更深層次的理解和體驗,很多修行已至巔峰的得道之人,便如蚩麗妹,竟能徘徊於不同的世界,而陶晉鴻也能如此,至於虎皮貓大人,它也能夠站在巔峰的高度看待世間的一切,推算天機,這便是入靈、入道、入法。
  此乃天道,我隱隱有所覺,卻並不得法,反不如小妖、朵朵這些非人類的小傢伙理解透徹。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