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節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也不沮喪,心情平和地睜開眼睛來,瞧見昏迷不醒的小叔此刻也已經甦醒過來了。
  悠悠醒過來的小叔瞧見我和雜毛小道雖然衣衫不整、一身狼狽,但卻神采奕奕,激動得抓著我們的手,緊緊不肯放鬆,讓我感受到小叔對我們那深深的關切之情。
  三言兩語,敘述完分離之後的情形,小叔長歎一口氣,直將胸口濁氣給吐了出來,精神振奮一些,說如此說來,這此前來尋龍的諸多勢力之中,倒是我們獲利最多,受損最少了。
  說到受損,其實也還是有的,此刻小妖離散,肥蟲子無蹤,而我最得力的武器鬼劍也掉落在了倒塌的龍宮裡面,著實可惜。
  不過比起嶗山、慈元閣、魚頭幫和龍虎山等一幫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這些苦主,比起我們所經歷的那些險象環生、驚濤駭浪而言,又實在是微不足道,也的確值得高興一場。
  我不動聲色地收斂著肥蟲子不見的惆悵,說還好小叔當時眼疾手快,一剪便將楊知修那老魔頭給斬首了,要不然事情到底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境地,誰也不曉得呢。
  服用過雨紅玉髓的小叔開始能夠漸漸將自己的傷勢壓制,此刻翻身坐起來,聽得我的恭維,也只是苦笑,說你們當真以為我有那般神勇?再說了,即便我有斬殺楊知修的心思,也未必能夠降服從客老太那兒奪來的龍鳳寒鋼剪啊?
  客老太能夠在西南興風作浪,屢次逃脫宗教局的追捕,自然也是一個極有本事的女人,要不然也不會被楊知修招攬,充當爪牙,這龍鳳剪是她看家的把式,便如同我懷中的震鏡,早已和主人的心血意志所牽連,並不是誰喊一聲「無量天尊」,便能夠胡亂使用的。
  聽小叔這般說,我們便曉得這裡面有內情,忙問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叔告訴我們,他當時瞧見我有被楊知修立馬擊殺的趨勢,連沖了兩回,都被楊知修給盪開去,也受了些傷,然而正當他準備再次衝擊的時候,一股陰寒入體,渾身便彷彿被人控制,請來了神一般,還沒多想,便瞧見楊知修朝著自己的腳下摔來……
  小叔說自己被人附了體,也由不得我們不相信,因為當時的他實在是太神勇了,讓人感覺古怪,這麼解釋,倒行得通。
  不過到底是誰來附體呢?我們這邊猜測著,虎皮貓大人卻是嘎嘎大笑,說這個還要猜,還不就是小毒物以前留在這兒的殘兵敗將,也就是跟黑龍哥比鄰而居的那個脾氣暴躁的惡婆娘呢……
  它這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就彷彿踩到了釘子一般,跳腳朝著我們頭頂飛去,支吾不敢言。
  虎皮貓大人這畏懼如虎的反應讓我們有些驚訝,這才順著它的目光朝著暗處看去,卻見有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從石筍林後緩慢走了出來,因為雨紅玉髓的關係,我勉強能夠在極暗的光線中瞧見來人模樣,卻是先前跟楊知修、姚雪清惡鬥的那個綠臉女子。
第八十九章 穿越千年的愛戀
  倘若不是虎皮貓大人提起,我絕對不會相信我面前的這個綠臉女子,會跟鬼城龍哥、緬北大熊哥和那頭青山界飛屍一般,都是兩千年前的耶朗遺民。
  與龍哥他們那一副稍顯恐怖的殭屍模樣不同,這綠臉女子雖然皮膚稍微有些淡淡的綠意,穿的也是綠衫襦裙,但總體而言,跟一個正常的女子幾乎沒有什麼區別,而在她的眉目和眼神之間,似乎還頗為柔美,多了幾分漂亮女性的姿色。
  這樣的女子,竟然也活了幾千年,這種離奇的事情,它可能存在麼?
  我的心中充滿疑惑,然而那女子卻在恍惚之間,倏然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五步之遠的地方。
  這麼近的距離,彼此都能夠瞧見對方臉上的表情了,倘若要是心存惡意而出手,依著她憑借龍宮佈置力扛姚雪清和善揚真人攻擊的修為和手段,只怕我們很難保全性命。
  不過還好她只是輕輕揮了揮手,將在上空揮舞翅膀的虎皮貓大人給一把甩飛,然後凝目注視著我。
  迎著這綠臉女子考較一般的目光,我也不好露出太多的怯意,出言招呼道:「呃,你好,我是苗疆清水江流的陸左,他是茅山門下的蕭克明,不知道姑娘你如何稱呼?」
  綠臉女子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細微不可見的失望,紅唇間噙著苦笑,微微歎息道:「多久了?」
  乍聽此言,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摸著鼻子,問什麼多久?現在是公元2011年……
  我們相隔的距離並不算遠,我甚至都能夠聞到綠臉女子身上的氣味,並沒有殭屍的那種腐臭,反而有一種類似於草本植物的天然清香。
  越是如此,我越忐忑,想著這尊大神到底是何方高人,過來找到我們,又是有著什麼目的?
  從出現到現在,這綠臉女子的臉上就一直充斥著苦笑,瞧見我這般反問,臉上那悲哀的神色更濃了,長長一聲歎息,沒有再說話,而是平伸右手,微微一勾,我胸口便有一物蠕動,接著從懷裡滑落出來,逕直飄到了她的手心裡去。
  綠臉女子凝望著手心處這顆閃耀著柔和光華的天吳珠,而我則不敢動彈,只是瞧著她呈現出淡綠色的手掌,竟然能夠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與小妖相差不遠的本源氣息。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淡淡說道:「你見過龍侍衛了?」
  她這一句話,讓我震駭莫名,提到了鬼城龍剌,顯然她便是看守耶朗祭殿的守衛人物,只不過……她為何與其他人都不相同呢?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而這綠臉女子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來,我的眼睛一花,而下一秒,她的左手已經貼到了我的額頭之上。
  這手粗糙,宛如粗礪樹幹,但是卻有一股清涼芬芳的氣息從她的手上傳遞過來,遊遍了我的全身,雜毛小道和朵朵在旁側立,也沒有多做干擾,只是看著。
  面對著這樣的千年老怪物,我自然也是不敢動彈,任她處置,差不多十幾息的功夫,她這才收回了左手,然後有些驚訝地問道:「除了龍剌,你還與玉妃見過面了?」
  「呃,玉妃是……」
  我並不確定綠臉女子所說的玉妃,會不會就是那頭被火娃焚身的青山界女屍,於是問了一句。
  然而的這話兒都還沒有說完,便被一股磅礡的力量猛然一撞,身子朝著後面跌飛而去,後背心重重摔在了石壁之上,血氣翻騰,眼冒金星,一口老血便忍不住吐了出來。
  朵朵瞧見我挨了揍,門不吭聲地捲起袖子,準備上前幫忙,旁邊的雜毛小道卻曉得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一把拉住這即將暴走的小蘿莉,低聲勸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哎,你可就別添亂了……」
  我眼前一陣黑,緩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這女人一臉的悲傷,聽得她輕歎道:「千年的等待,難道換來的,就是相逢對面不相識麼?玉妃啊玉妃,當年的你容貌冠絕天下,本可以在昭華未逝之前,留下傳奇在人間,遁入輪迴,然而你可曾想過,當你忍受了千年的寂寞,卻沒想到自己的情郎,根本就認不出在這具腐朽的屍體裡面,藏著的,是他當年最摯愛的靈魂麼?」
  我雙手撐在地上,聽得綠臉女子娓娓道來,莫名地想起了當日在藏地,青山界飛屍臨死之前對我所說的那一句話:「王……」
  那個時候的她,還只是一具面目醜惡的殭屍,然而當她呼喊出那一句話來的時候,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卻被霍然觸動,當時還未曾細思量,然而此刻心弦被撥動,卻不由得莫名神傷,一股難以延續的情緒瀰漫上了心頭,不知不覺地就淚流滿面,情難自已。
  見我也未反駁,只是流淚不已,那綠臉女子的悲傷稍減,然而仍舊心存怨念:「到底還是他的轉世,到底還懂流淚,不過依舊還是一個狠心腸的人物,竟然捨得讓自己最愛的女人來入藥,而龍剌那條忠狗居然還忠心耿耿地執行了下來……」
  我的心中莫名悲傷,然而聽到綠臉女子罵起了我最尊敬的龍哥,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怒意,調整情緒,沉聲說道:「小愛也是愛,大愛也是愛,在你的眼中,只有玉妃的孤苦,卻不知道經過十九世輪迴折磨的王,他需要付出多少常人不知的苦痛。你也理解不了,他心中裝載的,不僅僅只有兒女之情,還有這整個天下,還有這天下間無數的生命,所有美好的東西……」
  聽到我突然變得這麼沉穩,從容不迫,綠臉女子收斂起了那黯然的神傷,凝望著我的臉,緩聲問道:「你是……」
  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面對著這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還保持著居高臨下的態度,平靜說道:「我還是我,苗疆陸左。他並沒有醒過來,或者說我並沒有醒過來,也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只不過我去過了耶朗大聯盟的五處大殿,大抵也知道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深呼一口氣,盯著她的雙眸說道:「對於我來說,不管怎麼樣,王都是值得敬佩的——很多人選擇了死去,遁入輪迴,然而也唯有他,還有你們能夠有勇氣,選擇直面這一切。
  王不曾悔,龍剌不曾悔,南征大將軍熊蠻子也不曾後悔,我想便是玉妃,她應該也無悔的吧……而你呢,千年之後的你,現在後悔了麼?」
  聽得我這般直接問起,綠臉女子渾身一震,抬起頭來,喃喃念到:「無悔,我後悔了麼?」
  她陷入了沉默,我們也不多言,過了一會兒,綠臉女子這才說道:「苗歷輪迴,不過二十,你確實比洛十八要牙尖嘴利。千年等待,只為今朝,你放心,既然龍剌、熊蠻子、玉妃和武陵王都不捨不棄,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違背自己的使命的。不然,我這千百年來的堅持,豈不是沒有意義了麼?」
  她說完這話,將手上的這天吳珠拋起,然後看向我,說當初龍剌將這珠子給你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我想起了當日情形,說龍哥說這珠子借給我兩年,到時候要記得還給他……只不過當時山脈塌陷,我再也找不到西祭殿入口了。
  綠臉女子竟然笑了笑,說龍剌當年是耶朗第一近身高手,勝在武力,卻沒想到這老疙瘩上千年過去了,竟然比我還知謀算。這珠子你也別費力還給他了,他的意思,想來應該是將這天吳珠還給我——這珠子是當年王賜予我之物,後來輾轉流落到了他手裡,現在倒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