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節

  「在我來之前,有人告訴我,說陸左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最重要的是運氣從來不錯,十分難纏。果然,你還真的是沒有讓我失望呢,本來還準備跟你多玩幾輪,結果沒想到現在就開始梭哈了,進度有點略快啊!」青伢子不慌不忙,站在高高的水塔上俯視著我,那表情,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當中一般。
  我越是一肚子的憤怒,卻越發地冷靜下來,飛快地往著四周瞟了幾眼,這才不鹹不淡地說道:「今天的見面,我其實也很驚訝,萬萬沒想到當年那個農家少年,竟然會變得這般的可怕——你的出現,讓我再一次清醒地重新審視自己,就這一點來說,我得感謝你。」
  「哈哈哈,不愧是陸左,當真是個人物了呢!」青伢子的身子紋絲不動,頭卻開始仰了起來,充滿深情地說道:「其實說起來,你這個人除了性格比較戀舊、心軟之外,倒也沒有太多的弱點。不過作為強者,需要的只是服從命令的手下,而從來不需要與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唯有不斷超越,你才能夠腳步不停,要不然就會被拋棄。世間就是這麼殘酷和血淋淋,沒有人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而我在此前的每一個日日夜夜裡,都是默念著你的名字而眠的,對於我來說,你是我人生的目標,也是我即將跨越的高峰,所以當你敗了,無需驚訝,你只是輸給了時間。」
  青伢子的這幾句話就彷彿在作臨別贈言,而當他講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的手已然探入了懷中,摸出了一根祭煉過的雷擊桃木釘,朝著水塔之上甩去;與此同時,我的身子也朝著出口旁邊的黑暗處滾了過去。
  當我的身子挨著地,在隔熱磚上面翻滾的時候,黑暗中突然探出了十幾個黑影子來,身前火光亮起,接著空間中有那「噗、噗、噗」開瓶蓋兒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裝上了消聲器的槍聲,十幾把槍支交織組成的火力無疑是非常強大的,暗夜中,只有這城市反射上來的光芒,而四處都是飛曳的彈道,以及子彈射在牆上、地上彈起的恐怖聲響。
  果然,青伢子此人已然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鄉下少年,般智上師和許映智的相繼逝世,使得他手上已然掌握了一支能夠聽命於自己的武裝力量,無論是先前在龍山工業園被我生擒的阿羅夜,還是此刻這一群突然冒出來的槍手,都代表著青伢子,今非昔比。
  這個心懷仇恨的傢伙做事毫無下限,自然也不再理會修行者鬥爭中長期存在的潛規則,肆無忌憚,無所不用其極。
  我在天台中的各個天然掩體裡不斷地翻滾,躲避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子彈襲擊——為了對付我,青伢子和他的手下對於射擊的點位作了精心設計,確保全方位無死角,然而卻不曾想到朵朵和小妖此刻也跟了上來,這兩個小傢伙並非脆弱的人體,行事也無太多顧忌,圍繞在我旁邊,給我擋了不少的子彈。
  而即便是如此,我在第一波狂風暴雨式的攻擊中,小腹和右腳也被人抽冷子地射中兩槍。
  青伢子一方為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以便逃脫,槍械全部都裝上消聲器,採用的也都是口徑偏小的彈頭,打在我繃得緊緊的肌肉裡,倒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彷彿蚊子咬了一下,然後深深嵌入身體裡。沒有了肥蟲子幫我修修補補,一時間我也回復不得,不過在不斷地躲閃過程中,我也終於接近了離我最近的一個槍手,伸過手去,一把將其抓到我的身前來。
  這人都用不著我出手,一直跟隨著我的子彈瞬間便在他的身上鑿穿了許多孔洞。
  我摸到了這個人的手,指腹處儘是老繭,顯然是個訓練有素的老手,我抱著他,將身子隱入了他藏身的那一塊間隔之處。直至此刻,我才終於逃離了那些槍手的攻擊範圍,躺下身子,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感覺腹部和大腿處的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氣血受阻。
  當下我也是立即氣行全身,將鑽入我體內的那兩顆彈頭直接給彈出來,然後撕下身上的外套,將這傷口綁緊,免得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流太多血。
  而就在我緊急處理自己傷口的時候,朵朵和小妖也是一臉的憤怒,直接隱沒在了黑暗中。
  下一刻,我聽到有緊急的腳步聲朝著我這邊衝了過來,立刻翻身起來,貓著腰,朝著旁邊悄然退去,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槍聲大作,那落點古怪,章法大亂,與這夥人專業的職業素養大相逕庭。我心中一跳,知道小妖、朵朵已經和這一夥人直接幹了起來,當下也顧不得再防備許多,從角落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瞧見在短短幾秒鐘內,朵朵和小妖已然在人群中鬧得一片混亂。
  那些蜂擁而至的槍手中心開花,有好幾個都中招,而青伢子那一方並不是沒有防備,立刻有三四個老棺材跳了出來,手中揮舞著鑲著骷髏頭的木杖,朝著小妖和朵朵罩去。
  瞧見那幾個老棺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度,我的心中一跳,青伢子難道是已經繼承了許映智的遺產?
  要不然,他怎麼會有這麼些高手在手下效力呢?或許,他此番前來找我復仇,並不僅僅只是為了仇恨,而是打著給許映智報仇雪恨的旗號,謀奪許映智的政治遺產吧?我這邊驚疑不定,不過卻也沒有多含糊,雙腳一蹬,直接攻入了人群中,一邊狠施辣手,一邊朝著小妖和朵朵大喊道:「走旁邊去!」
  青伢子此番前來,應該是對我有著充分的瞭解,他既然能夠設計將最有群傷威脅性的肥蟲子給引開,必然也會有對付這兩個小傢伙的手段,倘若任其施展,實屬不智,此前是因為驟然伏擊,為了打開局面才同意讓她們衝鋒陷陣,而此刻我再不願意讓她們冒險,自然也該輪到了我來。
  小妖和朵朵極為默契,當下便把身形一晃,朝著旁邊那幾個準備打黑槍的位置隱去。
  我闖入人群之中,刀兵相見,便再也不怕那子彈襲來,此刻的我也是找到了發洩對象,鬼劍入手,立刻暴漲一倍,朝著那一夥驚慌失措的槍手一陣猛砍,幾乎是劍劍致命,每一擊都有大蓬的鮮血飛濺而起。我將心中的恨意傾瀉於此時的殺戮之中,短短的接觸戰,立刻有一半的槍手給我大卸八塊,身消命殞。
  然而青伢子一方也非沒有高手,我的如潮攻勢並沒有能夠持續多久,一個渾身精瘦、光著上身且紋著各種泰符的光頭漢子從黑暗中竄了出來,雙手之上有那精鋼護臂,與我顫抖起來,那身手厲害得讓人驚訝,而旁邊那四個老棺材則將我隱隱圍了起來,口中不斷地念誦著咒文,手上拋灑著松枝落葉,應該是在給我下降頭。
  至於水塔之上的青伢子,他則直接祭出了一尊黑面獠牙、三頭六臂的黑銀塑像,往場中一拋,一股巨大的氣場碾壓,從上到下,將場內所有靈體的力量給限制得死死,如人行於水中。
  而能夠引發森林之怒的小妖哪裡是這般好相與的,青伢子一祭出那尊黑銀塑像,她便立刻覺察出來,一掌將一位正準備打黑槍的傢伙給拍暈,手上立刻反扣住一顆碩大的藍寶石,朝著青伢子高高舉起:「青木乙罡,射!」
  一股最為純粹的青色長虹從藍寶石中激發出來,朝著青伢子射去,而青色長虹似緩實快,如離弦之箭,倏然抵達了青伢子身前幾米處。然而就在此刻,青伢子祭出的那尊黑銀塑像突然一震,竟然激發出了一尊十來丈高度的巨大人影,將整個天空遮蔽,然後俯身下來,伸出一隻手,擋住這青木乙罡,並且順勢朝著小妖橫拍而去。
  這尊大神,到底是什麼?
第十三章 花大姐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東南亞又不是窮鄉僻壤,荒郊野嶺,消息也談不上多閉塞,再說了,我和雜毛小道兩次前往緬甸,將整個東南亞局勢攪動得一片風起雲湧,青伢子自然不可能不瞭解我的厲害,他之所以敢來報仇,除了已然將班智上師的那一身修為給消化完畢了之外,一定還是有所倚仗的,而除了那些薩庫朗殘餘力量之外,這尊巨大的神像,想來就是他壓箱子的底牌之一。
  我正被那個滑不溜手的光頭給纏著,急著將其斬殺,突然感覺頭頂一暗,抬頭瞧見了這貨,頓時就有些心顫,擔心小妖吃了虧。
  然而面對著這巨大的手掌拍來,小妖卻並不畏懼,咬著牙,往地上一跺腳,突然那小身子就像吹氣球一般,按比例地變大了許多倍,直接變成了一個小巨人,在所有人的驚訝目光中,奮力回擊,與那亦幻亦真的手掌對轟在了一起。
  砰!
  整個空間都隨著一震,稍微輕些的磚塊碎瓦全部都在瑟瑟發抖。
  小妖穩穩地接住了那個有著恐怖氣息的巨靈神像,與其較力,我也在混戰中抬起了頭,看向了靜立在水塔之上,俯視戰場的青伢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傢伙一手策劃並且造就的,然而此刻的他卻清閒得如同一個圍觀群眾,置身事外,我怎麼能夠讓他好過?
  這想法一起,我立刻不再等待,將鬼劍朝著那個與我貼身纏鬥的光頭男猛然一揮,連著搶攻三劍,將其逼退之後,一個箭步便縱身衝到了水塔之下,用力一跺腳,下面的隔熱瓦立刻碎成好幾塊,我也不選,出劍隨意挑起一塊,像打棒球一般,朝著青伢子的面門射去。
  我這一擊充滿憤怒,瓦片碎磚如出膛炮彈,轉瞬即逝,很快便抵臨到了青伢子的面門上來,然而就在這一刻,只見那傢伙突然刷的一下,竟然不見了影蹤。
  移形換位!
  這個傢伙的精神力竟然有這麼的強大?我心中一跳,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強烈的氣息波動,回手便是一劍,卻見竟然是天空那尊巨大神像探出一隻巨手,拍在了我的頭頂。
  鬼劍如發燙的刀片,而那厚實巨手則如同奶油一般柔軟,兩邊分開,而破口處洩露出來的巨大力量也從上到下,瀑布擊打一般地拍打在了我的身上來,如此高壓,我倒也能夠生生抗住,那鎮壓山巒的力量觀想於心,但腳下那一層隔熱瓦卻受之不住,立刻出現了一道道放射性的裂紋來。
  而就在我被巨手打壓的那一剎那,水塔之上突然飛落下一團團的冷火來,附著在我周邊十米的外圍,那火焰充斥著一種詭異而可怖的能量,一點即燃,倏然凝結成圈,迎風漲一丈,遙遙籠罩,火焰跳躍不定,將週遭的空間扭曲得不成模樣,立刻將我與所有人都隔離了起來。
  我在火光燃起的那一瞬間就嘗試著突圍,然而那冷火卻總能夠提前燃在我的視線盡頭,而那詭異的火舌我潛意識地又不敢去碰觸,於是縮回來,瞧見旁邊躺著兩具屍體,左腳勾起一個,朝著前方的火焰踢去。
  那屍體在空中翻騰兩圈,壓在火焰之上,結果下一秒我聽到了一聲發自於靈魂的哀號。
  這一聲隱隱約約、似是而非,然而在我耳中卻如雷鳴天地,腳步也頓時停止下來——這火焰對於實體的灼燒效果並不大,那屍體壓在火上面,根本就沒有燃燒起來,然而卻能夠將支撐人體的三魂七魄,給燒得形影無蹤,灰飛煙滅。
  好霸道的火焰,不過青伢子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抬起頭,整個世界都被吞吐不定的清冷火焰給扭曲隔離,除了腳下碎裂一地的隔熱瓦,什麼水塔啊、巨大的神像都再也瞧不見模樣,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已然被禁錮住了。
  這灼燒靈魂的火焰還在跳動,而下一刻青伢子那縹緲無定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陸左,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自大的人,這幾年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地過活,使得我更加謹慎。但是老鄉我最近有難處,需要借你項上人頭來立威,還望你成全啊!」
  這話語稍落,突然間我便聽到一種悉悉索索的聲音,從腳下傳來,低頭一看,但見這一地破碎的隔熱瓦礫之中,竟然爬出了成千上萬的黑色甲蟲來,這些甲蟲比芝麻粒還小,鞘翅上生有密密麻麻的細絨毛,身上有一股濃烈的惡臭,散發出一種極度危險的氣息,越是密集的地方,越有一種手摸白紙時發出來的那種沙沙聲響,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不寒而慄。
  我瞧見這些黑色甲蟲,心中便立即與十二法門相對,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答案來:「花大姐!」
  花大姐是一種蟲,也是一種蠱,通常見於彩雲之南,在千蟲密佈的河谷裡,心思巧妙的養蠱人需要翻遍山林草叢的每一個角落,找出二星、四星、六星、雙七、九星、十星、十一星、十二星、十三星、十四星、二十八星、刀角、大紅、紅環、縱條、六斑顯盾、艷色廣盾等十七個品種,再加上一種來自地底、神秘的暗夜瓢蟲,通過某些神秘規律,一代代的培育雜交,最後孕育出來的一隻如同蟻後般的大肥母蟲,這便被稱為花大姐。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