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8節
他們兩個屬於天分極佳,而且之前一直埋頭修行,也沒有犯過什麼血債,所以昨日大師兄親自出馬,做了一些允諾,居然還將他們給說服了,現在同意全力配合我們的方案,幫助我們飾演他們,進行臥底工作。
倘如是在以前,我必定會覺得這兩個小子不過就是在詐降,等看守放鬆了警惕,伺機逃脫,不過經歷了洛氏姐妹以及魚頭幫幫主姚雪清的交往,我卻也知曉了看著神秘詭異、鐵板一塊的邪靈教,其實內部也是危機四伏,也是可以分化的。
想想也是,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是天性邪惡的,除了那些無路可退的傢伙,有多少人是願意一條路走到黑的?
有了這兩人的配合,我和雜毛小道也開始靜下心來,努力學習他們的神態、說話的語氣以及擅長的手段,特別是他們兩人從閔魔那裡學來的《大自在觀想六欲天心經》,此法乃小乘佛教變種所化魔功,乃通過觀想欲界諸天,即「四天王天」、「忉利天」、「須焰摩天」、「兜率陀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此六欲天,而獲取修為。
此法修行倒也簡易,於童子時便著手開髮色欲,修煉時與赤裸異性一起,眾生有淫慾心,初始時必定血脈賁張,為所欲為,而欲界越高,淫慾心越淡,分別是交、抱、握、笑、視,經歷了欲界、色界和無色界等三層境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萬千美女立於前而面不改色,如此方有小乘,入得門道。
閔魔此人天性才情極高,收徒也獨闢蹊徑,然而門下諸徒能夠進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者十不存一,大猛子算一個,張建和高海軍也各算一個,另外還有一人,那便是極得閔魔歡喜的女徒弟,外號黃鱔的王珊情;當然,那些傢伙早就已經死去,而我們此番瞭解的,也並非想要修煉那門功法,只不過是想要瞭解其運行手段和表象,迷惑邪靈教中人而已。
對於此門功法,雜毛小道修煉過李道子所傳的《山間花陰基》,倒有異曲同工之妙,故而並不用費多少氣力。
這一次大師兄之所以挑選張建和高海軍下手,能夠預料得到他們願意配合,這是其一,更重要的一點其實也正是因為南方省這邊的邪靈教機構被破壞得很嚴重,使得認識這兩人的邪靈教人士並不算多,熟悉的則基本沒有,要麼死了,要麼就是在白城子裡面吃窩窩頭呢,我們兩個的主要任務,便是盡量模仿張建和高海軍兩人,至少不讓打過照面的人起疑,這才能夠打入敵人內部,完美地完成任務。
兩天兩夜,我們幾乎通宵達旦,沒有合眼,做了許多準備工作,盡量讓自己能夠更加惟妙惟肖一點兒。
在第一日晚間的時候,來了一個瞎了左眼的老頭兒,滿頭愛因斯坦般造型的亂髮,渾身邋裡邋遢,散發著一股臭鹹魚的氣味,皮膚到處都是黑色污垢,唯有那一雙手,乾淨得像小姑娘的柔荑一般。
這老頭是大師兄找過來的整容大師,姓楊,早些年祖上是捏面人的手藝人,後來到了晚清時出了一位奇才,諢號千面人,是天下第一易容高手,據說出道以來,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此人縱橫一世,結果鬧義和團的時候隕落於洋人的排槍之中。千面人死後留了幾房子孫,其中一房流落川蜀,便是楊操的先人,而這一位的手藝,更是高明。
老趙對這位楊大師的手藝吹得上了天,我們也沒有太多的擔心,只是殫精竭慮地學,多學一分,便少一分的危險,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終於算是有了點成果,那姓楊的老頭兒也照著模子弄好了兩副人皮面具,擺起台案,作法祭神,如此好是一通符咒,接著從棕色的藥液之中撈出兩張人皮來,各自貼在了我和雜毛小道的臉上。
這面具貼在臉上癢癢的,彷彿如活物一般,伸出許多細線粘連在肌膚裡,瞧見我們難受,那老頭兒讓我們都閉上眼睛,並且不斷地修修補補,如此又是忙活了兩三個小時,悼神完了,又讓我們吞服了兩碗香灰水。
如此方算完畢,在我們兩人面前各豎起一面鏡子,我睜眼一瞧,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孔浮現眼簾,這是張建,一個臉型削瘦,唇上微鬚,雙眼斜長的青年。我摸著臉上的肉,跟平日裡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神乎其技,簡直就是畫皮。
當我走進左邊關押張建房間裡,瞧見我的臉,正主也都嚇了一跳,再加上我這兩日模仿的神態動作,簡直就是在照鏡子。更加驚人的事情發生了,當我張口說話的時候,沙啞低沉,那聲線跟張建的,除了微末之處還有些區別之外,居然有了九成相近。
這顯然是剛才灌下的那碗香灰水,起了作用。
面對這樣的奇跡,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那便是自古民間多高手,千萬不可小覷天下人。
如此易容完畢,姓楊的老頭兒找到我們,說這張畫皮兩個月內有效,一如常人,也無需什麼藥水浸泡,只需每日用米湯水洗臉,保持活性即可,至於體型,你倆都是高人,自己解決。囑咐完畢,老頭連如何解除面具的方法都沒提,直接拉動鈴聲,讓人帶走。
選擇飾演哪個角色,這個是由身高來決定的,而雜毛小道要比我高一些,自然得有我來飾演張建一角。此事完畢,我們來到另外一個監房,那裡有一個跟著兩人一同被捕的邪靈教徒,這是對我們這幾天努力的考試。此過程不容多敘,不過結果倒還不錯,不知道是我們表演得太像,還是那神乎其神的人皮面具,他並沒有認出我們來。
準備工作終於結束,大師兄立即接到了通知,匆匆趕到,遞給了我們兩個錦囊。
這錦囊是天山神池宮流傳於世的少數作品,名喚八寶囊,能夠通過八卦陣法,容納一定程度的物品,考慮到我們一身零碎,帶著容易發現,不帶又不行,於是他求爺爺告奶奶,終於給我們湊齊兩個——不過聲明一點,這兩樣東西都是有主之物,而且都是類似於鎮虎門那樣的老同志,級別比他還要高,以後任務完成,還是要還回來的。
如此交待完,我們兩個終於算是搞定了所有的準備,在趙興瑞的幫助下將所有的東西對了一遍,然後塞給我們兩個背包,在一輛黑漆漆的車子運載下,給扔到了南方市火車站前。
第四章 兩位大哥,是自己人
邪靈教雖然是一個全國性的龐大組織,但是經過解放初期時的三反五反和十年動亂之後,基本上已經被分割得各自為戰,互不相連,以各地鴻廬和鬼面袍哥會、魚頭幫這樣的地方性團體為基本構架,除了做到最基本上的同氣連枝之外,根本就無法達到中央集權的目的,也無法將分散在各處的小鴻廬、小團體集合在一起來,真正擰成一股值得信任和具有威脅的力量。
這種情況一直維續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小佛爺橫空出世,在當時的邪靈教左使王新鑒的支持下,一舉成為邪靈教的掌教元帥,而他這近三十年來一直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統邪靈教。
這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難若登天,然而小佛爺愣是憑藉著自己超人的魄力和魅力,將此事一直在緩緩地推進,特別是在得到十二魔星中大多數人的支持之下,設立佛爺堂,從而奠定了自己一統邪靈教的基礎。
我們此番前往湘湖,參加邪靈教來自各地教眾的集會,其實也是邪靈教增強內部向心力的一種重要手段,當日,也正好給予了我們渾水摸魚的機會。
我和雜毛小道被一輛黑乎乎的套牌車給直接拉到火車站,然後塞給我們兩張前往湘湖郴州的臥鋪票,一瞧時間,離火車出發就只有二十分鐘了。持著張建和高海軍的身份證,匆匆忙忙過了安檢,有驚無險,上了車,火車啟動,我躺在床上,掏出大師兄給的那個八寶囊來仔細打量。
這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布袋,布袋的材質非金非絲,呈現出陳舊的灰色,然後用一根複雜編法的紅線穿著,收口處還有兩枚乾隆年間的古銅幣,有點像是風水店裡面賣的護身符,這玩藝其貌不揚,但有一個好處,便是將哪怕鬼劍這般又粗又大的東西往裡面放,依舊還是只有巴掌大,簡直就是妙極。
如此一來,我的那些破爛玩藝便連同兩個朵朵,都給一古腦地裝進了裡面去,雜毛小道亦然,除了虎皮貓大人遙遙輟在我們身後之外,便是那小青龍,也懶洋洋地附在了雷罰之上,給收入其中。如此的八寶囊,當真是極為神奇的法器,雜毛小道愛不釋手,上了車就沒說話,一直都在上鋪研究,試圖找到一些線索出來。
連續三天兩夜聚精會神的學習,雖然以我們的修為並不勉力,但是終究還是有些疲累,雜毛小道遇見可以獵奇之物,興致盎然,然而我卻並沒有什麼興趣,去瞭解這八寶囊為什麼能夠收納比自己體積大幾倍的物品之中的原理,這種事情還是留給聰明人來做,而我,則要好好地睡上一覺,養精蓄銳才是正理。
郴州是湘湖省的南大門,我曾經去過,那一次是在第一次剿滅矮騾子的時候,武警指揮官吳剛受到惡靈纏身,我受了馬海波的委託前往,而這一次則是第二次。
南方市與郴州的路程並不算遠,倘若是坐高鐵,只用一個半小時便能到達西站,而火車如果是K字頭的話,不過就是四個多小時而已,我眼睛一閉,這一覺都還沒有睡飽,便感覺到有人推我,在我的耳邊輕輕喊道:「張建,嘿,醒一醒,到站了。」
這名字在我的腦海裡轉了兩個圈,霍然睜開眼睛,瞧見一個黃臉漢子正朝著我喊,這才下意識地坐直身子來,嘟囔道:「啊,這麼快啊!」
將簡單得過分的行李收拾好,我們兩個人隨著人流下了火車,室外的氣溫有些冷,我一陣激靈,望著周圍這些陌生的旅客和旁邊這個黃臉漢子,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想著自己此遭恐怕是要以別人的身份,過活好長一段時間了。
二月末三月初,正好是那學生潮和民工潮回流的高峰期,火車站的人流還是蠻多的,我和雜毛小道各自拿著張建和搞海軍的行李,擠出旅客出入口——重要的私人用品都已經用八寶囊收了起來,我這包裡面所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外出時需要帶的幾件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具之外,還有一塊用來證明閔魔弟子的龜甲牌,以及一本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集《國境以南、太陽以西》。
說實話,看到這本書我還挺好笑的,沒想到這個張建除了是閔魔弟子之外,還是一個具有文藝氣質的大齡男青年。
雜毛小道與我的行李除了那本書之外,所差無幾,都沒有什麼值得一說的法器,看來這兩個傢伙除了修煉得一身爐火純青的《大自在觀想六欲天心經》之外,就修行上而言,當真是個窮光蛋,要啥啥沒有。當然,這也許是因為閔魔死得匆忙,並沒有預留下什麼東西來,不過他們的錢包倒是鼓鼓囊囊,裡面有著不少的數目,此刻也全由我們笑納。
火車站無論在哪兒,都是人流極多的地方,我們是傍晚時分到的,這個時候已然是華燈初上,天氣灰濛濛,讓人的心情也跟著不愉快,出了火車站的時候,雜毛小道還在跟我討論去哪兒吃晚餐,而我則很敏銳地感受到被人盯上了。
來者何人?我沒有可以去看,心中估量著,不過也是不動聲色地拎著包走,結果有三四個人朝著我們這邊擠過來,挨肩擦背,接著就是一把鋒利的刀片朝著我的褲兜劃了過去。
小偷!
這夥人一亮出招式,我的心裡反而平靜了許多,這火車站附近生存著大大小小的偷盜團伙,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只要這些人跟邪靈教沒什麼關係,那麼他們敢來招惹我和雜毛小道,簡直就是茅坑裡面打燈籠——找死。
說句很中肯的話,作為摸包扒竊的偷兒,剛才那突然一下割兜的技術,算得上是技藝純熟,要想練成這門技術,說不得還要苦練三年肉掌炒黃豆,倘若是尋常旅客,想必也會中了招,神不知鬼不覺,然而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如同剛學走路、步履蹣跚的小孩兒一般,我手出如電,一把就抓住那只指間夾著刀片的手,輕輕一拉,這人便給我拽了起來。
我的手如鐵箍,無論此人怎麼甩,都擺脫不得,而與此同時,雜毛小道也出手,將朝他下手的那個傢伙一腳踹翻在地,冷冷地笑,那笑容在他那一張精瘦的黃臉之上,顯得尤為可怕。
陡生劇變,周圍幾個裝著擁擠的男人立刻圍了上來,一邊圍著我們說話,是古怪的方言,而一邊又封堵住我們的視線。
我對著被我抓到了手、一臉憋得紫紅的那個矮個兒漢子冷聲說道:「別在我面前玩什麼貓膩,老子什麼沒有見過?想了結這件事情,那就跪在地上,給大爺我磕三個響頭,然後有多遠,滾多遠。」
朝我下手的這個人是這一夥人的頭,本來想要硬氣一點兒,結果給我一捏,所有的節操也就隨著手骨碎了一地,直接雙腿一軟,跪著朝我磕頭認罪,我冷哼一聲,放開他,不再理會這一群惶惶不安的蟊賊,與雜毛小道一起離開。
我們朝著站外廣場走去,沒有回頭,雜毛小道輕聲說道:「這些人故意的啊?」
我點頭,說不過不知道是這兩個倒霉蛋的仇家,還是邪靈教過來接站的人。我們無法確定,也不想將事情鬧大,只有放過他們,張建和高海軍的聯繫人正是我的高中同學楊振鑫,此番前來郴州,約定好在北湖區的一家酒店住下,自會有人過來聯繫我們,當下也是不再多留,在火車站廣場旁等出租車,結果這個城市還真不好打車,無奈,只有乘公交車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