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有限滑器制動,下的並不吃力,每次蹬開崖壁,雙手一鬆,就能滑下去一大截。女人沒有用限滑器,只是帶了一雙防滑手套,便徒手下來了。我藉著頭燈朝身後對面的崖壁囫圇掃視了一眼,那邊自上而下是一溜的龕洞,一個接著一個,每個之間大概相隔有兩三米的距離。我又下了一會,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這龕洞的數量絕非大歲所說的十二個,具體多少我沒數過,但是肯定不止這個數。這繩索上每隔十米就有一個米數標,根據當前的標誌,我們已經下探到六十米左右的深度了。根據目視,兩個龕洞的距離絕不會超過三米,頂多也就是兩米五多一點,可就算是足夠有三米吧,這些龕洞也應該在四十米左右的深度就結束了。
  一路下降,當我看見九十米的米數標時,著實是捏了一把汗,心想現在下的容易,這到時候往上爬,估計得廢掉半條命。我朝下看去,只見還有最後一個十米這繩索就到頭了,可這黑洞還是深不見底。而背後崖壁上的龕洞,依舊是一個接著一個,那模樣就好像要一路陪我們走下去一樣。我又下降了幾米,眼見這繩子是到頭了,我抬頭向上正準備問她該怎麼辦。誰想卻見她在我上方大約五米左右的地方,雙腿猛的一用力,手上同時鬆開繩子,在這直徑只有六米左右的黑洞中,竟一個凌空後翻就落在了我身後下方的龕洞中,我這又是抬頭又是扭頭的,著實是沒看清她的動作。隨即只見她站在洞口,從背包中又拿出一小節繩子來丟給我,我抓住繩頭,她將我拉了過去。
  狹小的龕洞口根本容不下兩個成年人,還有她背後的大弓,也是極為的礙手礙腳。我的腳下只能剛剛夠到洞口,若不是被她抱著,根本就無法站穩。她拔出彎刀插進崖壁中,翻身出去,只用腳尖點在洞口,將我扶進了洞裡。我隨即卸下限滑器上的鎖扣,把繩子交給她,進去一瞧,這洞裡空間倒是不小,但卻被一尊長了翅膀的石獸塞的滿滿噹噹的,也是無處容身,我看罷只得鑽進石獸的肚子底下。只見她翻回洞口,打開強光手電,朝上方閃爍了三次,然後上演了一幕讓我無比驚悚的動作,她竟然鬆開了手中的繩索。
  「你……」我頓時驚得有些語無倫次,盯著迴盪到對面崖壁上的繩索,心下滿是絕望,那條繩子是唯一的返回工具,並且她剛才已經打過信號了,馬上虎頭就會將繩子給扔下來。
  大概過了兩分鐘,銀色的鐵棒在我的視線中一閃而過,消失在黑暗中,許久都沒有聽見落地的回聲。
  「你他媽就是個瘋子。」我朝他吼道:「你到底想幹嘛?」
  「等一個時機。」她卸下背後的大弓在洞口坐下來,用的依舊是她那招牌般的淡淡口吻。
  「什麼時機?」我焦躁的回道。
  「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我當下心中煩躁異常,已經受夠了她那無論在什麼樣的氣氛下,都是那種波瀾不驚的語氣。「你別跟我賣關子,這裡就這屁大點的地方,距離洞口一百米,距離洞底還不知道有多遠,在這裡能等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她突然岔開話題問道。
  「我就是我,紅升堂的一個夥計,我能有什麼身份?」我差異中夾雜著沒好氣的回道。
  「看來你寶哥說的沒錯,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也認識我寶哥?」蜷縮在這石獸肚子底下時間久了,難免有些不自在,我調換了一下姿勢。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那個坐輪椅的少年,我記得他也曾說過關於我身份的話,他說過他知道我是誰。
  我是誰,我是什麼身份,為什麼他們好像都知道我有另一個身份,並且聽她所言,好像寶哥也知道,為什麼他們都知道,而我自己卻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麼身份。我此時的大腦混亂異常,這連日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怪事全都在腦中翻騰起來,最後匯聚成一副根本看不懂的爾虞我詐,一副滿是陰謀的畫卷。
  過了許久,我稍稍定了定神,平復了一下情緒,朝她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坐輪椅的少年,名字叫洛地生?」。
  「你說的是……津門洛家的二少爺?」她安然的背著我坐在洞口,我看不見她的表情,那感覺,就好像是在和一個雕像在說話。
  「津門洛家?」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家族,腦海中更是對其沒有絲毫的映像,我隨即將那枚金戒指從口袋裡掏出來朝她遞去。「那你認識這枚金戒指嗎?」
  「那是洛家的宗戒。」她沒有回頭,好像是在對著黑暗中的空氣說話。「看來你來這裡之前,洛地生那小子還是去找你了。」過了許久她終於轉過頭來,看著縮在石獸四蹄之下的我。「那你已經知道那件事了?」
第二十三章 地下洞穴
  「我知道什麼?」我抬頭與她對視,臉上滿是不解的表情,她隨即又轉過頭去淡淡的說道:「洛家老爺去世之前,將一切都告訴了他的小兒子,洛地生現在是世上唯一活著的,知道句芒神像秘密的人。」
  我的腦中搜尋著與少年會面時的一點一滴,他語重心長囑咐我的那句話,突顯在腦海中。我並沒有告訴她,因為她的那句「世上唯一活著」的話,說明那句話她也是不知道的。我私下想來,這一點可能是我目前唯一掌握的比他們多一點的情報,這個絕不能輕易的被她給套了去。雖然我還不能窺探到那句話,是不是與她所說的句芒神像有關,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洛地生肯定沒有將那句話告訴過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用濃濃的疑惑口吻問她:「什麼句芒神像?」
  過了許久她都沒有回答我,靜靜的坐在洞口,好像不想再說些什麼似的,我眼中的背影此刻就像是石化了一樣。我知道這是一種心理戰,雙方都在等待著對方露出馬腳,如果我現在繼續追問她有關句芒神像的事,則會被她牽著鼻子走。我當下表現出對神像的事毫不在意,轉而岔開話題問他關於寶哥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寶哥現在在哪裡?」
  她又過了許久才低下頭回道:「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找你寶哥,有些時候,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隨即她抬起頭朝著洞口的方向看去。「在這世上的有些人,天生就有屬於自己的使命,他們無法抗拒,不能改變,他們活著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別跟我扯那些我聽不懂的冠冕堂皇,我知道你們來這裡不是為了尋我寶哥的下落,你們到底要來幹嘛?我又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你為什麼一定要我陪你下來?我他媽在這整個事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我一下子朝她問出一連串的問題,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知道的越多,背負的就越多,很多人只有等自己知道了一切,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我願意用一切去換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我甚至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那自言自語。我感覺和她說話很費力,她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可能順著你的思路來,但是卻也讓你摸不透她的思路。我索性不再找她說話,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下來,我縮在狹小的石獸四蹄之下,根本動彈不得,頭部與坐在洞口的她,距離只有不到二十公分。這時間長了,壓抑的緊,身子骨不免也是難受的很,我剛要和她商量商量,能不能換我去洞口舒展一下筋骨。這時,卻只見她一下子站起來,面朝洞底望去,彈指間的功夫,一個銀晃晃的東西,迅速的躥了上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將其擎住。我朝她手中定睛看去,頓時心下一喜,掉落洞底的鐵棒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自己飛上來了,上面還拴著繩索。
  她將鐵棒拉長抵在龕洞裡面的兩個側邊,然後拉緊繩子翻身一躍對我說道:「時機到了,我們該下去了。」說罷,便順著繩索朝洞底滑去。我挪出身子,將繩結鎖在限滑器上,也朝洞底跳去。我發現剛才所在的那個龕洞下面還有兩個龕洞,之後就是光禿禿的崖壁了。
  先前我在下面,可能是我下的慢影響了她的速度,現在換成她在下面,我發現她簡直是在順著繩子自由落體,眨巴眼的功夫,就已經消失在我頭頂礦燈的照明範圍之外了。我因為限滑器的緣故,想快也快不起來,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洞底下探。
  當繩索上九十米的米數標再次顯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朝下看去,繩子盡頭已然空空如也,只有光禿禿的繩子蕩漾在黑暗中。繩索盡頭的下方,是一塊凸出在崖壁外面的大石塊,表面平滑,其大小放張桌子來場麻將應該是沒有問題。而石塊緊鄰著的崖壁上是一個巨大的洞口,比十個龕洞加在一起還要大,洞中還隱隱約約閃現著火光。
  我緩緩的落在石塊上,打開限滑器上的鎖扣,我順著石塊邊緣,準備朝洞底看去,我想看看這洞底到底還有多遠。誰知那女人突然在洞裡朝我大聲的喊道:「別往下看。」她喊的很大聲,驚得我一怔,並且我能感覺到,她的語氣有些急促,這應該是從見到她到現在,聽見她第一次改變說話的語氣。
  我不知道往下看會有什麼後果,但一個面對數以百計的山鯓襲擊,都不曾起過波瀾的人,現在卻為了這件事,一改常態。我瞬間的思量過後,決定聽她的,不再往下面看,我進到洞中,發現在不遠處的地方,地上生著一個火堆,她正在和一個穿著黑色連帽大袍的人在一起。我頓時驚駭不已,在這離地兩百多米的地下洞穴中,看見早已滅絕的恐龍,都沒有看見一個同類來的震撼。我走上前去,朝黑袍人瞄起來,帽子裡面黑咕隆咚的,別說長相了,連個頭都看不見。隨即這黑袍人便轉身朝洞裡走去,我上到火堆跟前,看著朝深處漸行漸遠的黑色大袍問道:「他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洞裡?」
  「一個執行自己使命的人。」她說完,便也邁起步子朝洞裡走去,我就知道從她嘴裡根本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來,當下也就不再出聲,跟在她後面,兩個人一起,朝著黑袍子遠去的方向快速的跟過去。
  洞穴頂部有很多嶙峋的鐘乳石垂下來,又細又尖,像大冬天雨後屋簷下的冰錐子。洞壁和腳下也是山石崢嶸、碎石林立,這一看便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穴。當穿過連綿起伏的一大片碎石,行至洞穴的深處,只見一條地下暗河朝洞裡更深的地方彎沿而去。
  眼看著前面是沒有路了,我們站在河岸邊,她從背後的箭囊中取出一箭,然後用打火機將箭頭點燃。這一箭是朝著半空中射去的,在不算低矮的洞穴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當箭頭的火苗消失在視線中時,極遠處的水面上卻亮起一處零星的火光。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一條小小的漁船自水面上漂過來,漸漸的進入我頭頂礦燈的照射範圍。
  但那條漁船最後卻停在了離河岸還有七八米的位置,怎麼也不肯往岸上靠近了。她這時朝著漁船說了一句我根本聽不懂的話,不,是根本聽不懂的語言,那是一種發聲非常怪異的語言,用的是喉音,有點類似與藏族的呼麥。漁船上是空的,沒有任何的人和物,自然也不可能會有任何的回聲去回應她,但她卻在過了一會之後,轉而扭過頭來對我說道:「你身上有東西?」
  我一驚,看著孤零零的漁船。「你是指?」
  他指著我的胸口。「下來之前,那個叫穿山甲的人,給了你什麼東西?」
  我將三寶血從領口中提出來,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說的是這個?」
  「限界祭血!」她撇了一眼我手上的三寶血,我能看得出她的身子微微有些一怔。「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什麼血?」我眉頭一皺。「這個只是一隻大白貓的血,我媽親手給我做的,讓我隨身攜帶,說是能百邪不侵。」
  她朝我伸過手來。「這個,你不能帶進去,得丟在這。」
  我將三寶血往手心一攥。「那不行,我必須帶著它。」
  僅僅只是一瞬間,彎刀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她的動作快過了我的眼睛。「沒有時間了,要命要血,只能選一樣。」她的語氣就像這地下暗河中的水一樣平靜,但是她的眼神和神情卻告訴我,她絕不是在開玩笑。她的彎刀應該是不會輕易出鞘的,被大歲用槍指著頭的時候,她都沒有出刀。
  「人在東西就在,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說完,我閉上了眼睛,儼然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態。我料定她不敢動手,如果我對她沒有任何作用,她就不可能會強硬的非要帶我下來。她之所以拔刀相逼,也是因為她必須要帶我上船,但是卻又不能帶上三寶血,所以在還沒有利用上我對她的價值以前,她絕不可能要我的命。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賭出性命,雖是極有把握,心中也難免悸動不已,我極力平復著心跳,給自己加大籌碼。一個敢殺,一個敢死,拼的就是誰更夠種,誰更能堅持。
  「我只能說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自從這把彎刀跟了我,從來就沒有不舔血而入鞘過。」這是我大腦還有思維的最後之際,聽見的最後一句話,冰涼的金屬劃過我的咽喉,瞬間的氣短,奪走了我的意識。
第二十四章 洞中之洞
  耳邊傳來孜孜的水流聲,意識在一點一點的恢復,我睜開眼睛,一根根細長的鐘乳石在我眼前不斷的劃過。我過了許久才想起丟失意識之前的一幕,當下連忙下意識的朝脖子摸去。手中摸到的是一條細長的刀疤,但是很奇怪,刀疤已經結痂痊癒了。我坐起身來,只見女人坐在船尾,船上除了我和她,別無他人。小船在水中緩緩行進,沒有人撐船也沒有人划槳,但卻行駛的有條不紊。
《尋羅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