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我朝身後一指。「在地洞邊上。」我話音剛落,他便一下子彈起來,朝地洞躥去。
我們跟在後頭也追過去,只見大歲跪在地上正手忙腳亂的在女人身後的背包中翻著什麼。不一會,他從背包中取出一個鞋盒大小的盒子來,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這盒子用膠帶纏得是嚴嚴實實。他連忙用匕首劃開膠帶,將盒子打開來,就在盒子打開的一瞬間,一個白毛毛的小東西一下子就躥上了他的肩頭。我和虎頭教授以及一直待在牆角不知所錯的奎五,四個人完全沒想到盒子裡會突然蹦出來個活物,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幾個人都嚇得往後一退。
大歲將那白毛毛的東西從肩頭取下來抱在懷裡,那表情、那動作,就像是與丟失了的孩子又重逢的父親一般。過了半晌,他才對一直站在地洞邊緣目視下面的女人說道:「看在你這兩天照顧逗兒爺的份上,俺就不和你計較剛才踢飛俺的那一腳了。」說罷他又哼了一聲。「世上敢踹俺的女人,也他媽就你一個。」
那女人也沒睬他,依然自顧自的站在地洞邊緣,那神態好像這裡只有她一個人,而我們都是不存在的一樣。我不敢靠近大歲,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指著他懷中問道:「你抱著的是什麼東西?」
大歲這時才發現我們幾個都被他弄得有些緊張兮兮的,當下眉頭一彎,挑動著眉頭上方的大痣說道:「你們幹嘛,這是俺家逗兒爺,又不吃人,你們怕個鳥啊!」說罷,他將手臂拿開,把那白毛毛的東西遞到我們跟前。我們上前一瞅,原來是條袖珍小狗,幾人頓時就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只聽他指著小狗說道:「這是逗。」然後他用手從小狗肚子底下掏出一個什麼東西攥在手心裡。「這是兒爺,它倆加一塊才叫逗兒爺。」說罷他將手掌一攤開,幾個人看罷頓時又驚駭的退出去老遠。
虎頭當下已經有些不悅,把他隊長的身份搬出來說道:「我必須警告你,王大歲同志,你是來幹活的,不是來養寵物的。你看你弄得這些,都是什麼玩意兒,還一會逗,一會兒爺的!」
剛才大歲手裡的兒爺,竟然是一隻猴子,是一種只有人的手指大小的猴子,渾身毛茸茸的。這種猴子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完全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生物,先前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小怪物,著實被嚇得不輕。只見大歲將那個什麼兒爺又放回逗的肚子底下說道:「你懂什麼,逗兒爺比我輩分都高,它比俺還早進的師門,算是俺的師兄。要不是看你們東家開的價錢高,俺還不願請逗兒爺出面呢。」
這時只見一直站在地洞邊緣的女人,突然轉過身來,從背包中拿出一個扁扁的、長長的箱子來對眾人說道:「全都退到外面去,洞裡的東西要上來了。」
第二十一章 血腥探戈
「你知道有東西要上來?」大歲朝女人問道,手下撫摸著不斷吠叫的逗兒爺,此時的逗兒爺像打了雞血似的,正朝著洞裡不住的吠叫著。別看它身材短小、個頭袖珍,叫起聲來絕不比一般的大狗遜色,而且氣勢倒也甚是凶狠。
女人將扁扁的長箱放在地上打開,只見裡面全是烏黑的金屬零件,她一件一件的取出來,手下翻轉騰挪東拼西湊,只聽卡卡幾下,一把烏黑的大弓便顯現在眾人面前。整個動作幹練嫻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宛如一出眼疾手快的街頭小魔術。她又從長箱中取出一個箭囊背在身後,手裡擎著大弓回到地洞邊緣,從背後抽出一支箭羽搭在弦上。她盯著漆黑的洞底,背對著我們說道:
「再說一遍,全都退到外面去。」她的語氣波瀾不驚,話音很淡。
眼前的畫面矛盾至極,我看著她纖瘦的身段,實在無法想像一個這樣細胳膊細腿的小女人,能夠拉得動那一米五長的大弓。她站在那,迎著黑暗,英氣逼人,一襲濕透了的黑衣緊緊貼著身子,將她曼妙的身材勾勒的淋漓盡致。憑她的長相和身段,如果放在城市裡,定是眾星捧月,群起追逐的對象。但放在眼前這般光景,卻是尤為的突兀,讓人看了只覺得格格不入。
虎頭當下拽了拽我的衣角。「走吧,我們插不上手的。」
我這時才發現教授和奎五早已退到外面那間石室去了,虎頭說完也朝著石門鑽去,現在只留下我和大歲還在這裡。大歲肩頭的逗兒爺變得愈發的焦躁起來,狂吠已經變成了短促的低吼,我看見兒爺也已從肚子底下爬到了逗的背上,四肢緊緊抓著逗的背毛,只有拇指大小毛茸茸的頭也向前探出朝洞裡張望著。大歲輕輕拍了拍逗兒爺,從背包中取出一桿衝鋒鎗,檢查彈夾、拉栓、上堂一溜動作後對我說道:「快走吧,等下東西上來了,俺們可顧不上你。」
我正準備挪步退出去,只見女人突然轉過身來,抬手張弓,手臂微微用力,以半弓狀態將箭頭對準大歲,語氣依舊輕描淡寫:「還需要我說第三遍嗎?」
大歲絕沒有想到她會如此這般,當下驚得完全不知所錯,楞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見,她突然一用力,雙臂大張,箭頭退至弓心,瞬間已是滿弓狀態。大歲見此,駭然的連退幾步。「你他娘的來真的?」女人這時腳下一旋,又轉過身去,箭頭朝下,手一鬆,離弦之箭便脫弓而出飛向洞中。
箭羽刺破黑暗,帶起一陣風嘯,隨即只聽一聲悶響從洞裡躥上來,緊隨其後的是「嗷」的一聲怪叫。女人從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箭,拉弓搭弦,朝著洞裡另一方向射去。不斷的「嗷嗷」聲傳入我們的耳中,我和大歲看的目瞪口呆,洞中一片漆黑,這女人竟然能憑藉著聲音的動向,箭箭命中目標,例無虛發。兩人當下相視一眼,便朝外面那間石室退去,大歲舉槍守著石門,我則退到儺神面像附近,和虎頭他們三個靠在一起。
這時能聽的出來,洞裡的動靜越來越大了,數量正在不斷加劇,女人射擊的速度也是愈發的快起來。虎頭這時在我身邊問道:「那洞裡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們也是才摸到這不久,好些情況也不太清楚。」
「你們是從洞裡爬上來的?」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儺神問道。
「不是……」這時只聽洞口那邊一聲震耳欲聾的怪叫響起,眾人全都驚駭的身子一縮打了個激靈。視線穿過石門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形怪物衝上了石室中,張牙舞爪的便要朝我們這邊撲來。女人沒有絲毫的驚慌,左手持弓,右手從腰間拔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彎刀,朝那怪物大臂一揮,手起刀落間,只見烏黑色的鯓血飛濺而出,那怪物便一個跟頭栽在了地上。她隨即收刀入腰,從背後抽出一箭,搭在弦上朝洞里拉弓射出,整個動作宛如行雲流水一般暢順。再看那躺在地上的怪物,儼然長了一顆魚頭在脖子上,想來必是大歲口中所說的山鯓。
而後又有幾個山鯓衝了上來,全都還沒衝到我們這間石室的石門邊,就已經乾淨利落的命喪在女人的彎刀之下。她在整個石室中翻轉跳躍,彎弓箭出、手起刀落,眼前的畫面儼然一曲血腥與美學編織而成的華麗探戈,眾人無不歎為觀止。我開始明白東家為何願意花那麼多錢來僱傭這個女人,就這身手,絕對對得起那些世俗的鈔票。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洞裡的動靜漸漸小了起來,也有好一會沒有山鯓衝上來了,緊張的態勢逐漸變得趨於平緩。又是嗖嗖幾箭射出之後,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一曲探戈終於閉幕。她站在地洞邊緣,將大弓背在身後,收起彎刀,腳下是堆得滿地都是的山鯓屍體。我能看的出她的身子正在劇烈的起伏,但是和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暴風雨相比,她當前的神態實在也太自若了,我甚至懷疑她現在的心跳還沒有我的快。大歲率先步出石門,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招呼眾人過去,他讓我們把鯓屍全部清理到洞裡去,否則血腥味會引來其他不必要的麻煩。
「這洞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山鯓,這裡是他們的老窩?」我抬起兩條鯓腳朝另一頭抱著魚頭的大歲問道。
「不是,它們是想從這裡出去。」我在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大戰之後的勝利感,我們將屍體扔下黑洞,他盯著洞底歎道:「它們是在逃命,底下有更可怕的事在發生。」
「你的意思是,事情還沒完?」一旁的虎頭聽他這樣說,連忙放下手中的鯓屍問道。
我看見奎五和教授也都靠近過來,眾人臉上的表情都齊刷刷的又沉重下來,他們都在等待大歲說明情況。
「你們沒看見每個衝上來的山鯓都是直奔我們而來的嗎?」大歲隨腳踢了踢地上的鯓屍。「它們根本無心戀戰,一心只想往外逃,否則不會如此一個接一個的上來送死。傳說山鯓的智力是非常高的,它們在遭遇勁敵的時候,常常會運用戰術智取,不可能這樣盲目的送死,這不符合它們的脾性。」
眾人聽罷,全都連連點頭,剎那間又都恐慌起來,一個個臉色變得鐵青,教授憤憤的開口小聲對虎頭說道:「我說不能聽那女的吧,沒事你非跟她到這來,這下可好,想回都回不去了。」罷了,他又朝我和大歲問道:「咦!你們不是從這洞裡爬上來的,那是怎麼進來的,我看這裡也沒有其他的路啊!」
我和大歲以及奎五三個人面面相覷然後搖頭苦笑,大歲聳聳肩對他說道:「說來話長,現在沒功夫說這個了,我們還是趕緊想想怎麼出去吧。」
大歲正準備向他們講解這雙層石室的事,這時卻只見那女人走過來,俯身從背包中取出一大捆繩索和一個鐵棒,她將繩索的一頭在鐵棒中間繫緊,然後走到儺神那間石室。那是一個可以伸縮的鐵棒,只見她將其拉長後橫放在石門的裡面,隨即將繩索拉緊,利用門邊兩道石壁生根,抵住鐵棒將繩索固定住。
她拉著繩子走回來,退到地洞邊緣,將一整捆的繩索甩了下去,然後依舊用淡淡的口吻朝我們說道:「我們得下去。」
「下去!」大歲聽罷,身子一跳。「你瘋了吧你,這是儺井,下面是啥你知道嗎?你他媽想死你自己下去,老子可沒功夫陪你玩。」
女人將頭抬起來,我看見鴨舌帽下是一張白皙而俊美的臉頰,應該是剛才劇烈運動的緣故,上面仍然點綴著些許晶瑩的汗珠,她的歲數比我想像中的要年輕的多。虎頭和教授應是早已見識過這份絕美,倒是大歲和奎五,與我一樣,完全沒想到剛才雙手沾滿血腥的女子,竟出落的如此之美,全都驚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沒說你們,我只要他一個人跟我下去。」她用一雙明亮的善目看向我,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第二十二章 一個時機
「我?」我用手指著自己的臉,與那雙明目對視在一起,許久才發覺她說的是我,當下不免有些錯愕。
「不行!」大歲一把將我拽到身後,上前說道:「你自己要下去沒人攔你,但你別想帶走任何人。」
女人沒有理睬大歲,自顧自的將一個限滑器安裝在繩索上,然後手中翻轉幾下打出一個登山結,朝我遞過來。大歲見她完全沒把自己當回事,依然我行我素,頓時急紅了眼,手下一抬竟然將槍口提上來對向她呵道:「別他媽跟老子裝聾賣傻,俺說的話你沒聽見嗎,別想拉人下去陪你送死。」
女人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好似那黑洞洞的槍口,完全不存在一樣,她在我面前停下,將繩結朝我遞來。倒是一旁的虎頭見此情景,竟從腰中拔出一支手槍,對準大歲的頭。
「把槍放下。」
大歲的右邊太陽穴突然被冰涼的槍管抵住,這令他十分的驚愕。扒在他左肩的逗兒爺此時一個機靈便立起了身子,那架勢一看便是準備向虎頭撲去,大歲連忙阻呵住它,然後斜眼一撇,朝虎頭吼道:「你幹什麼,這女的瘋了,你也跟著瘋?」
「王大歲同志!」虎頭將槍栓按下,儼然一副要動真格的架勢。「你別忘了,全力配合她,是我們的任務,你敢壞事,別怪我難做。」
我突然覺得事態變得嚴重起來,局面也有些不可收拾了,那女人的身手,剛才大家都是見識過的,現在看似勢均力敵,其實大歲完全處在下風。我撇了一眼女人腰間的彎刀,雖然她還沒有絲毫要去取刀的動作,但那分明就是隨時可以瞬間出鞘,取人性命的存在。我當下權衡利弊彈指間的思量過後便伸手接過繩結,朝他們二人說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都把槍放下,我跟她走便是。」
「辰子,別犯傻。」大歲依然死死的將槍口對在女人的頭部。「從來就沒聽說過,還有人下儺井的道理。」
我當下心頭一酸,當一個人被人用槍抵著腦袋瓜的時候,還能為你說話,你應該感到無比的慶幸。想來這一路上,要不是大歲的照應,我可能早已丟了小命,此時的他,更是讓我看出了些許寶哥的影子。我上前伸手將大歲的槍口按下去,沒有說任何的話,有的僅僅只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四目相視。虎頭見狀也推上槍栓,隨手卸了大歲的槍,然後把槍口移開,眾人見罷火藥味散去,這才全都鬆了一口氣。
「如果手電朝上閃三次,你就把鐵棒取走扔下來。」女人一指橫在門內的鐵棒對虎頭吩咐著。然後等我將繩結套在身上,她將繩索上的限滑器鎖住我的繩結,帶著我走到地洞邊緣。
我帶上一頂頭燈,背起包裹,拉著繩索正準備倒著往洞裡下,大歲這時突然喊了我一聲,然後拋過來一個物件。我凌空接住,原來是先前給他的三寶血,我將其重新掛在胸口,朝他笑了笑,便兩腳一蹬,朝洞裡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