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男子朝我作一揖,然後道:「看你該是住在附近的吧?小生想打聽個事。」
「打聽什麼?」我望了一眼那幢宅子,想必他肯定問的是關於那裡的是。
「那屋裡的人搬來可是不滿一月?」男子果然這般問。
我想了想:「沒錯,是搬來不到一月。」
「你可見過那屋裡的主人是何模樣?」
我有點起疑,但仍然點點頭:「見過的。」
「可是一位美貌的女子,身邊帶著個丫頭?」他用手在我身邊比了比,意思是他說的丫頭比我個子略高一些。
「你打聽這個做什麼?」我看他雖然不像歹人,但如果是好事之徒,那也未免過份了。
男子看出我的戒備,連忙擺著手:「我與那位女子是相識,真的,我、我和她自小兒一起長大……我來是想找到她……」
我還是不能信服:「如果你真認得她,就徑直去找她便了。」說完,我就往家的方向裡走,男子又攔住我,有點急了:「不、不是,她不肯見我,她肯定出了什麼事,肯定、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我是太擔心了。小妹妹……」他的樣子像是想要一把抓住我搖晃似的,我嚇得後退一步,恰好在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一個吊兒郎當的熟悉聲音:「喲!怎麼又看見你了?笨丫頭!」
我每次聽見這個叫法就會氣不打一處來,不必看就知道是誰,小武!
小武手裡拿著一根柳枝東甩西甩走過來,穿著黑色的短坎肩和短褲,光著兩個髒兮兮的腳丫,我白了他一眼,趁著那年輕男子也一愣的當兒,我便繞過他繼續走,年輕男子不知是不是看見有旁人,也就不繼續拉著我了,只是還跟在我後面,我心裡開始覺得這人討厭起來,於是先不回家,而是進了歡香館。
這時還未到中午,飯館裡沒什麼客人,桃三娘正把一大盤煎好的芝麻酥油餅端出來,是專門放在店門口桌上,要賣給那些沒時間停留吃飯的行腳過客的乾糧。
不過桃三娘做的芝麻餅可是很香的,要給我可是寧願不吃飯,單吃這餅也願意。
我吸著鼻子垂涎說:「三娘做的餅真香。」
小武立刻在旁邊搭腔道:「又醜又笨的丫頭,就知道吃!」
我正要發作,卻見那年輕男子也跟了進來,桃三娘上前招呼道:「客官裡面請!」
「誒?」我看著那人進店裡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客官想要點什麼?」桃三娘給他倒上茶。
那人一邊將自己衣袖挽起,一邊道:「麻煩老闆娘,蒸點臘肉、再炒個小菜來,黃酒也給我溫一壺。」
「好的,客官稍等。」桃三娘答應著去拿酒了,李二則到後面去傳話給廚房。
我看那男子來歡香館必是想找桃三娘打聽吧?他真的是青山桂姐姐的相識?我怎麼看也覺得不太像,桂姐姐看起來甚至不像凡人,這男子卻說自己與她是青梅竹馬?
這時有人來買餅,正好那小武就坐在桌子邊上,買餅的人就問:「小哥兒,這餅一個要幾文?」
小武眨眨眼看著他:「不要錢,老闆娘白送的。」
「當真?」那人怪道。
小武回頭覷了一眼櫃檯邊忙碌的桃三娘,再轉過頭笑道:「當然真。」
我有點生氣了,走過去道:「你別渾騙人,這餅二文錢一個。」
小武毫不在意地撇撇嘴,我拿紙給那人包餅然後收了錢,便拿著錢去找三娘告小武的狀,三娘聽了只是笑了笑,瞅了小武一眼沒說什麼,這時酒燙好了,她便給那男子把酒送去。
果不其然,男子趁著桃三娘拿酒來的時機,便問起她關於青山桂的事。桃三娘托腮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似的:「噢!你說的那位姑娘我確是見過的。」
「是!是!而且她愛穿青色衣服,她那丫頭菱兒今年十三了。」男子興奮地描述著她們的模樣,又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沒錯,她果然搬到這兒來了,她必是有什麼苦衷不敢告訴我……」男子突然又緊擰起眉頭:「她怎會不肯見我?難道是受到什麼人威脅了?」
桃三娘看他在那自顧自嘀嘀咕咕,十分哭笑不得,便故意用驚詫的表情插話問:「客官你說青姑娘受人威脅?還有天理麼?什麼人敢這麼明目張膽藐視王法?」
這時李二把炒好的兩碟菜送上來,桃三娘又寬慰他道:「客官先吃飯吧,吃飽了才好想辦法呀。」
男子苦著一張臉一邊歎著氣,一邊拿起筷子,但是又沒了食慾,放下筷子去拿起酒杯,開始自斟自飲,桃三娘就自己走開了。
我心中萬分好奇起來,暗忖難道這男子真的與青山桂姐姐是相識的?看他這麼難過的樣子,不像是假的……
核桃樹上那個雀窩裡,雌鳥已經開始孵蛋了,雄鳥則來回忙碌地找食物,小武利落地爬上樹去,伸長了脖子去望那窩裡的情形,雌鳥急得驚恐地「喳喳」大叫,我跑過去一把拽住小武的腿將他往下拉:「你嚇到它們了!你快下來!」
小武似乎還想到我會拽他,因此一個不留神就從樹上掉了下來。
「嚇!」我更是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扶他:「你沒事吧?摔到哪了?」
小武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白了我一眼:「嘁!這麼矮的樹。」
何大在旁邊,聽到這話瞪了他一眼,桃三娘卻在裡面「哈哈」大笑,我嘀咕了一句:「討厭鬼!沒見過這麼讓人討厭的人了……」說完我就往家走,再不理會小武。
到了下午的時分,我在院子裡晾曬弟弟的尿布,卻看見那個嚷嚷著要找青山桂的男子在竹枝兒巷口走過,看樣子他還在這附近遛達,也許見不到青山桂他是不會罷休的。我不由得想到,即使他倆真是相識,但青山桂不願意見他,一定有什麼原因,而且相比起來,那天夜裡到歡香館來的姓柳的男子,和青山桂才更是相配呢。
※※※
這天晚間,天又開始下小雨,外面濕重重的。
我家院子裡又積了幾個小泥窪,我在屋子裡找烏龜不見,估計它又自己跑到外面去了,便走出院子,隔著矮牆卻恰好看見一個白光在黑暗中飄過去,我嚇了一大跳,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夜霧太大,那白光其實是人手裡的風燈——船形風燈!
就是那位姓柳的男子與他那位提燈引路的白衣少年,正悄無聲息地從街上緩緩走過,看樣子是往歡香館去的,這個時候歡香館也打烊了,門前那對紅燈籠都已經熄滅,難道他又約了青山桂在歡香館喝酒?
我踮起腳不住張望,只見他們進了歡香館裡,又過了一會兒,白天看見的那個四處打聽青山桂的男子也出現了,他還是那麼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藉著街道旁的柳樹隱蔽身子,然後不斷往歡香館裡探視。
莫非青山桂已經在歡香館裡了?可他為什麼不第一時間過去和她相見?
我好奇心起,看看屋子裡,我娘已經哄睡了弟弟,正在燈下做活計,爹出去幹活了,今晚不回來,我便躡手躡腳出了門。
哪知,剛出門就冷不丁被從陰影裡跳出來的小武嚇了一大跳!
「嘩!下雨了!下雨了!」他高興地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