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我被這麼頭下腳上的一吊,頓時覺得大腦充血,頭腦昏漲,一陣昏眩感衝上腦海,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倒轉了過來。
奇怪的是,我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在眼前逐漸出現無數個畫面,從一開始李光頭送我玉蓮花瓣到現在為止,其中所發生的事,所有的人,都一一在腦海中閃過。
恍惚中,我只覺得身子被一點一點地倒提上去,意識猛地回到現狀,一眼看見遠處三個黑點,一前兩後正在追逐遠去,頓時又迷惑起來,這裡山高地險,幾乎沒有人類涉足,那三個黑點自是李光榮等無疑,可這分明是一個絕境,洞口外就是懸崖,雖然不是很高,但足夠摔死人了,山體上全是滑不溜手的冰層,根本無法順山體爬下去,他們三人是怎麼下去的?
但那三人的身影,已經奔馳出去那麼遠,顯然我們一時半會兒是追不上了,何況我們還根本就沒找到下去的辦法。
我正在苦思下去的辦法,腳脖子已經被一把抓住,緩緩將我提了上去,卻是馬四哥等人趕了過來,將我提了上來。
我坐在一邊直喘粗起,說實話,剛才身處半空之時,真的沒有害怕,反而是現在脫離了險境,有些後怕不已,剛才要不是小辣椒及時出手用長鞭捲住我的腳,只怕現在已經摔成一塊肉餅了。
馬四哥等人也都在洞口處看見了李光榮三人遠去的身影,個個又急又憤,跺腳不已,但卻找不出可行的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們逐漸脫離了視線的範圍,在那裡著急懊惱。
老六走在最後面,到這時才氣喘吁吁地跟了過來,剛走到近前,大概也是一時適應不了這光線,腳下忽然被絆了一下,「撲通」一下摔了個狗搶屎,好在離洞口還遠,齜牙咧嘴地爬了起來,一腳踢飛將他絆倒的物件,罵道:「奶奶的,差點將六爺的牙都摔掉了。」
那物件被老六一腳踢飛,筆直的撞上石壁,又「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摔的四下散開,卻是一具人形骷髏。
老六自己看清了之後,也嚇了一大跳,連忙合手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剛才一時沒看清楚,才對你老人家動了粗,千萬勿怪,千萬勿怪!」
我聽老六這麼一說,頭腦裡忽然靈光一閃,好像抓住了什麼,但又無法具體成像,只好繼續皺眉凝想,其餘幾人只倒我是剛才嚇壞了,不停地安慰我,只不過我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老六依舊在一邊不停地嘟囔著,誰也聽不清楚他究竟說的是什麼,好像舌頭大了一圈似的,邊說還邊把那些散落的骨頭攏到一起,但又對不上號,只好胡亂堆成一堆。
我腦海中的畫面逐漸成形,猛地站了起來,一步躥到洞口,伸頭向懸崖下看了看,這懸崖並不算高,最多七八層樓的高度,也不是太陡峭,雖然懸崖下的事物看不太清楚,但也依稀能看見一些,石壁的冰層上還有三道劃痕,大概由於陽光映射在冰川上的反光太強烈了,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這光線,所以我剛才才會忽略了這一點。
一想通了這一點,頓時一陣狂喜,轉身兩三步跨到老六身邊,從老六剛堆好的那堆骨架中挑了幾根長一點的,放在一邊,伸手就去翻背包,邊翻邊問道:「繩子呢?繩子呢?」
大夥一時被我整糊塗了,大煙槍從背包裡抽一小捆拇指粗細的尼龍繩出來,遞給我道:「你要繩子做什麼?該不會是想吊下去吧,繩子就這一捆,長度也不夠啊!」
我接過繩子,隨口答道:「不是吊下去,是滑下去,剛才李光榮他們三人,也一定是用的這個辦法,不過他們用的不是繩子,而是衣服撕成的布條而已。」
「滑下去?你該不會是嚇傻了吧!這麼高怎麼滑?就算摔不死,滑到下面屁股也磨爛了。」蘇色桃一邊質疑,一邊伸手來摸我腦門,大概以為我剛才驚嚇過度了。
我伸手擋了過去,一指洞口道:「不信你們自己看,崖底還有散落的骨頭和布條,石壁上也有劃痕,所以說他們一定也是用這個辦法。」
說到這裡,我又補充道:「這懸崖的坡度並不是很陡峭,只要能掌控住身體的重心,用這些骨頭綁在身上,就可以有效地隔離了身體與石壁的摩擦,再用匕首紮在石壁表層的冰川上,來緩解下滑的速度,完全可以滑下去。」
幾人急忙湊到洞口伸頭看去,見確實如我所言,才相信了幾分,但仍舊反對我第一個下去,理由是我不曾練過拳腳,沒有平衡感,雖然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而且一再堅持自己要第一個下去,但最後仍舊被眾人強制性地踢出了第一人選。
幾番爭執之後,最後被紅毛怪搶了這個第一人選,因為他只說了兩個字:「我去!」也不管大家答應不答應,就拿起繩子,截斷一截,將我先前揀好的幾塊骨頭綁在了自己身上,加上他確是幾人之中身手最好的,大家也只好隨了他。
紅毛怪綁好骨頭,緩步走向洞口,蘇色桃也緊隨著,眼神中滿是不捨,但又知道紅毛怪的脾氣,只好咬著嘴唇看著紅毛怪,看那神情,估計紅毛怪要是壯烈了,她肯定也就直接跳下去了,我不禁開始擔憂起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了。
到了洞口,紅毛怪轉身看了一眼蘇色桃,忽然開口道:「回家後,我娶你!」短短六個字,卻使蘇色桃的眼淚奪眶而出,使勁點了點頭,哽咽道:「你要去了,我跟著。」
紅毛怪猛地一震,又看了蘇色桃一眼,眼神很是複雜,但他們朝夕相處,早已熟知對方的秉性,知道勸了也白勸,乾脆也不開口勸慰,猛一轉身,反手抽出一把匕首,身形一提,如同一隻大鳥一般縱出洞外。
一躥出洞口,紅毛怪的身形急速下落,我們大家一齊不自覺地「啊」了一聲,我的心更是狂跳不止,這個辦法是我想出來的,萬一紅毛怪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交代。但這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我只能祈求上蒼保佑。
好一個紅毛怪,身形剛一落下,猛發一聲喊,反手一匕首紮在石壁表面的冰層之上,匕首在冰層之上帶起一道劃痕,下落之勢頓時一減,背靠著石壁,迅速向下滑去。
我在洞口看見一團火紅疾滑而下,一顆心卻越提越高,畢竟李光榮他們是不是這樣下去的,我們誰也沒有親眼看見,綁著人骨滑下去,這事確實有點瘋狂,但除了這辦法又沒有其他可行之法,只能祈禱紅毛怪平安達底了。
紅毛怪的身體貼著石壁,手中的匕首帶起一溜冰花,迅速下降,這懸崖的高度,看似有七八層樓的高度,但滑下去所需要時間卻極短,眨眼的工夫,紅毛怪已經到了崖底,順勢滾了兩圈,卸去衝擊之力,翻身爬起,對我們招起手來。
眾人一見頓時大喜,紛紛轉身從洞內的骷髏上揀起一些大塊的骨頭,割一截繩子綁在身上,有樣學樣,豹子率先滑了下去,接著就是馬四哥、蘇色桃和老六、大煙槍。
小辣椒用多餘的繩子將蒼狼綁在懷裡,又將我身上綁滿了骨頭,才一躍而下,片刻之間到達崖底。我留在了最後,見眾人都安全到達了,才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爬到洞口,左右雙手各握一把匕首,鼓起勇氣,縱身跳下。
我看他們滑下去的時候,並不是怎麼困難,但我才一碰到石壁,脊背和屁股處就被硌得生疼,雖然匕首劃在冰層上確實減緩了下降的速度,但這速度依舊快得嚇人,只覺得兩耳生風,飛一般地向下滑去,哪裡還能掌握住平衡,剛滑行幾步遠的距離,身子已經橫了過來。
我急忙將手中匕首亂扎一通,但哪裡還控制得住,整個滑行已經變成了翻滾,「骨碌碌」一直往下,要不是小辣椒有先見之明,將我綁得跟粽子似的,估計這會兒早就不成人樣了。
好在這山崖並不算高,眨眼之間,已經衝到地面,身形順著地面滾出好遠,才停了下來,老六和小辣椒急忙上前將我扶了起來,我腦袋迷糊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
旁邊老六一臉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老七,早跟你說多活動活動,你偏不聽,一天到晚要不就玩遊戲,要不就寫幾個文字,今天鬱悶了吧?剛才你沒看見,你那一幕表演實在可樂,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可惜沒有攝像機,要不哥們一定給你拍下來留作紀念。」
小辣椒急忙幫我解開繩子,我卻忽然呆在當地,腦袋裡「嗡」的一下,眼前一陣發黑,就像腦門被雷劈了一般,老六和我在一起混了這麼多年,從來也沒見過他動動胳膊伸伸腿過,身體還不如我硬實,按道理來說,他也應該滾著下來,甚至比我更狼狽才對,可剛才他滑下來的時候,那動作,卻一點都不比紅毛怪等一眾長期習武的人差勁,這是為什麼?
這樣一想,更多的疑點從我的腦海中湧了出來,我雖然認識他十來年了,他家我經常去,可只見過他父母兩次,他父母是做什麼生意的這麼忙?老六家在城裡有房子,按一般年輕人的思想,肯定會住在城裡,為什麼非要一個人住在郊區那麼偏僻的地方呢?
越想越是心寒,花猛和張易龍合謀算計我,沒關係,我本來就不喜歡他們;蒙先生一夥為了寶藏接近我,也無所謂,對他們雖然不感冒,也沒什麼好感;就算豹子真的如大煙槍所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最多難過一會,畢竟我和豹子的交情也就從挺進野狼谷時才發展起來;甚至大煙槍現在忽然說他不是我哥哥,也是為了寶藏才接近我的,我都能接受。
唯獨老六不一樣,他和我在一起廝混了十來年了,一起上學,一起泡妞,一起喝酒,一起打架,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從來沒有分開過超過三天的,雖然不是親兄弟,但這感情比親兄弟還親兄弟,如果他也有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的話,那對我無疑是個致命性的打擊。
老六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變化,依舊笑著調侃道:「完了,摔傻了,你們看這造型,除了沒有那充滿男子漢氣息的鬍鬚和那憂鬱眼神,整個就是一新版犀利哥,嘖嘖,這衣服,世界頂級服裝設計大師都裁剪不出這水平。」
我急忙收回思緒,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確實如老六所言,那些夾在骨頭縫隙裡的衣服,被磨爛了好幾處,現在繩子一解開,都快成小馬哥當年穿的那件風衣了,褲子也擦破了好幾處,好在衣服滿厚,破了歸破了,但沒露出屁股來。
這也沒衣服給我換,只能這樣湊合吧,我也借勢自嘲了兩句道:「確實,再滾一回,犀利哥看見我也得繞著點了。」心裡卻在拚命替老六開脫,也許老六隻是運氣好而已,是我自己多心了。
大煙槍等人見我沒什麼了,清點了一下物品,一些能丟的都丟了,盡量揀緊要的帶上,大家吆喝一聲,順著李光榮等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這裡已經到了冰川帶,山風肆虐得厲害了,一陣陣的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前行的速度也緩慢得很,腳下又滑,山勢也越來越陡峭,前進的速度實在比爬快不了多少,倒是蒼狼比我們快了許多。幾人緊追慢趕,走了好一會,逐漸進入一座冰峰的背面,山風大部分都被冰峰阻擋了,倒是舒服了許多,幾人也都實在累得夠嗆,就地休息起來。
老六吐了一口氣道:「奶奶的,我一直以為登山沒有什麼了不起,今天算領教了,敢情這玩意真不是人玩的,我發誓,就這一次,以後打死不登這麼高的山了。」
蘇色桃「撲哧」就笑,也氣喘吁吁地道:「你以為像這樣的山峰很多嗎?全天下也就這麼一座而已,全世界不知道多少人想征服這座世界之巔呢!你祖上燒了高香才讓你有幸來到這裡,還抱怨起來了。」
老六一梗脖子:「得了吧!就這還祖上燒高香呢!我情願祖上沒燒香,誰愛征服誰征服去吧,反正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來第二回了。」
馬四哥也喘著粗氣道:「這玩意是折騰人,走又走不快,呼吸還不順暢,胸口跟壓塊大石頭似的,想起來以前殺豬的日子,忽然覺得那種生活簡直就是神仙的日子。」
我咧開嘴唇笑了笑,累得說話力氣都沒有,倒是豹子依舊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應聲道:「師傅,別的日子不一定想得到,殺豬的日子你還怕沒有嘛!等我們宰了李光榮給石錘報了仇,我們就回去繼續殺豬去。」
豹子本是好意,見馬四哥有些感傷,想安慰一下,誰知道一句話又勾起了馬四哥的傷心之處,眼眶一紅,抬頭向天道:「可憐石錘,忠厚憨直,卻折在了李光榮那孫子手裡,師傅錯了,我不該把你們也捲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