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環顧了一周現場後,更讓我生氣的,是居然連屍體也不知被移動到什麼地方去了!在法醫未詳細勘驗之前,這樣做是不允許的。
  「屍體呢?屍體在哪裡?」我強壓住心頭的不快,問那幾個民警。
  「在後院的坪地上。」其中一個民警把手裡抽完的煙蒂丟在地上,用腳蹂了蹂,回答道。
  看著他胡亂丟棄東西,我終於忍不住了!但這裡畢竟是別人的轄區,不好直接對他發火,於是指著被整理過的那些物品,吼了起來:「這是誰幹的?是誰讓整理的?」那幾個分局的民警沒料到我會發怒,驟然停住了交談,呆呆地看著我。李智林之前沒看到過我發脾氣,也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是我。」旁邊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很悅耳。
  我轉過頭來,看到一張俊美的俏臉,柳彎眉、高梁鼻、櫻桃嘴,留著披肩長髮……一個護士打扮的女孩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後面。我呆了呆,如果是平常,怎麼也不好對這樣一個女孩子發脾氣。但在這種工作狀態下,我從來心無旁騖,只能怪她出現的不是時候了!
  「誰允許你這麼幹的?!」我盯著她提高了聲音。
  看到我滿含怒意的雙眼,女護士不知所措,那張好看的臉漲得通紅,說話也嗑嗑巴巴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們院長要我清理好裡面的東西,說是為了不影響上班。」
  死了人還想著要賺錢!聽到這話我心裡的火更大了,一時竟不知用什麼話來發洩。也許是強忍怒氣的原因,我感覺自己的臉直髮燙。——此時一定面紅耳赤無疑!
  「真是對不起。」女護士不安地看了一眼我,低下頭輕輕地說。
  楊副隊長不忍看漂亮女護士窘迫的樣子,走過來對我說:「鄧法醫,是這樣的,技術人員已經看過現場了,分局的法醫也做了初步檢驗,還有,犯罪嫌疑人已經浮出了水面。檢驗結束後,他們醫院院長提出要正常上班,我們也認為現場沒有再封存下去的必要,於是請示領導同意解除了警戒。」他說那話時重點強調技術員看過了現場,法醫也做過了初步檢驗,這讓我聽起來非常彆扭,好像潛台詞是該做的他們都已做完了,要我來只不過是看一下,走一下過場。
  我明白,他所說浮出水面的犯罪嫌疑人指的是鬼旺。
  見楊隊長這樣說,我不好再發作,開始在完全變了樣的現場裡細細察看起來。我讓李智林取出捲尺,對牆上的那幾個血字進行了測量。字寫得很生澀,一筆一劃的,顯得很僵硬!……
  「先帶我們去看一下屍體吧。」我對那個楊隊長說,「這裡的現場保持現在的樣子,誰也不能動!」
  楊副隊長照樣吩咐了其他警察幾句,然後把我和李智林帶到了門診的後院。
  屍體被擺放在坪地上,用一塊白布蓋住了全身。我將白布揭開,屍體全身的衣服已被剪開,露出了僵硬蒼白的身體。死者我認識,是一個中年的內科醫生,我以前傷風感冒時找他就診過。對於一般人而言,當看到曾經熟悉的臉孔突然毫無生氣地出現在面前時,一定會有難於言狀的驚懼。但這對於像我這樣習慣於各種各樣死亡的法醫來說,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詫異,或者可以說這部分的感官功能已經麻木了!
  為了檢驗需要,死者的喉部已被先前到達的法醫割開,尚未進行縫合,油亮發黃的脂肪從皮膚裡向外翻了出來,明顯能看出被人勒過的淤血痕跡。我仔細看了一下死者的四肢,沒有找到異常。……看來潘雲的懷疑沒有錯!
  死者身上的錢包還在,被放在了一個物證袋裡。我取出錢包,打開仔細看了一下,裡面有一疊嶄新的人民幣。我特意查看了人民幣編號,中間有幾個編號缺失。
  我把那錢一張張排好,然後對李智林說:「把這些錢拍幾張照片。」他會意地點點頭,取出相機將錢幣上的編號拍了下來。
  「之前的原始現場照片在哪裡?」我問,「我需要看一下。」
第三十三章 無休止的死亡(三)
  楊隊長把技術人員叫了過來,將他們的相機給了我,第一時間拍攝的現場照片都保存在裡面了。
  我把相機拿在手裡,一張張地翻看著裡面的照片。
  突然,一張死者倒地的原始姿態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溫度計!」我指著照片上死者旁邊的一根溫度計樣的東西說道,「這根溫度計在哪裡?我要找到它!」
  「可是現場已被整理過了,不知還找不找得到。」楊隊長說。他顯然沒意識到這個情節的重要性,臉上反應平淡。
  「把剛才那個女護士找來!」我帶著命令的口氣對他說。
  楊隊長看我認真的表情,不敢怠慢,走到外面把剛才那個漂亮的女護士叫了進來。
  那女護士看到了地上躺著的男屍,臉色陡然蒼白了起來。
  「走,到外面去說。」我看看女護士的臉色對她說。
  女護士遮擋著眼睛跟我走到了外面的大廳。
  「你不是說是你整理的現場嗎?」我指了指照片,對她說,「我想知道這根溫度計現在在哪裡?」
  「我記得放在工具筒了。」她回答完,轉身在醫生的辦公桌上尋找。
  「在這裡!」她往一個圓筒伸手,準備拿裡面的一根溫度計。
  「別動!」我叫了一聲。她的手僵在了空中。
  我小心翼翼地抓住那根溫度計尾端,將它取出對著光線看了起來。
  溫度計上的刻度處於三十七點八度的位置!——這是一個低燒病人的溫度。
  「我想,現在必須得調整思路了,作案者恐怕另有其人!」我對楊隊長說罷,又轉頭對那個女護士命令道:「我要看到昨天晚上的醫生診斷記錄!」
  女護士轉身走到就接診室找登記去了。
  「發現什麼情況嗎?」楊隊長問我。
  我慎重地對他說道:「如果你們還認為是鬼旺作的案,那麼就錯了!」
  「怎麼說?」他問。
  「看出牆上的字有什麼蹊蹺嗎?」我指指牆上那幾個刺眼的血字問他。
  楊隊長迷惑地搖搖頭。
  「從那幾個血字的高度,可以看出寫字者至少身高一米七五以上。」我說,「而那個鬼旺我認識,身高不過一米六幾!」
  「不會墊著什麼東西寫嗎?」楊隊長有些不放心。
  「現場有踩墊的東西嗎?」
  「那倒沒有。」
  「也根本沒那個必要!」
  楊隊長點點頭。
《法醫的死亡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