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霍星現在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她一直在想究竟應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她的確被蘇釋那一記手刀劈昏了,但問題是經過姜天然的魔鬼訓練,昏也就昏了那麼一會兒,幾乎在蘇釋拖了她兩三步,還沒有離開魚塘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
然後她就一直在想她應該怎麼辦?
蘇釋顯然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清醒,看他那熟練的手刀動作,劈的肯定不止她一個人,但肯定沒有一個人像她這麼快醒的。他下手並不重,也許是有意控制了力道,並且把她拖走之後也沒有傷害她。
他只是把她放在地上,拖開了十來米之後,灌木叢裡竟然有一個早就挖好的大坑,上面蓋滿了雜草,他就把她放進坑底,自己默不作聲的趴在坑裡,將一堆雜草戴在頭上,就躲在坑裡偷窺薛純茶和姜天然的動靜。這裡距離兩人說話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只能看得到人影,卻聽不到彼此的聲音。
她是應該立刻跳起來,還他一記手刀,然後把他拖出去丟給姜天然?還是繼續裝昏,看他究竟想幹什麼?聽著薛純茶向樹林深處去找,她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其實他們不算很熟,也不算交情很好是吧?但人家卻肯為她冒險呢……不論吵架的時候多麼口不擇言,她能從薛純茶心裡感覺到那種溫暖。
一種……很有包容性的,大海一樣廣闊的溫暖。
也許自己真的找了個不錯的工作?不知不覺,她竟然開心起來。
蘇釋目不轉睛的看著站在魚塘邊的姜天然,魚塘的水位漸漸降低,山下也漸漸傳來人聲,本地的警方和附近鄉村的村民一起上山來了。霍星偷窺著蘇釋,他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打昏她?因為那個裝香料的塑料盒子?難道之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難道他其實是個說謊不打草稿的騙子?難道——是他弄得兩戶人家不翼而飛?或者——他根本就是——無理由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但看他那堅定的眼神,卻又實在不像。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並且從未受到影響,是她一直受到他的外表影響,陷入一個虛無縹緲的夢裡……以為遇見了一個墜入人間的天使,以為……會有一段羅曼蒂克的艷遇。
她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這樣盲目的「喜歡」,什麼一見鍾情啊命中注定啊,大部分都是不受保佑的吧?
外面的魚塘邊漸漸聚集了不少人,又在塘邊挖開了幾個口子,水流的速度加快了很多,魚塘裡的水將要流光,大家都聚集在魚塘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即將出現的水底。
那下面……一定有什麼東西吧?霍星苦笑,緩緩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麼蘇釋只是把她打昏,如果蘇釋是失蹤事件的製造者,他為什麼不將她殺死然後立刻逃走?是怕距離太近暴露行蹤?還是對她存有一絲善念,沒有想要她死?
而且,他躲在這裡幹什麼?剛才他明明有足夠的時間逃到樹林深處去的。
難道他也想看見魚塘底下有什麼?
我……到底要不要出手?我能打得過他嗎?還是我跳起來把他嚇跑就好?和姜天然距離這麼近,他如果沒有槍和刀具的話,很難對我造成傷害……
她閉著眼睛裝昏,心裡盤算著各種各樣的可能。
蘇釋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魚塘的方向。
「啊!」魚塘邊圍觀的眾人突然發出一陣驚呼,幾個人跳進魚塘,其中就包括了姜天然。霍星聽著那驚呼,心裡微微一沉——果然,那下面有不詳的東西。
蘇釋眼睛也不眨一下,仍舊是睜得滾圓從草縫間看著外面的人群,目光中有股說不出的清冷的味兒。
「幾個?」有人在大聲疾呼。
「一二三四五……五個……」有人以同樣歇斯底里的聲音回答。
有人的聲音還很柔和,「六個。」
「六個?第六個在哪裡?」
「這個,還有這個,都是。」姜天然的聲音柔和平靜,聽在霍星耳裡卻是晴天霹靂,六個?六個什麼?
屍體?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個打昏她的男子。
他年輕,漂亮得像個女孩,個子很矮,身體瘦弱,眼神清澈明亮,目光很冷,有時候很凶,但並不陰森可怕。
這個人真的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他絕對不是本地人,那又為什麼千里迢迢的跑到圃元縣,去殺害六個與他完全不相關的村民?
為了「翡翠菩提」?
坑洞外的喧嘩越來越大,已經很明顯聽得出,魚塘底下的確發現了屍體,但詳情究竟如何卻聽不見。就在外面亂成一團的時候,樹林深處驟然傳來砰的一聲震響,就像特別響亮的鞭炮聲一樣。霍星全身一震,那是——
槍聲。
外面突然間亂成了一團,有不少人又向著樹林深處跑去。
那個槍聲傳來的方向,正是薛純茶去尋找霍星的方向。
她再也無法沉默,她既沒有跳起來打昏蘇釋,也沒有轉身就逃,在這種時候她的心完全沉沒在一片沉痛和後悔中,那種近乎絕望和死寂的後悔,讓她的聲音顯得出奇的平靜,「蘇釋。」
蘇釋轉過頭來,他很顯然是吃了一驚,但並沒有說話。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也無意驚動外面的村民和警察,「我只想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平靜的看著他,「我很喜歡你,不想懷疑奇怪出現的你,也不想你為什麼不愛和我們說話,不去想你討厭我。我很願意相信你是個癡情的男孩,為了沒有消息的女朋友來到這裡,為了她住在荒山野嶺,為了她即使不會游泳也會跳問仙湖,不怕吃苦也不怕死。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頸後被蘇釋打腫的地方,「你為什麼打昏了我?」
蘇釋又咬住了嘴唇,光線晦暗的坑洞中,只看見他的眼珠光彩流離,煞是好看。
「說。」她平心靜氣地說,「外面的魚塘裡有屍體,樹林裡有槍聲,如果你一早沒有打算殺人滅口,那就給我解釋,讓我相信你有苦衷,讓我相信你不是壞人。」她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要再一次打昏我不容易,我只要在這裡喊一聲,你就會被包圍,即使你殺了我,你也逃不出去。」她耳邊的長髮因為蘇釋的拖動已經很凌亂,捲曲著垂了下來,在臉頰旁輕輕的飄,「我很想……相信你不是壞人。」
蘇釋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說,「我……」
「你什麼?」
「我……」
「啪啦」一聲,霍星的眼前多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蘇釋的目光絲毫沒有升溫,雖然他的語氣似乎有了某些猶豫,但目光堅定清冷依舊。
舉在她面前的東西,是槍。
她的心在一瞬間變得透心涼,甚至是瞬間結了萬年的冰霜又瞬間碎裂了一地。她以為他不會殺她,他卻驟然持槍對著她,他為什麼會有槍?因為她說了這麼多,所以他乾脆想殺了她了事麼?
冷、血、無、情!
世上怎麼能有這樣冷酷可怕的人?即使是一隻貓一隻狗,不管它長得多醜多惹人討厭,相處了一天一夜之後也不忍心把它一腳踢開吧?何況是人呢?何況……
何況她是做了什麼對他不利的事,將要得到這樣的報應?她其實背叛了職責,她只是想要一個解釋,僅僅是一個解釋,根本沒有要把他怎麼樣,有必要……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