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葉天向著無邊無際的黑暗長歎,他覺得蝴蝶山莊之行充滿了未知的變數,自己正被捲入一場詭譎異常的暗流中來。事實上,他對黃金和財富並不感興趣,如果不是義父空聞大師的囑托,他才不會跟段承德之類的江湖人物攪在一起。有這些大好時間,他都不如躲在書房裡看幾卷經書史書,寫幾幅書法,或是繼續刻他的木像。
  他回過頭,隔著玻璃窗望著方純。
  看見她,可能是大理之行的最大收穫了。因為她給了他一種太強烈的似曾相識之感,舉手投足之間,依稀帶著太多白曉蝶的影子。
  現在,她正站在桌前,半垂著頭,微皺著眉,打量著那些弄髒了的紙巾。她的身材並不是弱不禁風的那種,而是修長勻稱,曲線玲瓏。在追蹤司空摘星的過程中,她裘皮大衣的隱形腰帶已經束緊了,把纖細的腰部線條勾勒出來,像一隻構圖精巧的唐彩侍女瓷瓶,比例結構恰到好處,令人看了,恨不得擊節讚歎天工造物,絕妙如斯。
  這些年來,他總共刻好了一百五十隻木像,但都無法雕刻那木像的五官,臉部全都空著,擺在書房的博古架上。他永遠記得白曉蝶那張美麗的臉,生怕自己指尖的刀刻不出那少女十足的神韻,反而將心中那份美好的記憶給攪亂了。昨晚一見方純,記憶中白曉蝶的臉又一次變得鮮活起來,讓他有「刻畫木像五官」的衝動。
  「司空摘星是你的朋友,你瞭解他,早就看出這是障眼法,故意放他走?」等到葉天回到桌邊,方純滿臉慍怒地問。
  葉天搖搖頭:「不,我也是衝出去後才想通的,但那時司空摘星早就離開了。他的輕功天下無雙,一旦開始逃跑,就沒有人追得上。」
  他們一起望向餐廳的後門,司空摘星就是從那邊逃走的。
  「現在怎麼辦?」方純賭氣地坐下,招手要服務生來收掉紙巾,擦乾淨桌面。
  葉天想了想,吩咐服務生:「把所有的碗碟撤掉,你們店裡最好的招牌菜各上一份,我朋友餓了。」
  服務生低著頭收拾,一俟他離開,方純立刻破涕為笑:「你是什麼意思?請我吃飯就能抵得上放走司空摘星的罪過嗎?」
  其實他們一路追過來,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無所謂誰對誰錯,有罪無罪,但葉天仍舊好脾氣地笑著:「好,就算請罪賠罪,好不好?反正血膽瑪瑙的體積那麼大,司空摘星無法帶走,仍留在山莊裡。換句話說,山莊裡有內應,所以他才放膽下手的。我們只是看客,喝茶看戲就好了,沒必要入戲。」
  他們相視而笑,少許不快在笑聲中變得煙消雲散。
  雲南小吃味道足、選料精,是外地遊客們的最愛,他們也不例外,在美餐一頓後,並肩往回走,心情舒暢,早就把司空摘星攪局那件事拋在腦後了。
第五章 雙鷹雙燕,少年藏僧
  蝴蝶山莊內燈火通明,瀰漫著一股嚴肅緊張的氣氛。
  葉天、方純被請到二樓會議室,在場的仍然是參加拍賣會的人,但展示台後面多了八名手持短槍的精壯保鏢,目不斜視地守護著剩餘的兩件拍品。
  他們再次看到了顧惜春的保險箱,門開著,裡面不見了血膽瑪瑙,只留下一顆拇指蓋大小的銀色五角星。那是司空摘星偷盜得手後的紀念品,已經是江湖人熟悉的獨門標記。從第一輪拍賣結束到顧惜春發現失竊,中間相隔約十分鐘,能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開門偷走那麼大的一件東西,的確不是易事。可惜,現在到場的是「神偷之王」司空摘星,連天上星星都能摘到,何況只是一塊瑪瑙?
  眼下,顧惜春的五官已經憤怒到扭曲變形的地步,更像一個即將吹炸的氣球,只要有人輕輕一碰,就會彭的一聲炸開。
  四名淘金幫的高手坐在角落的暗影裡,距離拍賣台上的段承德有很長一段距離。
  「兩位去了哪裡?」鬼王代替段承德發話,右手不停地轉動著兩顆銀色鐵球,發出嘩嘩的刺耳摩擦聲。
  「去追司空摘星。」葉天簡單地回答。
  「是嗎?那可真的是辛苦二位了,不知是否追到了?」鬼王冷笑,鼻子一皺,眼睛瞇成一條線。
  顧惜春跳起來,紅著眼睛死死地瞪著葉天。
  這種誤會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他們離開時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會被順理成章地認為是偷盜者的同夥,一起功成身退了。血膽瑪瑙丟失一事非常嚴重,葉天很理解鬼王的感受,所以並不惱怒,只是輕輕搖搖頭。
  追司空摘星這件事,做也可不做也可,追到也好,追不到也罷,他不必對任何人感到歉意。
  「他呢?沒追上?追丟了?還是你們根本就是同黨,合起伙來吞了我的貨?那是我費了千辛萬苦才弄回來的東西,你們就這樣搖搖頭說不知道——不行,不行,我不會就這麼算了,誰吞了我的貨,我就把他的腸子肚子都翻過來,怎麼吞的就怎麼給我吐出來!」聽顧惜春話裡的意思,似乎另有所指,並不單純是針對葉天。
  紳士、禿頂、大亨一起冷笑起來,對顧惜春的乾嚎不以為然。他們到這裡來的目標是後兩件拍品,對血膽瑪瑙並無興趣。所以,丟沒丟、誰偷走了都不重要。
  「笑什麼?笑什麼?」顧惜春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顧兄,稍安勿躁,在我山莊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會負責到底。」段承德低沉地開口,阻止顧惜春繼續爆發。
  「司空摘星號稱『神偷之王』,在你眼皮底下做了手腳,自己都看不住,又能怨誰?」司馬笑嘻嘻的站起來招手,要門口的服務生送杯酒進來。
  鬼王大聲冷笑,立刻就要開口發難,卻被段承德輕咳一聲止住。
  「司馬和葉先生都是我請來的幫手,背景絕對可靠,對他說話要客氣一些。」他說。
  一杯酒在手,司馬輕佻地打了個呼哨,向葉天掃了一眼,自言自語地說:「幫手?葉先生能幫上什麼忙?嘿嘿,嘿嘿……」
  鬼王對葉天的態度收斂了一些,但卻沒放過方純:「方小姐,我查過來客名冊,你所用的邀請函屬於山西的一位女礦主,但實際上,那位身家過十億的女老闆現在正在澳門普京大賭場鏖戰。請解釋一下,你到山莊來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卡卡兩聲,有人撳下開關,把右側頭頂的六盞射燈打開,六道白色光柱一起打在方純身上。這種情況下,她有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別人的眼睛。
  冒名赴會,是江湖上的大忌,所以鬼王的話一下子點中了方純的要害。
  「我的目的?」方純大方地抬起頭,直視段承德側面的顧惜春,那個稍胖的保鏢就站在他的身後,「與各位來蝴蝶山莊的目的不同,我的目標只是顧先生身邊的人。顧先生在港島是一呼百應、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到了這裡之後,排場也是非比尋常,竟然用大盜司空摘星和三面間諜巴蘭圖做保鏢,真是厲害。」
  她向那保鏢指了指,顧惜春立刻顏色大變,回身看著那人。
  那人下巴上的狹長刀疤抖了抖,突然閃電般地拔槍,頂住段承德的太陽穴,整個人也縮到他身後去,將他當成了自己的擋箭牌。動作之快,令所有的保鏢們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呵呵,這樣的遊戲一點都不好玩。」方純冷笑了一聲,與葉天對視了一眼,滿臉都是不屑。
  「我要那些信札,拿給我,否則就打爛他的頭。」巴蘭圖凶狠地向鬼王喝道。
  顧惜春徹底呆住,他帶著兩個人從港島過來,以為他們不過是江湖上打短工賺辛苦錢的槍手,孰料想兩人竟是有備而來,刻意委曲求全,把他當成了混入山莊的保護傘。
  信札就在桌上,鬼王一舉手就能夠得著,但他不能動,畢竟那是客人委託拍賣的珍貴物品。
  「你拿它沒用的,單純一捆信札,什麼都揭示不了。朋友,放下槍,凡事好商量,好商量。」段承德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無論槍手提什麼條件,他都可以答應。
  「拿給我,拿給我!」巴蘭圖怒吼著。
  所有人都僵住了,只有司馬快步走到拍賣台前,一手抓起信札,向綁架者走去。
  「嘿,信札在這裡,放人吧!把你的槍拿得離段老大遠一點。」他提高了聲音說。
  葉天看得一清二楚,他右手托著的信札下面藏著一把手槍,保險栓張開,只等時機一到,就會開槍射殺巴蘭圖。
  這一次的小型拍賣會進行得很不成功,一號拍品失竊,三號要被強行奪走,整個拍賣會被顧惜春的兩名保鏢攪得一塌糊塗。
《蚩尤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