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錄音筆五分鐘內自毀,拿走也沒用。就把它當魚餌吧,看看蛇丸背後的日本利益集團能做什麼?現在,黃金堡壘這一局棋還沒到中盤,聰明人會靜觀其變,統領全局,在任何的局部攻守中,都要留下靈活的變手,而不是著急收官定型,不是嗎?」方純微笑著用圍棋術語解釋。
她收起槍,走上來,溫柔地握住葉天的手。
兩個人默然地對視了一會兒,她又輕輕說:「一切過去的事,都只是歷史的白描,無法改變。父仇不共戴天,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焦慮暴躁只會壞事,將永遠地將你置身於困頓的泥潭之中。葉天,任何人都有不可觸碰的心靈傷痛,不只是你。看,你的雙眼都被仇恨的怒火燒紅了,冷靜下來,請你一定要冷靜下來……」
她舉起手,溫柔地覆蓋在葉天的眼瞼上。
一陣軟滑的涼意襲來,葉天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冷靜,冷靜,忘掉仇恨,忘掉那些讓你夜不能寐的往事。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任何事都會有解決辦法,都會有塵埃落定的時候,心急是沒有用的。聽我說,冷靜下來,把你的心沉浸於一萬年不動、一萬年不滿溢也不乾涸的林下深潭之內,靜聽山林、幽泉的呼吸聲……」方純的聲音帶著某種神奇的魔力,讓葉天緊繃的心弦開始放鬆。
經歷過伊拉克的戰火廝殺後,他的神經已經被鍛造得堅硬如鐵,時常將自己孤立於人群之中,無法融入社會生活。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這種「戰爭心理創傷」已經形成了,並且日趨嚴重。
見到方純前,他在任何時刻與任何人之間都保持一肘距離,那是他的「心理安全隔離地帶」,絕不容許別人貼身靠近。
現在,方純像一縷春風,正在吹化他凍土一般的心。
「好些了嗎?」北風又起,撩起方純的髮絲,從他唇邊滑過,而她說話時吐出的午夜蘭花般的唇香,也像一劑提神醒腦的良藥,讓他內心的狂躁逐漸消退。
「我好了。」葉天一旦清醒,立刻後退一步,重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父仇」與「情感」二者權衡,前者遠遠大於後者。他是一個男人,永遠不能也不敢推卸肩上的責任。
他的動作,換來的是方純轉身後的一聲歎息,如落花飄零於水上一般輕輕揚起。
之前的資料中只錄下了司馬的聲音,卻沒有梅森將軍的動靜。
他來不及避諱方純,立刻撥電話給雪姬:「喂,請幫我查梅森將軍的最深底細與最新行蹤,重點是,查查他跟『石化山谷、石化人』有什麼關係?」
既然很難搞定司馬,那就選擇從梅森將軍那頭下手好了。
一邊說話,葉天覺得自己的手一直都在抖,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不停地噴湧出來。在此之前,他只知道父親沃夫子死於苗疆血咒,卻極少聯想到其它方面去。死於血咒,仇敵自然會是苗疆煉蠱師。那麼死於「石化」呢?仇敵又該是誰?
他又長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揮動左手,彷彿要將這些縈繞在心頭的困惑打散似的。
雪姬剛剛答了一個「好」字,突然反問:「海東青,你要查的可是掌管關塔那摩海底鐵獄的梅森將軍嗎?」
葉天回答:「是。」
雪姬語氣古怪地說:「那麼,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很不好的消息——今日凌晨,我這邊剛剛接到軍方的緊急報告,梅森將軍乘坐的車子失事,墜入海邊的洩洪閘,被捲入深海,目前關塔那摩軍方正在打撈。不過,車子最後一次浮現的地點水深超過十五米,至少存在有四股強大的渦旋暗流,就算是最樂觀的估計,也只能撈到將軍的屍體,生還希望為零。」
葉天的心猛的一沉:「什麼?竟會這樣?」
世界上不會有那麼巧的事,方純剛得到北狼司馬跟梅森將軍通話的旁證,將軍就恰恰會在這時候出車禍了?
聽筒聲音雖輕,方純還是聽到了雪姬的話,立刻攥緊雙拳,臉上浮出了一層無聲地苦笑。
雪姬第二次詳細回答:「車子失事地點,是在關塔那摩城市外環路的一座高架橋上,隨行的只有一名保鏢、一名女秘書,同樣是葬身海底,屍骨無存。當地警方、軍方都出動了大量人手和搜索犬,進行了超過二十輪聯合搜救,試圖找到他們,但最終一無所獲。」
葉天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好吧雪姬,我知道了,盡快給我他的資料,我需要最最詳盡的版本。」
雪姬這次沒有急於收線,而是慎重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海東青,你該知道,關塔那摩海底鐵獄是個非常敏感的地方,裡面關押的都是身份無比特殊的囚犯,每一個都是五角大樓重點關照的對象。我勸你不要有任何針對此處的異常舉動,會有特大麻煩的。」
從前,雪姬曾是葉天的下屬,如春花般艷麗,如冰雪般聰明,如雪豹般剽悍,身邊不乏前途無量的高官追求。但是,她只心儀於葉天一人,哪怕是葉天從未對她稍加辭色,並且為此得罪了許多可以提拔她的關鍵人物。葉天遞交辭職報告後,雪姬甚至一度願意拋下一切,跟隨他返回港島,卻最終被他拒絕了。
基於此,雪姬對他的關心真誠無比,提出忠告出發點也是來自於金子般的真愛。
葉天淡淡地回答:「謝了,我明白。雪姬,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如果你願意,我們一生都是好朋友。」
他不想拖累雪姬,唯有這種「傷人」的話,才能真正地保護對方不受更深的傷害。
雪姬無語,隔了十幾秒鐘,才一邊歎息一邊回話:「好,好,好,再聯絡吧。」
從她的語氣中,葉天聽出了「沉溺於深潭中又遭利刃搠心」般的痛,但長痛不如短痛,他不愛雪姬,絕不能拋出一根錯誤的救命繩索,那樣只會救了她,又害了她,讓她第二次遭受滅頂之災。
收線後,方純輕輕拍掌,繞著石桌踱步,又歎又笑,卻不發一語。
男女間的情事,說不清,道不明,正如佛家之禪——「萬千真諦,皆在掂花一笑之間。化外妙門,止於無色無相之境。不可說,不可說,一說盡錯。」
「關於石化山谷,你知道多少?」又隔了一陣,葉天悠悠地問。
「我所知的,只是傳聞。據說任何人畜,一進山谷便會窒息,如果不能及時撤出,體表及四肢就會開始僵硬,直至身體內部。最終,人畜都會變為石塊,成為石人、石馬、石牛、石羊。即便是最有經驗的探險家,一旦進入那裡,也沒有生還的可能。傳聞只是傳聞,未經證實,怪力亂神,恐怕不足以採信。」方純的話,公正合理,只是敘述早已存在的事實,毫不增添刪減。
葉天苦笑:「難道石化山谷比全球聞名的四大死亡山谷還可怕嗎?」
方純默然點頭,他們兩人都是各自行業內的絕頂高手,深知「看不見的危險才是真正的危險」這條無名氏真理。
大眾已知的「死亡谷」能夠在各種地圖上詳盡地標示出來,提醒人們切勿靠近,遠遠地避開危險絕境,但那些迄今為止無法標注於地圖上的險境,往往會無聲地吞噬掉誤入者,幾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亙古存在,成為地球上最陰冷險惡的「人間黑洞」。
資料顯示,世界上最著名的死亡山谷共有四個,分佈在前蘇聯、美國、意大利、印尼等四地。
前蘇聯的堪察加半島克羅諾基山區「死亡谷」長達兩公里,寬100——300米不等,地勢凸凹不平,坑坑窪窪,不少地方有天然硫磺露出地面,到處可見到狗熊、狼獾以及其它野獸的屍骨。據不完全統計,山谷已吞噬過30餘人。前蘇聯的科學家曾對山谷進行過多次探險考察,認為殺害人畜的禍首是積聚在凹陷深坑中的硫化氫和二氧化碳,或者是烈性毒劑氫氰酸和它的衍生物。
美國加利福尼亞洲與內華達洲毗連的群山之中的死亡谷長225公里,寬約6——26公里不等,面積達1400多平方公里。峽谷兩岸懸崖峭壁,地勢十分險惡。據說在1949年,美國有一支尋找金礦的勘探隊,因迷失方向而涉足其間,幾乎全隊覆滅,僥倖脫險者不久後也神秘地死去。
意大利那不勒斯和瓦唯爾諾湖附近的死亡谷則是只危害飛禽走獸,對人的生命卻毫無威脅。每年在此死於非命的各種動物多達三萬多頭,所以意大利人又稱它為「動物的墓場」。
印尼爪哇島上的死亡谷中分佈著6個龐大的山洞,每個洞對人和動物的生命都有很大的威脅。如果人或動物靠近洞口六七米遠,就會被一種神奇的吸引力吸入洞內,無法逃脫,所以山洞裡至今堆滿了獅子、老虎、野豬以及人類的骸骨。
「以上四谷,都在中國大陸之外,那麼,你知道中國的死亡之谷嗎?」方純向正北方指了指。
葉天「嗯」了一聲。
「我猜,那個所謂的『石化之谷』比四川死亡之谷更為詭秘,並且隱藏在『石化』背後的秘密才是引起梅森將軍關注的焦點。北狼司馬不啻於江湖饕餮,善於以獅子大張口的方式開價,能夠僱傭他出手的話,佣金至少在八位數的美金之上。葉天,我們這次遇到好對手了。」方純似笑非笑,目視北方。
兩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