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只要對方有這份心,他就很感激了,並不一定要親手搭救。
司空摘星找了塊石頭,一屁股坐下,繼續說:「大竹直二隨身攜帶的行李箱中,有很多紙張發黃的舊照片、舊資料。我偷偷瞧過,資料日期差不多都在1940年至1945年,也就是抗日戰爭的中後期。他經常對著資料一看就是半宿,似乎在尋找什麼線索。方純說,超級武器沒那麼簡單,絕對不會像常規武器一般僅有製造、填彈、射擊的三步程序,而是複雜百倍,毫無規律可循。如果情況足夠糟糕的話,將會出現『得到超級武器也不會用』的可怕局面。現在,最熟悉超級武器的就是大竹直二,所以他的地位變得非常微妙,各方既想殺了他奪取資料,卻又投鼠忌器,生怕將唯一的一條線索也掐斷了。」
大竹直二是武器狂人大竹神光的孫子,這層特殊關係奠定了他在此次搜尋超級武器行動中無可替代的地位。更何況,作為山口組炙手可熱的中層人物,他手中要兵有兵、要將有將,正是呼風喚雨、勢頭正猛的大好年代。
「方純說得很對,人不可與天鬥,只能順勢而為。」葉天點點頭。
司空摘星疲憊地歎了口氣,抱著頭,悶聲嘟囔著:「大家跑來跑去,累個半死,卻又不知道奮鬥的方向究竟是哪裡。唉,這種弄法,還不如像以前那樣跟著北狼司馬干,至少那時候還知道,我是為錢活著的。葉天,你們這些白道大俠們究竟要幹什麼?是要奪下超級武器奉獻給國家和政府嗎?還是為了力壓群雄、獨佔鰲頭後獲得更大利益?如果我跟著你們干,最後能分點什麼?」
莫邪中蠱昏迷這件事刺激了他,此刻他不再是葉天熟悉的那個幽默搞笑、插科打諢的神偷,而是情緒低沉,嗓音沙啞,像是突然老了好幾十歲。
葉天忽然間語塞,因為他也感到自己已經開始迷失。在與黑夜金達萊、山口組的纏鬥中,他已經陷得愈來愈深,漸漸無法自拔。
「這問題,你有沒有問過方純?」一提到那個名字,葉天嘴角一動,有了微微的笑意,彷彿那名字是一隻寒冬中的紫銅手爐,填滿了灼熱的火炭,只要張口說出,就可以在暗夜裡偷偷地取暖。同時,葉天心中默默問了一句,「天涯紛飛,生死離別,北去路上,你還安好嗎?」
他對方純的思念,全都埋在心底,從不外露半點。
「問過,她說兩者並不矛盾。得到超級武器後,最穩妥、最實惠、最可行的就是賣給某個國家或政府,免得被那些江湖大佬們黑吃黑、背後捅刀子。」司空摘星懶洋洋地回答。
「方純給了你什麼?你怎麼突然變得彷彿她的應聲蟲、傳令兵似的?」葉天想開個玩笑,改變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
司空摘星木然搖搖頭:「她什麼都給不了我,但我是中國人,只要能跟日本鬼子對著幹,我寧願不要報酬、不要地位,她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從前,我跟著北狼司馬做了太多亂七八糟的醜事,甚至包括替伊拉克人賣命,真是不堪回首。」
大理之行,司空摘星一個人把蝴蝶山莊攪得亂七八糟,的確是幫了北狼司馬一個大忙。
第十章 元氏兄妹
「我確信,北狼司馬沒死,死得不過是他故意安排的替身。」葉天終於坦白出了自己的想法。
司空摘星一怔,眼底掠過一陣狂喜:「什麼?他沒死?你有什麼證據?他在哪裡?那樣的話,他答應我的酬金得全部兌現才行!」
剎那間,他從悲哀的泥潭中跳脫出來,五官表情一下子盤活,原本黯淡無光的印堂也明晃晃地亮起來。
「他大概會在你最不願意看到他的時候出現,通常情況下,敵人就是這樣的出沒規律。你盼著見他時,他深藏於九地之下;你怕見他時,他偏偏就出現在你眼皮底下。」葉天淡淡地回答。
北狼司馬故意假死匿藏,為的是躲在暗處對付更強大的敵人。葉天希望他要找的不是自己,而是日本人。
司空摘星興奮地搓了搓手,情緒明顯高漲:「他沒死就好,沒死就太好了……原來我覺得人死債爛,這些日子的活都白幹了,心裡窩囊得不行。現在好了,他活著,就得付我工錢,而且是一大筆工錢。」
在這個天大的利好消息面前,他高興得像個盼著新年早一天到來的小孩子。
「恭喜你司空,總算沒有攤上賠本買賣。」葉天哭笑不得。
司空摘星向草叢裡的段小彩望了一眼,臉上也有了笑意:「葉天,你這次又救了段承德的女兒,他該拿雙份酬勞出來才行。這傢伙,自己躲在蝴蝶山莊裡摟著新情婦快活,把咱們兄弟支使出來拚命,打完黑夜金達萊打煉蠱師,打完煉蠱師打日本人,害得大家吃不好,睡不好,長途奔波,累死累活,一個個喪家狗似的……」
他的牢騷讓葉天莞爾一笑,發牢騷、說怪話、先要錢、死要錢的司空摘星才是真的司空摘星。
「西北、西南兩面有敵人靠近,躡足潛行,陰氣極重,可能是苗疆煉蠱師之流。」趁著司空摘星的尾音遮蓋,葉天低聲提醒。他誘導司空摘星多說話,用意亦是在麻痺敵人,以求速戰速決。
司空摘星也藉著揮手抹去嘴角唾沫星子的空當,努努嘴,眨眨眼,悄聲回應:「沒錯,我趕來時,曾在十五里外覺察到他們的存在。沒想到,兩人是衝著你來的。葉天,咱們還是按老規矩,戰鬥一開始,我就撤。」
葉天禁不住氣極而笑:「這算什麼老規矩?誰跟你訂過這樣的老規矩?司空,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衝我來的,而不是跟蹤你過來?」
司空摘星嚴肅地在葉天肩上一拍,正色回答:「想知道為什麼嗎?答案就是——你是英雄我不是。黑道中人一般會選擇狙殺大人物而一戰成名,卻絕對不會跟我這樣的小偷過不去。殺你,他們就獲得了出名的資本,日後走到哪裡都可以大吹特吹。相反,殺我,就像在酒席宴請捏死一個蒼蠅似的,不說會被人笑,說了會加倍被人笑。如果你是他們,在你我之間選誰來殺?」
這種歪理,司空摘星肚子裡有的是,一套一套的,彷彿由旁人迎敵而自己作壁上觀是最正常不過的事。葉天懶得費力勞神地反駁,此刻他必須把全部精力收回來,凝神迎敵,大意不得。
西北面的敵人剛剛繞過十五步外的一個小土丘,西南面的敵人剛剛穿過二十五步外一大叢野生籐蔓交錯編織成的天然矮牆,然後兩個人就同時消失了。
司空摘星「咦」了一聲,倏地趴下,用「伏地聽音」的功夫屏息諦聽了一陣,狐疑地自語:「他們竟然憑空消失了,這怎麼可能?」
孔雀離開後一直沒有回來,這一點令葉天覺得有些怪異,而突然接近又突然消失的敵人,則讓他隱約有了不祥的預感。
「司空,去,背上莫邪,我照顧小彩,咱們走!」他倒退著後撤,警覺地環顧四周。
亂草為夜風所動,窸窸窣窣響著,透著十足的詭譎之意。遠近的樹杈與籐蔓,則如同兀立著的孤魂野鬼,每一處都散發著森森鬼氣。
「他奶奶的,敵人到底是什麼路數呢?除了莫邪,雲貴苗疆這邊就沒幾個好人,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一開始司馬找我的時候,我心裡就嘀咕過,別沒吃上燕窩,先給大雁啄了眼,沒吃上羊肉,干惹一身腥膻……」都到這時候了,司空摘星還有閒心發牢騷,嘟嘟囔囔個不休。
「夠了!」葉天又氣又笑地喝止他,「吃燕窩跟被大雁啄有什麼關係?燕窩又不是大雁造出來的東西。」
司空摘星愣了愣,自己也笑了,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後退:「他奶奶的,一到苗疆這地方,我腦子就像進了水一樣,話都說不利索了!」
很快,他就接近了昏死中的莫邪,俯身撈住莫邪的手,要將她背起來。
「葉天,往哪邊撤?這黑燈瞎火的,連條乾淨整齊的路都沒有——」他的話說到一半,地底發出「咻」的一聲怪響,一柄閃著藍光、寬窄厚薄如韭菜葉的快刀穿透莫邪的身體,差一點就穿糖葫蘆一樣釘入他的胸口。
「糟!」司空摘星只叫了一個字,身子像裝了強力彈簧一樣驟然高飛,直上直下地彈起兩米多,半空後仰翻身,半蹲著落地。他的輕功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至少算得上是「天下第一流」的,所以才死裡逃生,避開了敵人志在必得的一刀。
彷彿電影中的「定格」一般,葉天、司空摘星兩人各自保持一動不動的架勢,眼睜睜看著那柄露出一尺半長刀身的藍色怪刀慢慢地抽回去。
莫邪一動不動,任由敵人的兵器穿體而過。
「咯吱、咯吱」,司空摘星的牙齒咬得一陣陣怪響,憤怒到極點,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是元氏兄妹嗎?請現身吧!」葉天沉著地叫了一聲。
無人回應,只有越來越烈的山風吹拂著蒙住莫邪頭部的衣服。夜色那麼黑,像是什麼人打翻了巨大的墨水瓶一般,把遠近的山石、樹木、亂草都一點點染黑,直至它們從葉天的視線裡漸漸消失。夜越黑,就代表黎明走得越近,那是葉天唯一的希望。
「不要碰那小女孩,別逼我翻臉。」葉天咳嗽了一聲,仍然保持足夠的禮貌。
看起來,元滿、元如意兄妹之前並未遠離,只是巧妙地隱藏起來,如發現了獵物的禿鷲,暫停攻擊,但卻決不放棄。苗疆煉蠱師們日日與毒蟲、毒藥為伴,性情大變,體內或多或少都摻雜了複雜的嗜血獸性。此刻,如果有人在小彩身體上穿刺同樣的一刀,那個身中血咒的小女孩就回天乏術了。
「不要動她!」一個女子的冷淡聲音響起來。
「為什麼不要動?她是具有十三竅玲瓏心的天才,此刻不殺,等她長大了,一定超過我們。苗疆就這麼大個地方,她強,我們就給比下去了。妹妹,我從一開始就說,先下手為強,先下手為強,你偏偏不聽!」一個男人急煎煎地叫著,語氣中半是暴戾,半是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