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說到寐魅,葉涯終於想起,自己還沒有問周鼎軒,這個怪物的來龍去脈。於是問道:「教授,這個寐魅又是何方神聖?」
  「你還記得W局裡面還有兩個變異人麼?」周鼎軒突然反問道。
  「記得,在停屍房裡,我們幾個人差點就死在它們手中了。」
  「變異人最終的進化結果,就是這個東西,它們不但可以隱藏自己的體形,還能夠讓人產生幻覺,所以被成為寐魅,讓人看到自己最害怕的東西,我想劉文升之所以逃跑,我估計就是因為他看到了他生平經歷最恐怖的一幕。」周鼎軒分析道,「我在一本魏晉南北朝時代的孤本筆記小說裡有讀過一篇這樣的記述,有一種植物叫茴莓草,吃了它的人,便會變成這個樣子,記述裡說,只有純銀的刀子砍斷它的頭,它才會死亡。病理院的醫生們已經確認這種植物,只不過,只不過那兩個變異人是在羅布泊發生意外的啊,那裡有茴莓草不出奇。怎麼這裡也會有寐魅呢?難道這裡也有茴莓草?!」周鼎軒喃喃地說道。
第35章 回憶
  古風淳見到劉文升拔腿就逃,心裡暗道「糟糕」,還沒等葉涯給他提示的時候,他已經追了上去。此時的劉文升就像受驚的兔子,蹦起來賊快,古風淳在他身後狂叫他「停下」,可是這聲音連古風淳自己都沒法子聽得到。古風淳追他他身後,不由地覺得汗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奔跑的速度竟還讓他這個體力正達巔峰的年輕人追不上,這也太丟人現眼了。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漸漸離開了葉涯和周鼎軒。葉涯此時也顧不上他們倆,和那只寐魅在搏殺。
  在這石柱林立的地面跑了許久,劉文升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正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古風淳已經追上了他,一下子撲在他身上,把他嚴嚴實實地給壓住,不然等劉文升爬起來,他又得沒命地追了,她們兩個一口氣跑了差不多兩公里了,這時候的古風淳,已經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
  「啊」,劉文升一聲慘叫,沒命地踹著,爬著,以為是什麼怪物壓倒了自己;古風淳連忙大聲喊道:「劉師傅,是我,是我!」說完這話,古風淳也是一呆。他一路上喊得嗓子都啞了,沒有一丁點聲音他自己是能夠聽到的,這回聽到了,反而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
  「啊~~」劉文升回過頭來,看到真的是古風淳,才鬆了下來,又條件反射般嚎了兩聲,氣喘吁吁地,左手用力地撫摸著自己的胸脯。這時候,古風淳也沒力氣跟他說話,一邊喘氣一邊慢慢地送開了手。「劉大爺,你還真能跑。」古風淳啞著嗓子歎道。
  「嘿」,劉文升尷尬地一笑,還沒有笑完就大聲地「咳咳」起來。古風淳連忙幫他拍了背,好一會,劉文升才感慨地說道:「沒法子啊,撞鬼了,不跑不行啊。」
  「什麼意思?」古風淳一呆,不解地問道。
  「我看到了我以前一個戰友站在我對面,一個死在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時期的一個戰友。」劉文升感慨道:「幾十年過去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次在夢中被他們驚醒。」劉文升說得心有餘悸。
  「什麼,你還當過兵?」古風淳覺得很不可思議。像劉文升這樣膽子小的人,也是當兵的料,而且還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古風淳正覺得不可思議之際,突然一陣「噗噗」的聲音在頭頂盤旋著。他抬頭一看,頭頂上的安全帽上那明亮的礦燈照在了一個黑影之中,那黑影「噗」的一下,又消失了。
  「什麼東西來的?」古風淳驚異地說道。
  「不清楚。」劉文升緊張地答道。在奔跑的過程當中,他的老花鏡早已經不知落在何地。古風淳慢慢地扶他站了起來,輕聲說道:「劉師傅,我們原路返回,起找葉涯和周伯父去。」
  「不,我絕不回去。」劉文升一個激靈,緊緊地抓住古風淳的手臂,急聲說道:「風淳啊,聽我說,我要是回去的話,那就死定了!我看見的,那就是魅影啊,我已經見過它們兩次了,事不過三,再碰到它們,我就是真的死定了。」
  「你,你說什麼?」古風淳有點驚訝地看著劉文升。
  「那,那群是在越南的戰場上的事情。」劉文升說道:「我也是剛剛才醒悟,當年都發生了什麼事。是的,我全都記起了!」劉文升咬牙切齒地說道。一激動,劉文升又沒命地「咳咳」了起來。
  看著劉文升那一臉詭異的神色,古風淳大為好奇,劉文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他輕輕地拍了拍劉文升的背,然後安慰道:「劉師傅,別那麼激動,到底是什麼回事呢,你年輕時候這難道當過兵,打過越戰?」
  「那是當然的。」劉文升示意古風淳扶他到一根石柱下坐著,慢慢說了起來:「當年我開始隸屬東線的南集團軍,開戰不久,我就調到裡西線的十三軍,屬於一共工程兵連隊,我那時候已經在部隊服役了許多年,如果不是邊境衝突,我在七九年就該退役了。」劉文升回憶道。
  「為什麼你會被調到西線的十三軍?」古風淳不解地問道。他知道,部隊間這種調派人員很罕見。
  「你聽我往下說就知道了。」劉文升接著說道:「你知道,我看風水這手藝一直是家傳的,但是在我祖父和父親那一代,整個中原大地都動盪不安,千里餓殍,白骨無人收,幹我們這一行的自然也難以維持生計,後來打解放戰爭,我父親就投了軍,立過點功,後來又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回來後,安排了個單位,也是由於這種關係,後來我順利參了軍。參軍不久,全國範圍內興起了打倒牛鬼蛇神運動,我父親雖然不再幹這一行,但是平時素愛談論這一口,於是被舉發揪出來,打倒了。我在軍隊裡也大受牽連,差點就被遣送回去,幸好當時一個首長在抗美援朝時候是我父親的上級,跟我父親關係不錯,在他的保護下,我才在部隊裡留了下來。但是由於出身問題,我在部隊裡呆了這麼多年,還是老兵一個。」劉文升接著說道。
  古風淳一聽,眉頭都皺了起來。劉文升這段過去才剛開始講,就扯到了解放戰爭抗美援朝上去了,等他說完越戰時候的事情,那豈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古風淳賠著笑說道:「您老就說說當兵時候的事情好了。」
  劉文升點了點頭,也覺得自己年老後說起話來有點囉嗦,於是繼續說道:「到了七九年,我本來就該復員了的,但是當時大備戰,一年前所有都士兵停止復員工作,當時蘇聯陳兵邊境,幾大軍區都頻繁調動,我們這些差不多復員的老兵被派到了中越戰場上。我說過,我是個工程兵;那時候叫做工兵。工兵主要的任務是負責修橋鋪路,軍事維修等等,而我們那一支工兵卻與眾不同,我們主要任務卻是:排雷。」
  古風淳聽到這裡,就知道精彩部分來了。劉文升表情有點蒼白,古風淳解下水壺,遞了過去讓他喝水。在這種四周漆黑詭秘的情況下,然他說這些讓他畏懼了數十年的東西東西,心理壓力挺大的。
  「當時老山流行這樣的一句話『地雷一響,國家來養』,可你知道不,這話用在步兵上還算合適,因為步兵踩到地雷,一般都是重殘,致死的情況不多,但是對於我們工兵來說,情況完全不同了,我們工兵這樣說道『地雷一響,馬上火葬』,因為我們工兵排雷通常是趴下身子,發生爆炸的話,炸到的是頭,而不是腳。前前後後,我在那種環境裡生活了整整五年。」劉文升說到這裡的時候,古風淳不禁顫慄了一下。古風知道,排雷可是個細緻活,一不小心,就什麼都完蛋了。要是自己每天面對著這種情況,遲早非瘋了不可。一下子,古風淳對劉文升的經歷感到非常同情。
  「誰也無法說清,整個戰區有多少地雷埋著,你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一不小心,你就會踩到地雷,敵人埋地雷,我們也有埋。但是當防禦轉為進攻的時候,那些地雷就顯得非常危險,我們就要清理這些致命的障礙。地雷有多密集?我跟你說一下,有一次二月份下了冰雹,結果山上開始是一聲一聲地響,然後就變成了炸聲連片,硝煙滾滾,比火炮飽和攻擊還壯觀,還有一次夏天打雷,一下子雷擊就引爆了十多枚定向雷。在山上經常會碰到殘廢的野豬,都是被地雷給弄殘的,但是地雷還不是最恐怖的,在那熱帶雨林,植物瘋長,一個山頭被炸得光禿禿的,一場雨後,隔一宿,你又會看到滿山鬱鬱蔥蔥;在那恐怖的越南雨林裡,我見到了我這一生最最恐怖的一幕……」
第36章 雨林之行
  古風淳看著劉文升那一張佈滿皺紋的臉裡充滿了恐懼,心裡不禁也大為緊張,特想知道劉文升都經歷了什麼。
  以下是劉文升的回憶,為了方便記述,我們暫用第一人稱,裡面的「我」,代指劉文升。
  從1979年2月14日開始,大規模的集團軍開始進攻越南的犯境軍隊,並且在3月16日完成了第一階段的軍事作戰。進軍時候,我們負責排雷,在大軍撤退的時候,我們工兵連主要任務是在後面佈雷。而我這一段經歷主要是發生在進軍的時候。
  當部隊一路進軍十分迅猛,我們工兵更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在戰火進行排雷任務,而我,正是這些工兵裡的一份子,當時東線攻打諒山吃緊,部隊損失慘重,據說我們團的偵察排更是損失慘重,急需人員補充,我們工兵連也同樣損失慘重,我同隊的25個戰友,開戰僅僅三天,就只剩下十一個。
  我被從工兵連裡挑選補充到最新組建的偵察排裡,開始我以為是我識字和會看地圖。後來我才瞭解到,我們這一支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偵察隊,我們身上負有一個很特殊的任務,被分配到西線的十三軍。偵察隊裡一共有三十個人,其中有兩個人是剛剛來到這裡的,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另外一個卻有六十歲以上了。三十來歲左右的那個人名叫陳文化,據說是中央的特派員,而六十多歲的老者,卻是一家大學的非常著名的教授,名字叫葉平波。葉平波和陳文化待遇非常高,據說當時許大將軍也對他們另眼相待,我也是托了這兩個人的福,才在臨出發前見了許大將軍一面。
  當時東線戰爭已經白熱化,3月1號,我們趁著夜色離開諒山,當天晚上許大將軍下了死命令,要求拂曉後進攻後,諒山不能有一間不被摧毀的建築,這個這個命令被殺紅了眼的戰士們不打折扣地執行了。我軍擊潰了敵軍號稱最精銳的308師後,諒山在3月4號被我軍佔領,從此越軍在東線無險可守;而我所屬的工兵連在那幾天也打沒了,如果我不是被調出工兵連,我的命運也會跟死去的兄弟一樣。我們這一支執行特殊任務的人,轉直升機到裡雲南,卻按照葉平波的指示,迅速朝著雨林深處進軍。除了葉平波和陳文化外,其餘的人員都是各連隊挑選出來的尖兵,除我之外,可謂是各團隊的精英。而這所謂的任務,除了這兩人外,我們也不得而知。我們主要就是護送這兩個人到達目的地,然後再護送他們回來。
  部隊上的紀律很嚴,我們知道不該問的東西絕對不會去問。聽葉平波介紹,我們要朝著雨林深處急行軍,目的地是一處古城遺址。而且必須要在5天時間內趕到。葉平波表示,如果不能按時到達,後果會非常嚴重。
  對於非軍事任務,我們一般不怎麼感興趣,但是這個任務的級別已經比一般的軍事行動還受重視。對此我們都不敢掉以輕心。我們都非常清楚,在這片雨林裡,看起來非常寧靜,但事實上我們都知道,熱帶雨林暗藏的殺機比戰場上還多,除了各種致命的毒蛇,還有數不清的有毒昆蟲,吸血水蛭,瞬間吞噬生命的沼澤等等。除此之外,還要擔心越南的游擊隊和地雷。我們每向前一步的路上,都暗藏殺機。一路上我們不能不提心吊膽。雖然知道,當兵的人就是把腦袋別在腰上的勾當,但是這種感受在戰場上才會分外貼切。
  等我們到達了雲南的時候,西線的作戰已經接近了尾聲,而我們的任務才剛剛開始。我們的危險除了雨林的自然環境的威脅,還有潛伏在雨林中游擊隊和被打散的越軍,這都不算什麼,我們最擔心的是,當時越南的佔領了紅色高棉,如果他們的軍隊回援東西兩線的話,那麼我們朝著這個方向去,那撞上他們的概率非常大。
  葉平波和陳文化兩人顯然對這惡劣環境做足了準備,我們在盡量繞開可能有越軍存在的地方,但這樣,我們也就越往著雨林更深處走去。
  第一天平安無事,但是第二天,噩運開始纏繞著我們這支隊伍。
  路上陳文化告訴我們的領隊肖忠華,我們的行軍目的,我們不是要去尋找什麼古城,而是去尋找一座古墓,這座古墓是安陽國國君蜀泮的葬身之地。他解釋之所以在戰時來這裡考察,是因為兩個徹底交惡後,他們想進入越南境內做考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了。
  我世家是看風水的,對於那些陰陽宅之類的東西特別敏感,對他們的話很感興趣,但是我也知道,陳文化的話中有詐,蜀泮原本是蜀國國君,但是秦時司馬錯伐蜀,蜀人失國,蜀泮輾轉,在越南北部建立的安陽國。但是後來被趙佗擊敗,蜀泮逃離越南,不知所終,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蜀泮古墓呢?就在我狐疑之際,陳文化看著我打量了好一會,才對著我問道:「你是劉德福連長的兒子劉文升?」
  我當時就感到非常意外,自從我父親被劃分成牛鬼蛇神後,這個部隊上的稱呼已經沒人叫了;那幾年日子過得苦,他老人家熬不住連番的批鬥,沒能挺得住,病死在牛棚裡。自衛反擊戰打響的時候,他頭頂上的牛鬼蛇神的黑帽子都還沒摘下來。而陳文化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認識我父親的可能性不怎麼大。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認識我父親?」
  陳文化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不,我沒見過他,但是你爺爺我倒是認識。」我一聽,無名業火就冒起,我爺爺在解放戰爭的時候就找閻王爺下棋了,陳文化這話不是找抽麼?難道他還沒出娘胎就認識我爺?那時候我正想教訓他一頓,但是他又不輕不淡地說道:「鬼眼老劉的風水術天下聞名,誰不認識他啊?他的手藝你該學點吧?」
  我一聽,這鬼眼老劉正是我爺爺的別號,這是行裡人給他的高帽,說他就像長了只陰陽眼一般,看地賊准,找的都是風水大穴。可是我一聽這話,火氣消了不說,頭搖得像撥浪鼓,急聲說:「這種牛鬼蛇神的勾當四舊的東西,我早已經跟它們劃清界限了!」特殊時期雖然剛結束,但是特殊時期殘留下來的影響還是深深烙印在我心裡。我打死也不敢承認,我學過這家傳的手藝;不然我就算活著打完這戰,也怕回去也會被人民群眾揪出來批鬥。
  陳文化拍了拍我肩膀,柔聲說道:「劉文升,你可以否認,但是你被調來這裡之前,我什麼都查得清清楚楚了。現在你可以裝傻,但是等我用得著你的時候,你眼睛最好能夠放亮點,我可以保證,等你出去的時候,你再也不必為過去承擔什麼,不用再在部隊呆七八年還是老兵一個,你出去的時候,我可以給一個乾淨的身份你,到時候你就前途無限了。」說完,他就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那眼神看得我心裡直發毛。不過他的話裡某些內容卻讓我怦然心動。
  陳文化並不多話,而葉平波更是一聲不吭。我們當兵的更知道,在這種地方,保持安靜才是最安全的。
  陳文化比我們任何人還警惕,如果不是他,我相信我應該在那個沼澤裡了結了這一生了。在路過一處沼澤邊緣的時候,他低聲喝到,「趴下」。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越南兵的槍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原來一小隊被打散的越軍正在這裡歇息,埋伏在沼澤裡,我們一出現就遭到了襲擊。還好越軍也是突然發現我們,倉促作戰,不然我們的損失就慘重了。
  肖忠華恨恨地說道:「該死的越南蠻子。」然後手中的槍就朝著越南軍掃射,大家紛紛反擊,一時間,寂靜的雨林裡槍聲大作。只有葉平波趴著不敢動,包括陳文化在內,都在瞄著越南殘軍射擊。
《夏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