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我在腦子裡仔細勾勒著那幢大房子的外觀,三層結構,一共存在五十五個門窗,從上到下,全部漆黑一片,像是一塊生著無數大小眼睛的怪石。
  這樣的鬼地方,能夠成為前來北海道遊人的必停之地,也真是夠古怪的。由此可見,世人大多數都是愚昧無知的,只顧在神頭鎮享受海龜美味,卻不知道自己涉足的是至凶至險的境地。
  我扭頭向後看,在車子的後窗玻璃裡,一團漆黑的神頭鎮漸漸變得模糊了,但它那種「黑煞陣、水火旗」的居心叵測的歹毒佈局仍是深刻銘記在我心裡。
  「手術刀為什麼要收購這裡?如果收購進來不能為己用,何必花大價錢買這塊累贅?除非……除非是為了保護遊客,收購進來然後全部毀掉,破除了這個殺局,以保證進入楓割寺的遊人平平安安。不過,這樣造福於民的『好事』應該由日本政府來做才對,根本不是手術刀的行事作風啊?」
  沉默中的安子忽然有些扭捏地笑著開口:「風先生,剛才的事……請您……不要對蕭小姐說好不好?」
  她在後視鏡裡盯著我,又是一聲長歎:「我說的,不是……不是險些發生車禍的事……而是……」臉色一片潮紅,清晰地浮現出失望之極的表情。
  我簡短地頷首回應著:「我什麼都沒聽到,我們什麼都沒交談過,OK?」自己不喜歡日本女孩子,但卻不能阻止日本女孩子喜歡自己。
  安子舒了一口氣,變得輕鬆了許多:「謝謝、謝謝您。」
  車子裡的空氣有些沉悶,我把車窗開了一條縫,讓北海道的山風混合著海風灌進來,發出刺耳的尖嘯聲。視線裡,亡靈之塔越來越近,那些白色的飛簷和尖頂帶著某種不知名的神秘感,一次次刺激著我的好奇的神經。
  大概在盤山公路上迴旋了十四次左右,前進路線指向東北,並且道路變成了一條寬闊的石板大道,盡頭則是日式水墨風格的重簷歇山頂門,兩側飛簷高挑。
  車子一直行駛到楓割寺門口,有個三十多歲的日本僧人微笑著走下青石台階,向我合掌點頭:「是風先生吧?小僧兵見恭候多時了。」
  我並不奇怪他滿口的流利中文,畢竟楓割寺是個國際知名的旅遊景點,來此地觀光的華人不在少數,所以寺院裡肯定有精通華語的接待人員。
  兵見的體格偏於清瘦,但腳下非常沉穩,一看就知道有極深的武學根基。他的臉上無時無刻不帶著淡淡的微笑,謙和儒雅,如果再戴上一副近視眼鏡,馬上會變成一個飽讀詩書的學院教授之類的人物。
  安子一個人留在車裡,兵見帶著我走進山門。
  此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斜,天色逐漸黯淡下來。
  故地重遊,這次進入楓割寺山門時的心情大不一樣,所以一進入門後的巨大四方天井,心裡立刻充塞了一種沉重的壓抑感。天井正中,有一個足有四米見方的水池,蕩漾的碧波一直滿溢到池邊來,隨著人的腳步聲掀起一陣細碎的波浪。
  這就是楓割寺裡名聲不亞於「亡靈之塔」的「通靈之井」,很多日本人沐浴齋戒,不遠千里而來,就是為了在「通靈之井」前解讀自己的心事。
  兵見腳下穿的是軟牛皮底的灰色僧鞋,走起路來輕巧無聲,所以石板地面上,只有我的皮鞋發出的咯咯聲。
  向前走了十五步後,我已經立在池邊豎立的石碑面前。
第129章 楓割寺
  「風先生對神井很感興趣?」兵見微笑著,細長的眼睛瞇起來。
  我的手按在那塊高有兩米的石碑上,手指從斑駁的字跡表面慢慢劃過。石碑上的古老日本文字記述的是這口古井的來歷和神奇之處,很多神乎其神的字句被翻譯成多種文字散播到全球各地去,並且越傳越神。
  「『通靈之井』產生於什麼時候,詳細年份已經無從查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木碗舟山一帶,最先俱備神力的是這口井,然後在井邊才建造了『亡靈之塔』,最後才有了楓割寺的出現,對神井和古塔嚴加保護。風先生如果感興趣,不妨先去塔前謨拜禱告一番,然後再回到這裡,水面上就會出現你要知道的答案……」
  兵見娓娓而談,這些熟練的套話已經倒背如流了。
  「真的可以?」我笑著反問。事實證明,「通靈」兩個字,只是一種炒作的噱頭,一萬個到寺裡祈禱的人,可能連一個得到指點的都沒有,所有的神奇傳說,不過是以訛傳訛的結果。
  兵見皺了皺光潔的額頭,咧嘴笑了:「風先生,世界上的事,就怕『認真』二字。並且,就算佛祖真的要顯靈給世人,也不可能天天、人人都照顧得過來,不是嗎?」他穿的灰色僧衣有些單薄,站在池邊久了,嘴唇漸漸凍得蒼白。
  我蹲下身子,把雙手伸進水池裡,水冰冷,而且至清、至深,能一直清晰看到水面下四米深處的細小水草。再向下,漸漸變成深沉的墨綠色,之後便什麼都看不到了。據資料記載,無論旱澇,井裡的水都只平到池邊便停,既不溢出也不低落。
  資料上的話無從查考,但至少我到楓割寺這兩次來,水勢毫無變化,都是恰好與池面平齊。
  「水涼,風先生小心凍傷血脈。」兵見好心提醒,向後退了幾步,彷彿頂不住井裡翻滾上來的寒氣。
  我收回雙手,撫摸著池邊毛茸茸的青苔。水面並不平靜,山風的作用原因只是一方面,關鍵是井底似乎不停地有暗流洶湧翻滾著,在水面上形成一層又一層細小的漩渦。在我看來,世人從水面上得到的「警示、指引」,都只是漩渦造成的無規則波紋,如何解讀,全憑個人無邊無際的想像力而已。
  「兵見大師,這口井有多深?」我只關心物理問題,當然,旅遊觀光資料上介紹,「通靈之井」深不可測,應該會直通「海眼」。就像「亡靈之塔」是古人用來「鎮海眼」的工具一樣,政府方面正在考慮,另外建造一座寶塔,用來鎮壓「通靈之井」。
  日本人在「譁眾取寵」方面,無所不用其極,正如韓國人可以將「端午節」申報為本國「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一樣,見諸宣傳資料的話,極不可信。
  兵見已經退到距離水池十步開外的地方,表情嚴肅地回答:「風先生,這個問題,旅遊資料上已經做了最好的描述——深不可測,這是唯一的回答。」
  這個天井的四面都是青灰色的遊廊,有六道門戶向外面通出去,幽深之極。
  還不到暮色昏暝的時刻,但不知為什麼,一踏進寺門,便有了昏天黑地的感覺,彷彿有一種無影無形的陰霾沉甸甸地壓制下來,讓人動彈不得。我知道一直向前兩重院落,在一個更大、更廣闊的天井裡,便是北海道最著名的佛教建築物——「亡靈之塔」。
  寺院裡寂靜到極點,彷彿除了我跟兵見兩個,再沒有其他僧人存在了,甚至連最該有的誦經聲都沒有。我們一路向後面的院落走,路上竟然沒遇到任何一個僧人。要知道,楓割寺上下連僧侶帶雜役工人,不下四百多人,怎麼可能突然間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過了一道灰白色的月洞門,迎面是個極為空曠的天井——其實不是天井,實在就是一個六十米見方的巨大廣場。廣場中央,是粗壯巍峨的乳白色塔身,直徑接近二十米,一直挺拔向上。四周的寺院宮殿,與之相比,都成了微不足道的渺小螞蟻巢穴,站在這麼近的距離觀察寶塔,必須得用力仰著脖子才能看到它的尖頂,會令人的心裡頓時充滿了「渺小卑微」的感覺。
  寶塔的第一層,建造著東西南北四個門口,並沒有營造過多的花紋裝飾,而只是簡簡單單、大大方方的白石拱門,高度近三米,寬度超過一米五。
  「風先生,可惜最近塔裡一直都在進行冬季修繕工作,無法邀請你去塔頂看海景了,實在抱歉。」兵見的眉頭緊蹙著,但肯定不是為了「不能登頂」的遺憾,而是另有別的原因。
  「塔頂觀海」的確是來楓割寺遊覽的大項目之一,不能登頂有些遺憾是肯定的,但我對他的「冬季修繕」這個理由並不信服,因為塔上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哪來修繕一說?
  這個廣場上鋪砌著同樣乳白色的石板,當我凝神看著地面時,會情不自禁地想:「傳說中的『海底神墓』就在這下面嗎?通向那個神秘所在的道路會在哪裡呢?」廣場如此廣闊,鋪砌著的石板不下數千塊,誰知道究竟哪一塊下面藏著玄機?
  寶塔內部有層層旋轉的樓梯一直通向尖頂,上次來時,我已經參觀過了。
  如果說寶塔是「一箭穿心局」裡的「箭」,那麼我現在開始懷疑這支箭所針對的目標並不是尋福園,而是更為遙遠的某個地方。楓割寺的走向是正西偏南三十度角——這個方向只有無邊無際的大海,如此一來,可以解釋為,「一箭穿心局」的目標,是茫茫大海裡的某個地點,或許會是某座海島……
  信步向寶塔走過去的時候,我才發現怪不得有陰霾籠罩的感覺了,是因為楓割寺的建築格局是外高內低的形式,以「亡靈之塔」為中心,越向這邊接近,地勢越低。從我剛剛進來的月洞門走到塔下,二十米的距離,竟然下降了有兩米不止。
  如此一來,站在塔邊的人無異於處在一個巨大的鍋底裡,心情的沉鬱可想而知。
  塔身上的石縫裡生滿了深碧色的苔蘚,雖然有寺僧的日日清潔,仍舊能看到石塊表面有被水漬浸潤後留下的無規則圖案。
  「風先生,塔和井都看過了,不知道你對寺裡其他的景點還有沒有興致?」兵見臉上雖然一直都在保持著微笑,但我看得出,他的情緒正在起變化,漸漸失去了耐性。
  我直視著他:「兵見大師,我想請教一件事,寺裡的老少師父們都去了哪裡?不會今天集體放假離開了吧?」
  按照他的輩分,絕對擔不起「大師」的稱呼,這只是我對他的客氣稱呼罷了。
  兵見臉上的笑容立刻凍結:「沒有啊?大家都在各自房間裡參禪清修,沒時間到處亂跑……」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