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關寶鈴聽到我的聲音後慢慢回身,仰著臉向我望著,足有一厘米長的漆黑睫毛輕輕閃了閃。她的臉上並沒有綻放笑容,但那有意無意的一眨眼,卻深刻地又一次打動了我的心。
「咳咳……」王江南重重地咳了兩聲,戴著手套的雙手輕輕攥在一起,發出指骨扭動時「嘎叭、嘎叭」的爆響。能在神槍會裡坐到這麼高的位置,單靠關係和孫龍的提攜想必絕不可能,他自身的武功與辦事能力應該也是萬里挑一的高手。
「風先生,剛剛我跟王先生談到別墅的事,他說——會有辦法令你大度割讓,對不對?」關寶鈴起身,柔軟的腰肢款款擺動著。
蕭可冷的猜測已經變成了現實,王江南的臉猛然一紅,咳嗽聲噎回喉嚨裡。
「是嗎?或許吧,別墅是死的,人是活的,萬事都好商量。」我微笑著,給王江南留了足夠的面子。他可以去向孫龍疏通,但答不答應,最後的決定權仍舊在我。
關寶鈴笑起來,笑聲如同驟然被風撫弄的一串銀鈴,長髮也隨著顫抖的身子不停地變幻出起伏不定的波浪。
蕭可冷摸摸鼻子,陪著一起苦笑。她明明能料中這件事,卻沒有辦法阻止,眼睜睜看著關寶鈴的小伎倆得逞了。
以神槍會的能力,把耶蘭弄出來該不會費太大事。在日本的任何一個地方,耶蘭都是異國來的陌生人,不必擔心別人知道他心裡埋藏的秘密,直到把秘密賣給我為止。我既然已經給了王江南面子,想必他也會還我個人情。
進餐的時候,我再次見到了張百森,他已經恢復了平靜,特異功能大師的從容本色又回來了,一直跟王江南談笑風生。
一桌子的人,來自江湖的不同領域,碰杯換盞,賓客皆歡。
我看著在場的每一個興高采烈的人,心裡突然湧起了一股莫名的孤獨感:「他們都是快樂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和算計,而我呢?追索大哥的行動,什麼時候才是終點——」
正是因為閒雲大師激發了我很多封閉的記憶,這半天時間,我已經無數次在心裡轉動著對大哥的思念。
放下餐巾,我向大家禮貌地告退,走到門外去。我只是覺得很悶,想一個人靜一靜。
蕭可冷的辦事能力絕對高效,半天時間,已經把兩翼的所有房間加裝了照明燈具,安排進了一應俱全的傢俱,把這些地方全部改成了客房。看樣子,她是要把這幢別墅變成行動的大本營,根本不再顧忌「九頭鳥掙命」的陰晦格局。
依據命格、風水學說上的高層理論:人氣壓過地氣時,足以克制凶險的風水格局,並且化戾氣為祥和,對身處險境的人反而有意想不到的幫助。
蕭可冷是聰明人,一切行動肯定都經過了殫精竭慮的謀劃。如果她能跟蘇倫會合,兩個聰慧幹練的女孩子在一起,必定如虎添翼、相得益彰。
我撥了蘇倫的電話,內心孤獨寂寞的時候,聽她說話,是最好的慰藉。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通,蘇倫的聲音顯得無比疲憊:「風哥哥,怎麼樣?楓割寺方面又有什麼新情況?耶蘭有消息了?」
聽筒裡聽見沙發噗的一響,隨即傳出蘇倫仰天長歎的聲音,顯然是重重地躺在了沙發上。
我簡短地將耶蘭的事敘述了一遍,她有些心不在焉:「好的,希望盡快把籐迦小姐救醒。其實咱們的目標,是想從《碧落黃泉經》上找到追尋楊天大俠的線索……我在這邊,有一個很驚人的發現,當然只是限於古書記載上的——有人發現了阿房宮的遺址……」
我的目光正在漫無目的地越過主樓的屋簷,向寶塔方向逡巡著,驟然聽到「阿房宮」三個字,心裡唰的一亮。
「哦不,不是『遺址』,而是阿房宮的……原宮殿,也就是說發現了阿房宮!」
從她困惑的聲音裡,我知道這件事其中大有古怪,立刻追問:「什麼什麼?阿房宮——二零零五年存在於地球上的阿房宮?慢慢說、慢慢說……」
蘇倫清了清嗓音,話筒裡傳來嗤啦嗤啦的翻書聲。
我看到關寶鈴在門口的台階上出現了,向我這邊掃了一眼,慢慢走下台階。王江南跟在後面,隔著五步遠,明白無誤地充當著護花使者的角色。
他們的形影不離,一瞬間讓我想起了已經在沙漠失蹤的老虎與唐心。老虎對待唐心,豈不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的樣子?
我仰面向著迷茫的夜色長歎:「唉,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蘇倫吃了一驚,在電話那端笑著問:「什麼?你在說什麼?」
如果蕭可冷什麼都對她匯報的話,我見到關寶鈴之後的屢次失態,恐怕都傳到蘇倫耳朵裡去了。我臉上一紅,含混遮掩著:「沒什麼,偶有所感而已。」
關寶鈴步態高雅地向著側面的枯黃草地走過去,草地中央,有一個日式風格的鳥翼水亭。水已經乾涸了,淒清無比,看著王江南非常紳士地趕上去,扶著關寶鈴的胳膊,怕她在草地上滑倒——我心裡又是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哦,是這裡了——發現阿房宮的是兩個農民,時間則是近三十年前的冬天,地點是……」她在遲疑。
「地點?那有什麼可懷疑的,當然是西安了!」
阿房宮是秦始皇修建的最輝煌的宮殿,可惜後來被項羽入關後,一把火燒成焦土,只留下一片遺址,地點是在中國西安西郊阿房村。
歷史上歌頌阿房宮的辭賦極多,唐代詩人杜牧曾在《阿房宮賦》寫道:「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可見阿房宮的確為當時非常宏大的建築群。
前年去西安時,兵馬俑紀念館與阿房宮遺址都看過,並且是在絲絲春雨中遊覽,心情愜意,至今想起來,都是非常美好的回憶。
「不是西安,而是一直走向西南,在川藏交界處的深山老林裡。唉,風哥哥,這件事簡直……簡直奇怪到了極點,任何人聽了都會大笑著反駁的,但我找到的資料是一個很老的鄉村教師親筆記錄下來的,用工整的小楷沾著硃砂謄寫在竹簡上。我已經用數碼相機把所有的文字都拍攝下來……」
我張口結舌,到這時才醒過神來插話:「什麼?川藏交界?竹簡?說詳細些,再說詳細些……」
西安距離川藏邊界不算太近,並且中間的路途是「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我不相信大好的阿房宮能肋生雙翼,直接「乾坤大挪移」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並且在司馬遷的《史記》上,也並沒有「秦始皇修建過兩座阿房宮」的記載。
蘇倫又清了清嗓子,略帶嘶啞地進行了超過三分鐘的快速敘述——
「竹簡,是負責博物館治安的保安隊長交出來的。博物館失竊,這個姓李的人為了將功折罪,就從老家的父親手裡偷了竹簡和這件古董出來送給我……」
(我忍不住插嘴問:「什麼古董?到底是什麼古董?」)
「古董是……指北針,一個巨型的指北針,我只能這麼說,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它就是一具設計精密的指北針。請別打岔,讓我說下去——竹簡上除了記述兩個農民怎麼誤入山谷,失足掉進『雲坑』,然後誤打誤撞進入了塵封地下的阿房宮之外,還繪著一幅圖畫……一幅簡化版的世界地圖。我已經找到了這位李姓老教師,也拿到了地圖的原版,現在正在咸陽市的文史資料室裡查線索……」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的思想已經被完全搞亂了,稍微清理了一下思路,才輕笑著反問:「蘇倫,你的話裡有個極大的破綻,鄉村老教師既然能舞文弄墨,想必是有古文知識的,自然熟讀過杜牧的《阿房宮賦》,他不會不知道阿房宮已經被項羽的軍隊『楚人一炬、可憐焦土』了吧?又怎麼可能相信深山裡藏著另一座宮殿?有什麼證據,就憑一件被誤認為是古董的指北針?」
如果說在川藏交界發現了吐蕃王的古墓我還覺得可信——阿房宮?還是算了吧!當然我也知道蘇倫不是個人云亦云的糊塗人,她能深入追尋下去的線索,肯定是有巨大價值的。
「風哥哥,我早該飛到北海道去跟你們會合的,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地圖……地圖上詳細標注著日本列島的範圍,並在北海道最北端西偏南三十度的直線上,大概離開海岸線二百公里到三百公里之間,標注著一個環形標記。嗯,風哥哥,一個內嵌十字符號的環形,是不是可以看作一個航天器的著陸點?我覺得,目前的發現會跟你在楓割寺的研究大有關聯……」
十字環形的確是航天器著陸時的專業標誌符號,但我越發糊塗,覺得蘇倫的發現簡直可以用「天方夜譚」來形容。就在此時,我的電話已經發出了「電量低」的警示,只能簡短地結束了通話:「蘇倫,把所有資料先發到我電子信箱裡一份,今晚我會連夜看——」
突如其來的古怪消息,讓我疲憊的神經一下子變得出奇地興奮起來,在地上用力跺了跺腳,不理睬王江南不滿的冷眼,大步跑上台階。
蕭可冷為我準備的是最新型號的索尼筆記本電腦,顏色選的是我最喜歡的銀灰色。
「如果地球上存在第二座完好無損的阿房宮的話,那麼,裡面有什麼?不會有長生不老的大秦將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