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
長刀嗡嗡震動,我開始提聚內力,穩定心神,務求對那個黑衣人一擊必殺。
「如果我死了,《碧落黃泉經》的秘密都在那保險櫃裡——不管是不是已經完成了師父的遺願,今天,都是我的死期。風,我們就要永別了……」籐迦說話時的口吻充滿了頹喪悲涼。一千年的靈魂也不會想死,相信世界上任何一個具有人工智慧的生物都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我的左側太陽穴陡然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發出一陣尖銳的疼痛,立刻伸手去抹,卻什麼都沒有。
霧氣更重了,心情被壓抑得似乎馬上就要喘不過氣來,四面變得一片寂靜,侏儒與女忍者們隱沒在霧氣裡,只有五步之外的人,面容越來越清晰。我明顯看到黑衣人略見灰白斑駁的稀疏眉毛,還有他目光裡說不盡的陰冷與高傲。
他身邊的四個女人毫無表情地木立著,但每個人的右手都背在身後,那裡應該埋藏著最隱蔽的殺手。
「風……你有沒有聽到簫聲?」籐迦又晃了晃,轉臉向左邊望去。
那應該是冥想堂的方向,除了白霧,什麼都沒有。
我沒聽見,所以的心神思想,都集中在出刀殺敵上。
「是師父的簫聲,當年在寒潭月下的最後一夜,他吹得也是這首曲子……」籐迦的語氣越發變得恍恍惚惚了,突然轉身,踉蹌著向前邁了一大步,從我面前橫跨過去。
我拖住了她的手腕,要制止她的詭異動作,但這一剎那,自己左右太陽穴、額頭三處地方,同時感到了尖銳的刺痛,像是有三隻健壯的馬蜂一起刺中了我,不但痛而且伴隨著一陣麻木,忍不住「啊」的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早已積蓄起來的戰鬥力,隨之一洩千里,全部消失,刀尖也無力地垂向地面。
籐迦連跨三步,動作僵硬機械如同木偶,如果再不能制止她,霧氣就要將我們兩個隔開了。
「籐迦小姐,停步!」我提氣大叫,內力發自丹田,但只運行到膻中穴便忽的泥牛入海一樣消失了。一切變故,都來自於對面的黑衣人,我清醒地意識到如果不能及時反擊,破除這種類似於催眠術的攻擊,很快我們兩個就會變成昏昏沉沉的俘虜。
思想的幡然猛醒只是電光石火的一剎那,而我的動作緊躡其後,陡然雙臂發力,旋轉著將長刀擲了出去。
黑衣人身邊一紅一白兩道人影交叉閃過,手肘後面閃出的一尺長彎刀「卡」的架成十字。我看得沒錯,視線裡明明只有五步的距離,長刀破空飛行的時間超過兩秒鐘才到達對方面前,與短刀相撞,迸出一朵光華燦爛的火星。
刀,重新回到了我的手裡,兩個女人各中了一掌,身子倒飛進白霧裡,遠遠地傳來兩聲慘叫。
「這一次,是真正的五步距離,閣下是誰?」我的刀尖指向黑衣人的咽喉。
刀光在他的面具上隱隱閃動,但他的雙臂仍交叉抱在胸前,陰森森地盯著我:「中國人的武功,早就是被時代拋棄的東西,連槍炮時代的半條尾巴都比不上,而我們的遁甲術,殺傷力卻是十倍於最先進的槍械。所以,你是一定要死的,唯一的不同,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就是宿命的安排……」
如果邵家兄弟不死、張百森不走,應該輪不到黑衣人來大肆誇耀日本人的遁甲術,畢竟那是偷自於中國老祖宗的學問,還沒到他們抖出來炫耀的時候。
「我只想知道閣下是誰?日本忍者,鬼鬼祟祟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多了,我們中國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
又一次,我感受到了緩緩籠罩下來的殺氣,就來自對面。
「我的名字?你真的想知道?」他舉手拔下了一面紅色的旗幟,高舉過頂。
「年輕人,知道這是什麼旗嗎?」他的口氣越來越冷漠蔑視。
我看到了紅旗上繡著的熊熊火焰,隱約猜到了他的來歷——左右、背後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應該是無數忍者正在合圍靠近。
「籐迦怎麼樣了?已經遭對方毒手了嗎?」
第六感驀的起了反應,我的身子向左倏地一閃,長刀劃了一道圓弧,嗖的斬了出去。
半空中有水珠滴落,我收回長刀,舉到自己眼前,刀身上殘留著半片紅色的小蟲,好像兩個月大小的春蠶,但從它身上淌出來的卻是殷紅的汁液。
黑衣人的眉毛挑了挑:「沒用的,火蟲早就侵入到了你的身體裡,雖然只有三隻,已經足夠。最慢二十四小時內,你就能在鏡子裡看到完全不同的自己,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解除火蟲的方法。下一步該怎麼做,你明白了吧?」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伸出指甲一彈,小蟲直飛出去。
「我知道,原來是你。」對方的殺氣驟然濃烈起來,我立刻橫刀在胸,運氣抵擋。
「當然是我,從前在亞洲戰場,幾乎每個人聽到我的名字,都會心驚膽寒,夜不能寐。鴨綠江到香江、馬來島到外蒙,我縱橫江湖的年代,亞洲武林最有名的十大門派,來向我挑戰的不下千人,結果如何呢?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死。當然,也有人要降,只是不夠資格。」
我點點頭:「中國人有句話你肯定聽過,好人活不長,禍害一千年。這句話,用到你身上最合適不過了,風林火山。」
黑衣人仰天大「笑」——只有笑的動作,卻沒發出任何笑聲。我叫出了他的名字,一個已經上了二戰日本甲級戰犯黑名單、卻一直沒受到應有懲罰的人。
「風林火山、風林火山,你說得很對,這個名字,很久都沒人提起了。曾經見過我的人,不是死在我的手裡,就是死在老天手裡,所以,可以預想,知道『風林火山』的會越來越少,包括五角大樓情報處的那些蠢才們。」
他的口氣異常冰冷,而我知道,除了死戰,我沒有其它選擇。
「或者,你可以跟我走,就像她們、還有他們……」他揚起下巴,向身邊剩餘的兩個女子點了點,自然也包括站在他身後半隱半現的許多人。
我希望黎明早點來到,忍者的遁術大部分時間要倚靠黑夜的力量,如同暮生朝退的鬼魂,無法抵擋陽光的照耀。
「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現在的心事,解除獠牙魔的威脅,只需要我彈指一揮。你感到無可奈何的困難,於我而言,全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知道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對方雙眼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邪惡的光芒。
他提到了關寶鈴所中的獠牙魔的詛咒,我開始有小小的猶豫,而這種微妙的心理活動,立刻被他捕捉到了:「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查一查一九四一年九月的《北平日報》,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風林火山的威名貫穿日本的二戰侵略史,算起來他是超過一百歲的人了,只是隔著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跟我走,或者死,你有選擇的權利——」
我的頭又在痛了,太陽穴位置,像是有兩把細小的電鑽在瘋狂旋轉鑽探著。
「跟你走,做行屍走肉一樣的下忍?」我大聲冷笑,極力抑制著痛楚。
他又仰天大「笑」,我抓住了剎那間的時機,人刀合一,直撲他的咽喉。面對已經淪為「異類」的日本忍者,除了殘酷的「以殺止殺」,大多數人根本沒有選擇。這一點上,顯然美國人要比其它國家的人更聰明,他們懂得用毀滅一切的原子彈來幹掉出產忍者最多的廣島、長崎,毫不客氣地終結了日本企圖用忍者戰術來挽救敗局的如意算盤。
這次出手,我連五成把握都沒有,因為面對的是當年號稱「忍者之魂」的風林火山,死在他手裡的亞洲高手過千,而我會不會尾隨其後?
他的脖子驀的平移了半尺,恰好避開長刀,不等我第二次變招,下巴一縮,夾住了刀身。
我連續兩次空中發力,都沒能抽出長刀,只能撒手,雙臂用「海底撈月」的招數,扭住他的下巴、後腦,迅猛發力。這是美國軍警格鬥術裡的「一招制敵」,簡練實用——
「啪」的一聲,他的下巴一甩,長刀飛出。我只覺得左手五指一陣劇痛,已經被他猝然發出的充沛內力震斷了兩根指骨。身子落地之後,我才明白,太陽穴的劇痛很大程度地削減了我的武功內力,無論是刀術還是搏擊,都無法發出百分之百的威勢。
我們之間沒有了距離,面對面站著,他很矮,只到我的胸口,但氣勢宏盛無可匹敵,是我從沒遇到過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