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節
天空灰濛濛一片,雖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夜,前面卻也是霧氣四起,籠罩住了一切,能見度不超過十米。
屋頂上匿伏的四個人躍了下來,同時打開四隻強力電筒,向南面直照出去。
飛月帶頭向南飛奔,竟然是全力施展輕功,不知是要考驗我還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我不想多嘴,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面,迅速辨認著方向。
妃子殿向南只有一條羊腸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大山深處,那就是「蘭谷」和「天梯」的方向。此時,我們就是奔蘭谷去的,十五分鐘內奔出了近兩公里,腳下的草根越來越少,大部分變成了裸露的岩石。
濃重的霧氣裡突然亮起了一盞橘紅色的防霧燈,飛月鬆了口氣,腳步放慢。
「誰?口令?」有人拉動槍栓的聲音傳來。
「捕蛇歸來。」飛月回答的這句口令真是很好笑,看來是把我當成「蛇」給捕回來了。
前進了二十米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帳篷連綴成的狹小營地,兩名挎著衝鋒鎗的哨兵滿臉冷漠地伏在巨石後面,嘴裡不停地嚼著口香糖。
「老大呢?」飛月大步向前。
「老大在主帳篷裡。」其中一個哨兵恭敬地回答,又冷漠地向我打量了幾眼。
空氣中充滿了篝火熄滅後的焦煳味,當然也免不了驅蛇噴霧劑的香氣。雖然距離驚蟄還早,但這片本來就蛇蟲出沒的叢林裡,很多動物並不遵循「冬眠」的自然規律,不多加小心的話,難免最後葬身於蛇吻之下。
在一根突兀豎著的無線電天線旁邊,有座門簾高挑的灰色帳篷,一個身材瘦削的人,背對著我們,專心致志地站在一幅巨大的軍用地圖前,抱著胳膊,不時地用手裡的鉛筆向圖上點點戳戳。
隨行的四個人已經離去,飛月忽然扭身向我一笑:「風先生?久仰你大名了!」
寒暄客氣的話,到現在說,似乎不合時宜,但我還是坦然微笑著:「謝謝,我跟你一樣。」
帳篷裡的人倏地回身,目光一下子閃亮起來:「風,是你嗎?」
兩年前,我曾在埃及手術刀的別墅裡見過飛鷹一次,比起那時候,他明顯滄桑了很多,額頭、鼻翼、兩頰上的皺紋綿綿密密,一根比一根深刻,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雙寒星一樣的眼睛。
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風,你及時趕到,太好了!」
從他的笑容裡,我感到一絲焦灼,顧不得寒暄:「發生了什麼事?飛鷹,馬上告訴我一切,是不是蘇倫曾聯絡過你,做她探險的後續力量?」
兩年沒見,或許應該有一套冗長的繁文縟節才算正式會面,但我們是江湖人,又處在非常時期,一切皆可省略了。
飛鷹皺了皺眉,扭頭吩咐:「飛月,傳下命令,二十分鐘後向前開拔。」
飛月向我望了望,嘴角一翹,浮出滿臉狡黠的笑容:「大哥,難道風先生一到,你心裡發愁的事就全都解開了?我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麼本領值得你如此器重?」她摘下牛仔帽,甩了甩短頭髮,大步向著側面的帳篷走去。
在妃子殿的小院裡,我始終沒出手,肯定讓她失望了。像她這樣年齡的女孩子,始終心高氣傲,怎麼會懂韜光養晦的道理?
「風,你說得沒錯,蘇倫的確讓我做她的後援,但我失職了,對不起手術刀大哥。他只有這一個妹妹,如果在我手底下有三長兩短,就算讓我死一百次都贖不了罪過,所以,我盼著你趕來,咱們共同解決這個難題。所有經過,咱們邊走邊說,怎麼樣?」
飛鷹的做事方法向來如此,始終將「任務」放在第一位。
我點點頭,指著那張地圖上的一個巨大紅圈:「蘇倫去了那圈子裡頭嗎?」
那個紅圈裡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叉號,在兩個三角符號的旁邊標注著「蘭谷」和「天梯」的字樣。
同樣的地圖,我瀏覽過無數遍,所以馬上判斷出此地距離蘭谷的入口大約在六十公里,到達所謂的「天梯」應該是一百公里多一點。如果連夜急行軍的話,二十小時內便能趕到那個入口。
在飛鷹的營地裡,我並沒有發現運輸工具,所以只能以步行計算。
「對,就是那圈子,她曾告訴我,只要遠遠地護送她過了蘭谷就行,向前到達天梯的那一段路,她會自己解決。我見過那個驕狂的美國年輕人,他以為有地圖和指北針就能征服這片叢林山谷,真是太嫩了——」
半小時後,我們已經踏上了向南的小路。飛鷹麾下的四十名隊員分成八個戰鬥小組,呈環形分佈的陣勢,迅速向前推進。看這些人的身手,竟然都是訓練有素的特警隊員出身,其中一大半的行動姿勢,完全是美國特警的風格。
「這群兄弟都是藏邊過來的,經歷複雜,至少有三十個以上是尼泊爾的國家邊防軍,受不了高壓,所以逃過來。我給他們錢、給他們落腳的地方,所以就安心待下來了。」飛鷹言簡意賅地向我解釋著。
我做了個「可以理解」的手勢,隨即轉入正題:「飛鷹,請說一下蘇倫失蹤的經過,我最關心這個。」
按照蔣光的解釋,他們跟隨蘇倫與席勒從妃子殿向南進發,大概走出了三十公里遠,遇到了一堵石牆,上面寫滿了詛咒的經文,四個獵戶嚇得魂不附體,結果所有人就停了下來,只剩蘇倫與席勒兩個,騎著兩頭驢子,帶著水和食物向前走。過了五小時後,一頭驢子馱著昏迷的席勒跑回來,蘇倫就此失蹤。
聽起來簡簡單單的一個過程,但蔣光說到「詛咒經文」時,巴昆兄弟還是又一次臉色蒼白,對我的追問三緘其口,無論拿多少錢誘惑他們都不肯鬆口。
「我們跟探險隊保持六百米的距離,只憑高倍望遠鏡監視蘇倫的一切。我們之間的聯繫,是美國步兵二五年初剛剛裝備的『天堂鳥』無線對講機,直線通話距離會在十五公里以上。她身上的對講機一直敞開著,所以到達石牆後,我聽到了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他從羽絨服的口袋裡取出一張紙,上面寫滿了各種速記符號。
「詛咒來自於棘灰教,這應該是從前苗疆蠱術的一個分支。巴昆說,上面的符咒叫做『入門誅殺咒』,不管屬於哪個民族教派的人,一入石牆,就會被棘灰教的『央般神』控制,一輩子成為它的奴隸,像是山裡的蛇獸蟲蟻,永遠不得離開,並且要任它宰割。」
飛月走在我的另一側,插嘴說:「我們拍到了那石牆的照片,但數碼相機裡的圖像會自動消失,並且無法傳入筆記本電腦裡——」
「什麼?」飛鷹突然向右轉過臉去,啪地打開了戰術手電,雪白的光柱射向十米開外的樹頂。走在我們身後的小組隊員剎那間便槍口上舉,做好了開槍射擊的準備。
那棵樹矗立的姿勢很詭異,枯死的枝幹彎彎曲曲地伸向天空,像是一個憤怒之極的多手巨人。樹頂什麼都沒有,只有北風掠過時的輕輕晃動。
「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那裡,一種被窺視的感覺——」飛鷹的左手按在腰間的槍柄上,他是個天生的左撇子,百步穿楊的槍法曾讓手術刀讚不絕口。
「檢查那棵樹。」飛月揮手下令,腕上的紅瑪瑙又在閃爍著。
我停下腳步,取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額頭。
山林裡的霧氣很重,幸好這時候只是些無毒的水汽,一旦過了中國農曆的三月份,野桃花一開,到處都是「桃花瘴」的毒氣,那時候可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
「老大,什麼都沒有。」隊員們扭頭回報,其中一個身手敏捷地爬到樹的半腰,在手電筒的光暈裡,警惕地四下張望著。
飛鷹做了個「繼續前進」的姿勢,有些頹然:「對不起,風,我或許有點神經過敏了,主要是因為這一次蘇倫的失蹤太過詭秘——這樣,你不要打岔、不要提問,聽我把所有知道的情況詳細講完。」
我點點頭,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瞭解他看到的所有情況,跟蔣光說的兩相印證,看看到底有什麼結果。
「蘇倫和席勒向前,探險隊的人並沒有滯留在石牆前,或許那上面寫著的詛咒太惡毒了,所以他們後撤了一公里,紮營守候。從他們的交談中,我知道蘇倫已經跟他們說好,會在一周內返回,身上攜帶的水和食物也的確是一周的用量。
「我帶著隊員趕到石牆前面,用數碼相機拍了大量的圖片。那是一道非常寬的牆,青石板堆疊而成,大約兩米高,一米寬,兩側一直延伸到幾十米外的山溝裡。牆的中間是斷開的,像是個天然的門戶,小路就是從這個缺口裡延伸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