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節
我接過槍,再次點點頭,表示感謝。
「其實,真正遇到不可思議的恐怖事件,人類研究製造出來的槍械,太微不足道了。它只能殺傷普通動物或者我們的同類,對於那些——」飛鷹猛地閉嘴,意識到這樣的環境裡,不該說太沮喪的話。
遠處的樹叢裡,傳來類似於貓頭鷹的鳥鳴聲,淒厲而單調,忽遠忽近。
隊伍經過半小時的休整,繼續前進,並且刻意收縮了環形陣勢的半徑,每個人都保持著高度警惕。
飛鷹顯得很沉默,大步向前,左手片刻不離槍柄。
飛月緊跟在我旁邊,彷彿永遠不懂得閉嘴似的,前進了五百米後,又低聲向我發問:「風先生,你說,蘇倫會去了哪裡?會不會被巨型野獸叼走了,或者跌入了某個隱秘的地洞裡?」
飛鷹回頭瞪了她一眼,飛月吐了吐舌頭,辯解著:「走路有助於人的思路拓展,我希望咱們在到達石牆之前,對失蹤事件有合理的解釋,難道不對嗎?」
的確,人在行走的過程中,大腦的活躍程度會被動加強,考慮問題的能力也能隨之提高。
她的問題,就是一直縈繞在我腦海裡的同一個問題:「野獸?野獸不會叼走蘇倫而放過席勒;跌入地洞的話,席勒的昏迷又如何解釋?」看目前的情況,我寧願解釋為他們遭到了某種突如其來的襲擊,來不及用對講機發出告警信號,便被制住。
席勒渾身沒有一點傷口,我到達妃子殿的時候,檢查過他的全身,皮膚毫無損傷。我認為他之所以昏迷,是吸入了某種特殊氣體所致,就像綁匪們慣用的液體乙醚一樣,瞬間致人昏迷,事後不留痕跡。
我取出口袋裡的衛星電話,向飛鷹晃了晃:「可以打電話嗎?」
飛鷹苦笑著:「當然可以,最好能請幾個幫手過來,否則的話,我馬上就要焦頭爛額了。」
飛月不滿地「哼」了一聲:「大哥,你總是說喪氣的話,給兄弟們聽見,大家會怎麼想?」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副精緻的白色耳機,塞進耳朵裡,氣呼呼地大步超過飛鷹,走在前面。
飛鷹忍不住又一次開口:「這種環境裡不能聽音樂,小心一些。」
他對飛月的任性無可奈何,就像世界上每一個當大哥的,都會拿自己頑皮可愛的小妹妹毫無辦法一樣。
我的過度沉默,引起了飛鷹的不安:「風,蘇倫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孩子,作為冠南五郎大師的關門弟子,她的本領你肯定清楚,一定會沒事的。」
「我知道。」我微笑著點頭,按下了一個長長的號碼。
蘇倫的本領我的確清楚,只要有一線生機,她總能化險為夷、脫困而出。
電話那端傳來電子機器生硬的提問:「請輸入你的口令?」
我在鍵盤上按了一組數字,電子機器立即發出悠揚的歡迎音樂,竟然是一段「婚禮進行曲」,隨即轉接到了另外的一條線路上。如此的程序重複了三次,音樂也從第二次的「四小天鵝」轉換到第三次的「歡樂頌」,最後才響起真正的人聲:「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這聲音懶洋洋的,永遠都給人剛剛睡醒的感覺。
「我是風,需要妃子殿向南二百公里方圓的氣象預報,要求每一小時的動態數據。」我只提要求,並且知道對方肯定能做到。
「哈哈,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聲音提高了八度,怪笑著。
「沒時間解釋,還是用『特洛伊密碼』發到我的衛星電話上,另外小燕讓我問你好,還說,任何數據任務都可以安排你來做。作為天下第三的黑客高手,我希望這個任務沒有難住你。」
如果放在平時,這些開玩笑的話,應該是以極歡愉的口氣說出來的,但我現在實在做不到。
「天下第三?他老是這麼說我,然後謙虛地自稱天下第二——總有一天,我要壓過他……好了,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噢,我懂了,你是為探險隊的事而來?為蘇倫小姐而來?哈哈,我夠聰明吧?」
我歎了口氣:「對,除了天氣預報外,如果有什麼跟蘭谷、天梯有關的動態資料,記得一併發給我,急用。」
「嘿嘿,妃子殿以南,那可是龍格女巫的地盤啊,千萬小心那個女人,她可不是吃素的喲——」
聽筒裡突然傳來一陣無線電信號噪聲,過了約五秒鐘,通話才得以繼續。
我振作了一下,提高了聲音:「我明白,記得我的事,別睡過了頭,什麼都忘記了!」
「好說好說,我『紅小鬼』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江湖救急,奮力爭先……」對方是個比小燕更語無倫次的黑客,有時候真不明白這種連中國話都說不利落的人,怎麼能在互聯網裡縱橫無敵?
收線之後飛鷹試探著問:「風,你的意思,咱們一直深入進去,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蘇倫失蹤的地方?」他很聰明,知道我要的二百公里方圓的天氣預報結果,已經把天梯所在的位置包括了進來。
「對,你已經搜索過失蹤地點,除了繼續推進,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直覺上,我認為蘇倫的失蹤會跟天梯有關。在這片神秘的西南叢林裡,任何怪事都可能發生。
飛鷹揚起右手一揮,有些古怪地苦笑著:「那個人說得沒錯,這裡都是龍格女巫的地盤,那個神秘的女人,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變化多端,有時候是個老婦人,有時候是妙齡少女,還有時候……竟然會以一個白髮老頭的面貌出現。她的性情非常古怪,殺人傷人,從來不需要理由,還豢養著大量的蠱蟲和細菌,隨時讓人中招,防不勝防……」
江湖上盛行易容術,箇中高手,的確能隨時在男、女、老、少間變化,毫無破綻。我回想起那個老婦人的樣子,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許只是龍格女巫諸多形象中的一個?至少我沒招惹她,也沒中她的招,所以,大家相安無事是最好的了。
飛鷹變得非常怕事,想當年,他是手術刀最好的兄弟,膽色和魄力跟手術刀不相上下。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許跟他失去的左手小指有關吧?
隊伍在沉默中前進,直到曙色來臨。
四面的樹木和枯籐用力糾纏著,結成一道又一道天然屏障,重重阻隔住視線。我開始明白飛鷹這隊人馬為什麼全部配備短武器了,這樣的環境裡,長距離狙擊槍根本沒有用武之地,視線幾乎無法通過兩百米的距離。
第二次短暫休息,是在一個小樹林裡,側面有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地向西流淌著。
隊員的背包裡攜帶著壓縮餅乾和水壺,沒有人願意碰那些溪水,即使自己手掌上已經沾滿了泥土,只在膝蓋上隨便蹭一下,便直接捏起餅乾向嘴裡送。
飛月撿起一根樹枝,在溪水裡攪動了兩下,冷笑著說:「溪水很清,不過帶著一種腥氣。我敢保證,溪水的上游曾流經一個蛇窩,蛇涎滴在溪水裡,把它變成了一種極其隱蔽的慢性毒藥。人畜喝了,都得慢慢死掉,運氣不好的話,便成了野獸的美餐。」
溪水下游,穿過一大片腐葉和突兀的樹根,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常在叢林裡闖蕩的人,都明白溪水是毒氣的最佳載體,即使渴到嗓子冒煙,也不敢沾一滴不明來歷的活水。
蘇倫應該會攜帶著足夠的裝備——那麼,她現在是做了什麼人的階下囚嗎?就算這樣,也可以出聲聯繫、向對方承諾給錢給物重獲自由吧?
我知道,每次神秘事件的答案揭開時,都會讓人恍然大悟:「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希望這次失蹤事件帶給我的,是驚奇而不是驚駭。
飛鷹攀上了一棵大樹,舉著望遠鏡向四面瞭望著。
我看了看腕表,是早上七點鐘,再過五個小時,應該就能到達石牆了。如果那溪水的上游來自於蘭谷的某個分支,相信裡面會攜帶著來自「會飛的蛇」的毒液。
「風先生,要不要……來條魚?」飛月沉腕一刺,一條青色的小魚在樹枝尖上搖頭擺尾掙扎著。
我擺擺手,取出手槍,檢查槍彈情況。對付毒蛇之類的危險,射速快、子彈密集的微型衝鋒鎗似乎更能發揮威力,隊員們脖子上懸掛的,正是這種槍械,而且也是美國人的產品。
「喂,幹嗎死氣沉沉的?給我大哥說怕了?」飛月不依不饒地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