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節
衛叔愣了一下,身不由己地轉身求救一樣地看著我,舉著對講機的那隻手微微顫抖著。
「救救我們,救救——」一陣「絲絲」怪叫聲淹沒了那名隊員的呼喊。
「是無數條毒蛇糾纏蠕動、蛇芯吞吐的動靜,對不對?」老虎的瞳孔開始收縮,欠起身子向吉普車消失的通道望著。作為野外探險的大行家,他的判斷無比正確。
「開車,追上那輛車子!」我在三秒鐘之內清醒過來,向司機下達命令。
司機一動不動,蜷縮在座位上,手離開了方向盤,用力搖頭:「我不去,那洞裡有什麼?他們遇到了什麼?我不想死,我不去。」
這些話,只怕能夠代表所有僱傭兵們的心聲。
衛叔招手命令第三輛車子趕上來:「去追那輛車,看看還有沒有救人的可能?」
沒有人服從命令,車上的六個人靜靜地坐著,越來越緊地摟著懷裡的衝鋒鎗,對衛叔的話充耳不聞。
對講機裡的「絲絲」聲越來越響亮,只是再也沒聽到有人聲傳出來,更沒聽到槍響。
衛叔臉色鐵青,惱怒地拔槍:「你們都聾了,快去,否則我一個一個槍斃你們。」
仍舊沒有人動,六個人真的聾了一樣,眼光遲滯地向前望著。
「算了衛叔,我去。」我不想在危機來臨時隊伍裡再起內訌,裡外夾攻,探險活動也就無法繼續下去了。
顧傾城替我開了車門,在我小臂上輕輕一拍:「風,祝你好運!」卻沒有要陪我一起去的意思。
我上了第三輛車,所有隊員已經自動逃開,只有車鑰匙上拴著的一個塑膠米老鼠掛件在不停地搖蕩著。所有人都在看著我,但他們無一例外地採取了隨時逃遠的姿勢,生怕惹禍上身。
「嘿,風,我陪你去,大不了一起完蛋好了。」紅小鬼大步跑過來,站在車子前的光柱裡,手裡拎著那柄金色的短刀。以他的孱弱身軀,貿然跟著過去,似乎幫不上什麼忙,但這種一無所懼的傲氣,卻勝過了空有滿身武功的衛叔。
我不想說什麼,扭動鑰匙,引擎轟響起來。
顧傾城的臉隱藏在黑暗裡,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忽然一萬分地想念蘇倫,也許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女孩子能夠為我浴血廝殺了,只有她能做到,但她現在失蹤了。如果我沒有因為關寶鈴的關係滯留在楓割寺,而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話,她大概不會失蹤。
我的臉陡然開始發燒,才明白自己那時候有多麼荒唐,竟然一葉障目、不見森林,錯過了對自己最一往情深的女孩子。
「顧小姐,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拜託你帶人繼續前進,幫我找到蘇倫。」此刻在我心裡,蘇倫的形象越來越高大深刻,佔據了思想的每一分空間。
紅小鬼躍上副駕駛座位,鄙夷地看著側面車子上的人:「喂,假如我們弄回滿車的黃金寶貝,拜託各位千萬別衝上來搶好不好?一聽到有蛇就怕成這樣,大家不如趁早滾蛋回家,躲在被窩裡多麼安全。」
他拿起了駕駛台上的對講機,惡作劇地向衛叔大笑:「哈哈,一會兒聽到我求救的聲音,記得趕緊來救我們啊!否則,就算在蛇吻下化成無名惡鬼,我也絕不放過你。」
我轟了一腳油門,車子緩緩發動,光柱在那堵黑色的石壁上橫向移動,最終指向入口深處。從這個位置望去,只能看見平坦的黑色地面。
「等一下,我也去。」卡庫跳下車,步伐沉穩地走過來,翻身上了車廂,抓住了速射機槍。
紅小鬼扭回頭看著他,乖乖閉嘴,不再冷嘲熱諷地開玩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真正的勇者。卡庫的加盟,讓我心裡有小小的感動,作為一名職業槍手,他應該能夠做到心如止水,明辨形勢,而且也沒有必要出手幫我。關鍵時刻,一個異族人也能深明大義地站在正義一邊,自己的中國同胞們卻「足智多謀」地選擇了明哲保身之路,這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好笑的黑色幽默。
車子在一擋上低速前進,我只用左手操控著方向盤,右手垂在大腿上,以求隨時能夠拔槍應戰。
紅小鬼低頭摸索著操控台上的開關,唱機開始工作了,播放的是一首卡朋特的《昨日重來》。深沉悠揚的旋律,令車子裡的氣氛立刻變了,並且他正在隨著旋律晃動著身子,雙腳踢著車門打著節拍,發出「啪啪」的動靜。
「沒想到,你還藏著一柄好刀?」我眼睛盯著前方,眼角餘光瞟著他膝蓋上的金刀。
「這也能算是好刀嗎?」他雙手握著刀柄,舉在眼前。
「我有一個日本朋友,是鑄造刀劍的好手,曾經提到過中國大陸在一九五五年的時候鑄造過一批『將軍百人斬』,只頒發給為國家搜索能源的大功臣。據說那批刀只造了一百零八柄,是借用了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將的典故。每一柄刀上都鏨刻著一個天罡星或者地煞星的名字,鑄造過程中更是加入了一種奇特的航天材質,能夠達到削鐵如泥的效果,不知你手裡這柄刻的是什麼字?」
屠龍刀對於天下各國名刀都有綜合認識,我們在一起時,經常飲酒論刀,讓我受益匪淺。
「它沒有名字,也沒有光輝彪炳的歷史,大多數時候,我會用它來削鉛筆或者乾脆當作砍柴刀來用。你喜歡的話,儘管拿去好了。」
他把刀遞向我,刀身上的一條赤鱗金龍時隱時現,龍頭向著刀尖,猙獰夭矯,凶光凜然。
我沒有看錯,它正是「將軍百人斬」的其中之一,在全球幾大拍賣市場上叫價極高。
「名刀擇主而事,我怎麼會要你的刀?」我喜歡刀,但這一柄並不適合我。
光柱無情地刺穿黑暗,但黑暗卻是永無止境的,彷彿一團凝滯不動的霧氣,無處不在。我向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衛叔他們乘坐的車子已經消失了,偌大的山腹空間裡,只有我們三個人、一輛車,還有卡朋特的歌聲。
「我們會不會死?」卡庫的英文不算太流暢,口氣生硬。
「會,怎麼不會?每個人都有可能死,只看它是重於泰山,還是輕於鴻毛。」紅小鬼縮在沙發裡,摸到隊員丟棄的一把戰術格鬥刀,在手裡掂量著。
卡庫直立起來,手裡的機槍旋轉了一個角度,與下面的不銹鋼支架摩擦,發出「吱呀」一聲怪叫,令我的耳膜如同被繡花針紮了一般刺痛。
「你們中國人,總喜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只想問風先生,那個在狙擊鏡裡高速移動的影子,到底是人還是魔鬼?」他是認真的,狙擊手的性情都很孤僻,不會有心情與紅小鬼開玩笑。
「那是人。」我百分之百肯定。
「人?一個比夜光靶的移動速度快幾十倍的人?」卡庫謹慎地表示著自己的懷疑,看來他是個實事求是的人,不會盲目地否定自己親眼看到的事,也絕不人云亦云。
「我只能肯定地說那是一個人,或許是因為某種不明原因令她達到了能夠瞬間移動的境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神秘莫測的,人類能夠製造出兩公里內一擊必殺的狙擊利器,當然也得允許有人可以逃過這種殺戮,對不對?物競天擇,草長鶯飛,地球上的任何事,都不會脫離自然淘汰的範疇。」
這是我唯一的解釋,因為在中國武林高手的輕功概念裡,「瞬息千里」的身法只在理論上存在,卻沒有權威性的文字記載。
「下一次看見她,我希望她有好運能逃脫過三百顆子彈的網狀掃射。」卡庫鬱悶地拍打著子彈帶,那些鋼芯子彈彼此碰撞著,發出恐怖的刷刷聲。
紅小鬼饒有興致地盯著那支機槍,若有所思地壞笑著:「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你只怕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我勸你還是連人帶槍躲在帆布下面,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跳出來射擊。不過,像你這樣的狙擊高手,主動放棄自己的長處禦敵,是否足夠明智呢?」
卡庫皺著眉思索了幾秒鐘,陡然在頭頂一拍,咧著厚嘴唇笑起來:「你說得對,我們尼泊爾人有句諺語,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我躲起來,既可以一聲不響地狙擊,也可以突然跳出來操控機槍進行彈幕掃射,好主意,好主意。謝謝你,小兄弟!」
他拉開了車廂裡整齊疊放的一大塊帆布,把機槍遮蓋起來,自己則坐在車廂的一角,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懷裡的狙擊步槍,向紅小鬼做了個「OK」手勢,拉過帆布,把自己也蓋了起來。
紅小鬼得意地吹了聲口哨,側身問我:「我的指揮能力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