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風君子猜的沒錯,女孩果然是個日本人,名叫桃木鈴。其實風君子還沒走到家門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有點後悔了,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將這個鬼子妞帶回家,而她居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自己回來了。風君子雖然心中後悔,但是一旦轉身看見女孩清澈帶點無助的眼神,立刻也沒了主意。
女孩似乎已經猜到風君子心裡在想什麼,自我介紹的時候將自己的證件和護照都主動掏了出來給風君子過目——原來這些東西她逛街的時候也帶在身上,這讓風君子微微感到意外。風君子從中學到大學學了十年英文,經過英語考試無數,但是到如今他和其他大多數有過同樣經歷的人一樣,不能讀也不能寫,而且一看見七歪八扭的洋文字就頭疼。但他還是仔細看了看證件上幾個關鍵的內容,心裡就更加吃驚了。
「真看不出來,原來你已經二十五歲了,說你十八九估計都有人信,你是吃什麼長大的?」
這句話在很多人聽起來,是並不高明卻非常流行的溢美之詞,然而風君子說的卻很認真,女孩的笑容也是很真實的,她聽得出來風君子話中的誠意。風君子接著感慨道:「原來你在美國上學,還是個在讀的博士,真是佩服!」風君子再想找兩句話誇一誇,卻發現其它的英文都不認識了,只好把證件還給了她。
「我叫風君子,風花雪月的風,正人君子的君子,這裡是我家。」風君子終於想起來自我介紹。
桃木鈴:「風君您的家就和您一樣有風格,我很喜歡這種白色木紋的地板。真是謝謝你,現在很少有您這樣的人了。」
風君子:「不要使用你那種敬語稱呼我,你就叫我風君子好了,叫我風君顯得怪怪的。對了,你就這麼跟我回來了,就不怕我也是壞人?」
桃木鈴:「風君子君不是壞人,我能看得出來。」
風君子笑了:「你還是叫我風君子吧,風君子君聽起來太繞口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壞人,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桃木鈴:「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相由心生』,知人知面當然就可以知心了,風先生您現在懷疑我的來歷,也在懷疑那些追我的人的身份,為什麼不直接開口問我呢?」
「我想我不問你也會說的,」風君子被人說穿了心思有點不好意思,反倒不好就這個話題直接追問下去,說道:「你還是不要叫我風先生,就叫我風君子,對了,我還沒有問你到濱海來是做什麼的,旅遊嗎?」
桃木鈴:「我是代表我們學校到濱海師範學院來進行一個學術交流活動的,但是時間是下個月,我來早了,算是提前來旅遊。沒想到會在濱海碰到你這樣一個好心人。你以前也讓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在你家呆了很長時間,你總是這樣熱心嗎?」
風君子聽見這話嚇了一跳,因為他心裡剛剛想到的就是他以前的一段經歷,他曾經帶著一個叫飄飄的女鬼回家,而女鬼飄飄在他家「住」了很長時間(詳見「鬼胡同」)。而他心中觸景生情剛想到這裡,對方卻說了出來。風君子驚問道:「還真有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桃木鈴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是看到的,我看到你剛才心裡面在想這麼一個場景。」
「你會讀心術?這不可能!」
桃木鈴一本正經的答道:「這不是讀心術,這是一種很正規的心理對話技術,我就是研究這一方面專業的。我知道你說的讀心術是什麼意思,但實際上我學的專業沒有你說的那麼神奇。」
風君子:「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桃木鈴:「行為心理學,我的導師是……大學的……教授,在這一方面非常有名。」
風君子:「你別跟我說洋文,什麼休克斯頓、菲麗巴莎、根蓋特摩、瑪艾比湯,我記不住,你能不能再把你的證件給我看一眼,我查查字典……啊你果然是個心理學博士……你猜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桃木鈴:「你有防備,我看不到,但是我不明白我的證件跟電線桿子有什麼聯繫?」
風君子心中歎息一聲,真是了得!他剛剛在懷疑女孩的證件會不會是假的,他想到了街頭的電線桿,到處貼著「辦證」的野廣告。面對這樣一個人,風君子心裡可不敢再胡思亂想了,他承認他第一眼看見這個女孩子的時候,純粹是從性感的角度來欣賞的,心裡難免有過不太說的出口的聯想,想到這裡不禁有點臉發紅。
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你也不用擔心,我並不是在什麼情況下對別人所有的心理活動都能夠瞭解的,我的研究結果只是能在特定情況下探測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風君子歎息道:「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其實我以前聽過一個心理學講座,我們中國有一個心理學家叫朱建軍,他曾經在電視上介紹過一種叫『意向對話』的技巧,我當時還不太相信,現在終於領教了!」
桃木鈴:「風君子您這個人很特別,我感覺到你的精神力量很強大,明顯與一般人不同,而且我還發現你的精神力量中潛伏著一種很特別的能量,這種能量恐怕連你自己都意識不到,別人更無從把握了。」
風君子笑了:「如果別人說這種話,我就當他是個走江湖賣藝的。算命的說對方與眾不同大家都會接受,說對方有潛力,這話放之四海皆准而且無從驗證,這也是一種心理啊,沒想到你一個心理學家也會說這一套!」
桃木鈴:「走江湖賣藝?」
風君子:「你大概沒有接觸過,吉普賽人你總知道吧?我小時候就接觸過很多江湖藝人,也學過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你說我的精神力量比較特別我相信,至於還有什麼埋藏的潛能我就不知道了。」
桃木鈴:「我是認真的,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有這種感覺,而且我也能感覺到你是一心想幫我而沒有其它任何企圖,所以我才會跟你走。」
風君子:「我還是忍不住想問,那些到底都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追蹤你?」
桃木鈴:「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我想他們追蹤我也許是想在我身上找什麼東西,或者想知道什麼事情。」
風君子:「原來不是劫財也不是劫色,那就真有點奇怪了。你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能讓這幫人這麼感興趣?我看他們也不是簡單角色呀。」
桃木鈴:「你既然這麼想知道,我就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女孩抬頭看著風君子,緩緩的向他訴說了一段既像傳奇又像真實遭遇的故事。風君子被這個故事深深的吸引了,他專注的看著女孩的眼睛,覺得對方的眼神很迷人,波光流動中有說不出的魅力。他甚至在想,同樣是女人,為什麼眼神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呢?同這個桃木鈴相比,很多所謂美女的眼睛那簡直就是死魚泡!他陷入了這清澈而不見底的一泓秋水中,而忘記了自己應不應該有所防備。
……
你喪失過記憶嗎?我指的不是失憶證,正常人在某些時候也會留下一段記憶空白,風君子就有過這樣的經歷。那是他大學畢業不久,在華東的一座核電站工作時。有一天晚上他和幾位女同事吃飯,一瓶劍南春再加上半斤古井貢之後,能記起來的事情就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宿舍的床上不知道前一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同宿舍的兩個小伙說昨天晚上是他們幫他脫的衣服並扔上了床,並且要他下樓看看自己的自行車。
風君子下樓看見了自己的自行車倒吸了一口涼氣,新買的山地車扭成了麻花的形狀,而自己混身上下卻毫髮未傷。他後來追問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吃飯的幾位女同事,結果人人都笑而不答。這笑容讓風君子心裡發毛,還好他不是一個心思很重的人,既然大家不說他以後就不再問,就當沒有發生過。但是從那以後風君子就戒了酒,當然也不是全戒。他盡量少喝白酒,啤酒、紅酒還是照喝不誤,這樣人生中還會保留很多的樂趣。
風君子的記憶空白在他的人生經歷當中只有這麼一次,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這一天早上他起床的時候,曾經的那種感覺突然又回來了。風君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書房,他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睡在這兒。他開始一點一點回憶起自己昨天在大街上「揀」回來一個叫桃木鈴的日本女子,這個桃木鈴是一個美國的心理學博士,他們說了很多話。
風君子只記得他和桃木鈴之間的一些對話,以及桃木鈴後來還給他講了一個故事,至於桃木鈴講的是什麼故事,以及再往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卻全然想不起來了。他想不起來自己昨天晚飯吃的是什麼,甚至記不起自己昨天吃沒吃晚飯。他現在睡在書房裡,那麼桃木鈴一定是住在自己的臥室了。他有點懷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又喝白酒了,而且又喝多了。
風君子打著哈欠走了出去,想到廚房倒杯水喝。發現桃木鈴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裡做早餐。桃木鈴身上穿的是他的睡衣,明顯顯得寬大,袖口和褲腳都挽了起來。風君子心中想:「這睡衣裡面是不是什麼都沒穿?」桃木鈴已經開始跟他打招呼:「你起來啦,我沒有衣服換,就自作主張穿了你的睡衣,你不會介意吧?」
風君子想到睡衣對方就開口說睡衣,這也提醒風君子又想起對方似乎有一種看透人心的能力,當即收回心神不再胡思亂想。他答道:「不好意思,我這裡沒有女式的衣服,你看我什麼衣服合適你就換吧。昨天晚上……」
風君子想問昨天晚上後來都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會不會是又像很多年前那一次一樣喝多了,但是沒等他說完,桃木鈴已經接著答道:「昨天晚上你喝了很多酒,後來醉了,現在感覺怎麼樣?我給你泡好了醒酒茶,你快喝一口。」
風君子聽桃木鈴這麼說倒不好再追問下去,接過茶杯道:「真是奇怪,喝醉了怎麼一點都不頭疼,你在做什麼好吃的呢?」
桃木鈴:「我在做壽司,馬上就好了。」
風君子:「瘦子?幹嘛吃瘦子?要吃也吃胖子嘛!」
桃木鈴笑道:「是壽司不是瘦子,抱歉我的中文發音不標準。」
風君子:「你在我家也能做壽司?在哪兒找的材料啊?」
桃木鈴:「紫菜乾、沙丁魚罐頭、新鮮黃瓜都有,再煮一鍋大米飯就可以了,我還在你的書架上找到了做壽司的專用竹簾。」
風君子:「什麼?做壽司的專用竹簾?你在哪兒找到的?」
桃木鈴:「就在書架上那個紫石墨海的旁邊。」
「天哪,那是我系毛筆用的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