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前台登記時,服務員問風君子要訂幾間房住幾天,風君子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桃木鈴,桃木鈴替他答道:「要一間標準間,住七天。」風君子想說什麼,想了想還是沒有做聲。辦完了登記手續,桃木鈴跟著風君子上樓,兩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電梯口,又有三男兩女五個年輕人從酒店大門處走了進來,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蕭雲衣!
這世界真小,林真真他們也選擇到冰河峪來度假,也住進了這家酒店。他們一共訂了三間房,常武和蕭正容一間,袁曉霞和林真真一間,蕭雲衣自己住一間標準間。蕭雲衣似乎對這種房間分配方法不太滿意,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反對,只有撅著嘴住下了。
蕭雲衣在陌生的地方一個人住一間陌生的房間不太適應,直到半夜也沒有睡著。她起身拉開了窗簾,趴在窗台上看山間的夜色。她的房間對著酒店後的山崖,夜色中的山峰顯得寧靜而神秘,只能看見一個個黑色的輪廓,月亮在這些輪廓上又畫出了一片片白色的光帶。
蕭雲衣突然注意到山崖下的空地上有兩個人在散步——誰會在這麼晚的時間出來散步?看身影這是一男一女,由於光線太暗距離也太遠,蕭雲衣看不清這兩人的身形,只覺的這個男人的身影似乎有點熟悉,而那個女人的身影就更加奇怪!當兩人從山崖的陰影下偶爾走到月光中時,那女人居然沒有影子!
蕭雲衣看見的其實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和一個鬼魂,他們就是風君子與青葉雅子。
山中月下,靜夜無人,沒有人聽得見風君子與青葉雅子之間的談話。風君子一邊走一邊低著頭問道:「你的第一個願望我現在已經幫你完成了,能告訴我你的另外兩個願望嗎?」
雅子的聲音很近,又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的第一個願望是想知道我女兒的下落,她現在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你幫我找到了桃木鈴,我的外孫女,也算是完成了。我的第二個願望是想再見風行之風三爺一面,不論他是生是死,哪怕是鬼魂相見也好!」
風君子若有所思的說:「已經六十年了,如果已經人死魂滅,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們相見。」
雅子:「如果實在見不到也就算了,其實我見到了你已經心滿意足了,你和他實在太像了,我幾乎無法分別。」
風君子:「這麼說你現在已經相信我不是當年的風行之?」
雅子歎了一口氣:「你當然不是他,他已經去世這麼多年了,但是你身上有他的影子和氣息,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風君子:「我也不清楚,你還是說說你的第三個願望吧。」
雅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傷:「這是一種怨恨,也許就是這種怨恨讓我六十年來不得解脫,我想找到桃木健雄,並且看見他的下場究竟如何。」
風君子:「桃木健雄據說在六十年前也已經死了,但是他的後人還在。我已經告訴你了,他的兒子桃木劍次曾經娶了你的女兒本田青之。」
雅子:「怎麼會是這樣!他們都是些什麼人,算了,我想不會是什麼好人,這是一場陰謀,一定是陰謀!」
風君子轉過身,看著雅子酷似桃木鈴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想報復桃木家族的後人嗎?這件事情似乎與他們沒有關係。」
雅子:「如果我想,你會不會幫我?」
風君子仰頭看著月亮說道:「如果他們仍然做惡,仍然沒有放棄六十年前的陰謀心性,我是不會放過他們,不論我的力量多麼渺小。」
雅子:「謝謝你。」
風君子:「你剛才說這個地方曾經來過,那麼可以告訴我它為什麼叫冰河峪嗎?六十多年前也是這個地名嗎?」
雅子低下頭,似乎陷入了沉思:「六十年前這裡也叫冰河峪,是風爺告訴我的。那時候山間沒有船,這裡平時沒辦法進去,只有在冬天河水封凍的時候人們才能走入這個山谷,所以叫冰河峪,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風君子:「你還是多曬一會月亮吧,等一會兒我要將你收回去了。房間裡陰氣太重對生人不利,雖然我不在乎,我怕時間長了桃木鈴會受不了。」
雅子:「你們住在一個房間,今天夜裡你打算怎麼過?」
風君子:「今天夜裡,我打算對她說你的故事。」
……
風君子喚出青葉雅子的鬼魂,是在向蕭雲衣請教了所謂的馭魂術之後,也就是林真真受辱的那天晚上。風君子清晰的記得當時的情景:那天夜裡十一點過後,他盤膝坐在地上,玉珮放在身前,刺破中指將血滴在玉珮上。血滴到玉珮上並沒有濺開,而是迅速的被那塊血沁吸收了進去,血沁的顏色也變的異常鮮艷。風君子沒有按照蕭雲衣所說的馭魂術的儀式去做,而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風君子滴血之後,閉上了眼睛,調息存神入了定境,這也是他聽見那雙筷子中聲音的方式,不過現在要聽的不是筷子,而是玉珮中會有什麼聲音。他在定境中用心的聲音去問:「雅子,你在嗎?」
幾乎是立刻他就聽見了回音:「風爺,是你在叫我嗎?」
雖然早有準備,但是風君子還是不由自主精神一震,心神散亂從定境中退了出來。但是耳中的聲音還在繼續:「風爺,我終於見到你了。」風君子睜開眼睛,雅子的身影就坐在身前,五官離他的臉也只有一尺多遠,與夢中所見一模一樣。這是風君子與青葉雅子的鬼魂第一次正式的面對面接觸,後來青葉雅子就留在了風君子身邊,並且與風君子一起來到了冰河峪。
……
這一天的後半夜,風君子與桃木鈴都沒有睡,風君子對桃木鈴講述了青葉雅子六十年多前的故事——
31、困獸破陣銷殘恨
一九四一年的初冬,雅子一個人在新京的家中想心事。她跪在榻上,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一截尚未雕好的象牙和一把小巧的雕刻刀。雅子的娘家姓青葉,她父親本來是橫濱一帶有名的牙雕藝人,特別擅長於微雕。但戰事爆發後,他們一家人也隨開墾團來到了中國的東北,她就是在這裡嫁給了現在的丈夫本田太郎。
日本不產象牙,但是國人卻十分喜歡象牙製品,幾乎每個成年人的名章都是用象牙製成。雅子從小和父親也學會了牙雕手藝,在家中無事偶爾也會用來打發時間,只是這個年代象牙十分難得。象牙和刀都放在桌上,雅子卻沒有心思去碰它們,前幾天她認識的一個姐妹自殺了,自殺的原因是為了鼓勵上戰場的丈夫。這件事還上了東京的報紙,連自己的丈夫提到這個女人時也是用十分讚賞的口氣,想到這裡她不禁有點心寒。
太平洋戰事正酣,日本國內開始從中國東北抽調兵源開赴東南亞。但這一切離雅子似乎很遙遠,她能看見的只是自己身邊的人與身邊的事。丈夫本田太郎一大早就匆匆出門了,出門的時候神色很陰沉,看著讓人害怕。一個多月前本田回家時一隻胳膊受了傷,他自己說是不小心摔傷的,但是外面有很多人說本田是和滿州皇宮裡的一個中國侍衛比武落敗受的傷。丈夫一向自以為是劍道高手,從來沒把中國人放在眼裡,雅子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傷了他。但是她不敢問,男人的脾氣都很大,尤其是戰爭讓男人們的性情變的更加暴躁。
雅子也聽見鄰居們議論,說今天新京的日本劍道第一高手桃木健雄先生要和一個中國人決鬥,語氣中似乎這個中國人已經死定了,而且覺得桃木大佐這麼做簡直是有失身份。雅子在想這個中國人會不會就是打傷自己丈夫的那個皇宮侍衛?想到這裡她不禁有點替本田太郎擔心,但隨即又想到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反正要比武的又不是本田!
就在這時,雅子似乎聽見窗外有一陣響聲,還沒等她回頭,有一陣冷風從自己身邊刮過,面前那截象牙上滴落了幾點血跡。她抬起頭,一個陌生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對面。這人面色蒼白,相貌十分英俊,甚至還有幾分清秀,但是現在這張臉上卻有一種近乎猙獰的表情,尤其是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發散著野獸一般的光芒。他的衣服幾乎已是碎片,一條一條的掛在身上,滿身的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他的左大腿受傷了,綁著一條布帶,這布帶明顯也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還在向外緩慢的滲著血跡。
「你是本田太郎的女人?」男人的聲音略顯嘶啞,有種壓抑的氣息。雅子被這突然出現的男人給嚇呆了,幾乎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後她清醒過來,本能的張嘴要發出尖叫。對面的男人突然伸出了右手,兩人的距離本來不近,但男人伸手那一剎那中指已經到了雅子的胸前。雅子只覺得胸口一麻,隨即這種麻酥酥的感覺擴散到全身,嘴裡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連手腳也動彈不得。
雅子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是眼睛還看得見。這個男人制住自己之後,在屋裡找起東西來,不大一會兒,他找到了紙和筆。就見他在面前的矮桌上一筆一畫的寫起字來,雅子眼角的餘光能看見紙上的內容,那人寫的是漢字:「本田太郎:你殺了我的家人,所以我也劫走了你的女人。要想把她找回來,請你一個人十天後到新京城外東南一百里的亂石山找我。如果你帶別人或者不來,那麼我十天後就把她脫光了掛在新京的城門上,左邊寫上『本田倭寇之妻』,右邊寫上『長春全城共賞』。」
男人寫完了字並未立刻離去,而是又轉身去了廚房,好像是搜刮了很多乾糧。一切收拾完畢之後,這才提起雅子扛在肩上推窗跳了出去。雅子會說漢語,也認識漢字,當她看見紙條上的內容時簡直是驚駭欲絕!看來這個人是個中國人,是丈夫的仇家,現在是來報仇來了。但是這種手段未免也太陰險!太狠毒了!她現在只希望丈夫能夠儘管將她救回來。
雅子被男人扛在肩上,覺得自己就像在騰雲駕霧一般。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大腿受了傷的人怎麼還能像一隻飛鳥般在屋脊上不斷跳躍穿行,腳下甚至沒有發出太大聲音。有好幾次雅子看見了巡邏士兵的身影,但都被這個男人及時避了過去。這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北風也格外的冷冽起來。雅子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出的新京城,因為她已經昏了過去。
雅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不大的山洞裡,身下墊著一層乾草——就是滿州人所說的那種靰鞡草。她發現自己已然是一絲不掛,下意識的用手檔在胸前,覺得週身一陣寒冷,寒冷中又覺得有一股熱氣襲來。她抬眼向前看去,不遠處的洞口點著一堆熊熊烈火,透過火光她看見了洞口外的那個男人。
男人半跪在雪地中,也是一絲不掛,他正用手抓起地上的雪團擦著自己的身體。男人的膚色很白,如果不是成流線形健壯的肌肉顯示了他強健的體魄,簡直讓人懷疑他就是個文弱書生。男人用雪擦著自己的身體以及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直到將全身的皮膚擦的微紅,在雪地裡向外散發著一股熱氣,整個人就像被一團白絲絲的霧氣包圍。擦完身體後,他從地上拿起了一個小瓷瓶,倒了一點藥末敷在大腿前後的兩個傷口上——這是一處槍傷,似乎是被槍彈穿腿而過。看來這是他全身最重的一處傷。
雅子看見了男人的大腿,同時也看清了男人的下身。男人用雪粒擦拭過的下體在空氣中昂著頭,顯得異常的偉岸,雅子低下頭不敢再看。雅子身體一動,身下的乾草發出輕微的響聲,洞外那人感覺十分敏銳,立刻起身大步走了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雅子不敢抬頭,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男人的雙腳站在自己的身前,感覺自己的頭髮被人用一隻手抓住提了起來,雅子不得不仰起臉面對著男人的小腹。她抬起眼正好看見男人的眼光,那人的眼光中充了一種複雜的情緒——有困惑、有傷痛、還有仇恨!只聽見他說道:「你還等著本田來救你嗎?我告訴你,沒有這個機會了。我會親手殺了你,就像他殺了我的家人一樣,我發誓!」
雅子張嘴想說「不要……」,可是抓住她頭髮的那隻手已經用力按了下來,那種力道是她不可能掙脫的,男人性器進入她張開的嘴幾乎堵住了她的喉嚨,她只能發出嗚嗚的含糊不清的聲音。
……
一連幾天,雅子都是在這種凌辱中度過。雅子充分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恨意,同時也感受到了此人強健的身體。開始的時候,雅子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忍受多久,也許她一天也忍受不了,但是幾天後卻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來自於那個奇怪的男人。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很強大,如果他伸手想捏死雅子簡直就像捏個螞蟻那麼容易,但是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除了每天肉體上的交合。每次這個男人強迫她交合的時候,眼神中偶爾閃現的是似乎於野獸的光芒,這和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是一樣的,他的動作很激烈,似乎在發洩一種強烈的恨意,但是這種眼神卻不是對著她的。他的眼神總是看著迷茫的空虛之處,每次慾望發洩之後他的神色也會變的平靜,眼中看不見任何表情。
如果這個男人僅僅是需要一個女人的身體,雅子並不感到恐懼,或者說她還能夠忍受。他的行為對女人來說是一種侵犯,但還算正常,至少比起自己的丈夫本田太郎來說要正常的多。至少這個男人不是那麼變態,不像自己的丈夫每次酒後都會想起各種各樣的花樣進行那種讓人無法忍受的性愛。戰爭讓許多人都處於瘋狂的邊緣,但是有些事情並不是因為戰爭,她也問過身邊所認識的日本主婦,夫妻生活中的遭遇大都如此,無論是在戰爭還是此前的和平年代。時間就這樣過去,雅子發現這個男人看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平靜,但是當他望向洞口外的雪原時,那種恨意也越來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