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俞老先生長舒一口氣道:「小伙子,你這些推測,聽起來竟然似乎沒有什麼漏洞。自古以降,各門各派的歷史學者都是從考證資料入手,而你卻是從當時人物的心理動機出發去思考問題。實在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我拱拱手,道:「不敢當,不敢當。秦始皇想必是找到了康城特產,又不敢貿然服下。所以他第五次出巡,才會先到康城取假死藥,再到琅琊等長生藥。這第三次到琅琊,這也許是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可以想像,他面對著滔滔海水,不見徐福歸來獻藥,是何等失望!既然不見徐福歸來,又心知自己天命已不久長,不能再這樣拖下去,於是秦始皇毅然決然地服下康城特產,進入了假死狀態。服藥的地點,很可能就在他生病的地點————平原津,或者他死去的地點————沙丘行宮。」
俞老先生與續建大師直勾勾地盯著我,這等離奇古怪、乃至於匪夷所思之事,他們也許一時無法接受,但又都說不出話來反駁。
俞老先生突然道:「此事說起來還是不對。史書明明記載,秦始皇死後,趙高、李斯秘不發喪,還弄了鹹魚來掩蓋屍體腐敗之臭。既然你說康城所產的這種病毒,服下之後人會不腐不壞以致千年,為何秦始皇的屍體又會腐敗發臭?」
我點頭道:「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也是秦始皇雄才大略、聰明絕頂之處。他成功地利用了人們的反向思維,把反向思維又反了一遍,造成了所有人的誤解,也掩蓋了自己未死的事實。且聽我慢慢道來。」
第六章 後浪推前浪,前浪沙灘上
我點頭道:「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且聽我慢慢道來。人,生來性格不同,有的人天生就有領袖之才,有的人則只能做為輔助謀臣。想那劉邦,文不如張良、蕭何,武不如韓信、英布,為何卻能成為漢高祖、一國之君?曹操與劉備說『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也是這個道理。
秦始皇,千古一帝,睥睨天下,何等雄才宏略,統治力、威懾力何其強大。李斯、趙高,不過都是些弄臣之屬,難道真個敢違抗秦皇旨意?再說,秦始皇能夠成就霸業,識人之能必定勝常人百倍。他明知這第五次出巡,要去康城取那假死之藥,服下之後就將不省人事,所以隨行帶的,都是心腹之人。所以我認為,他們並非篡改秦皇詔書,違逆秦皇旨意,而是完全順著秦皇的思路行事。秦始皇根本沒有死,他的屍體也不會腐臭,他卻極其聰明,讓趙高、李斯弄些類似屍體腐臭味道的鹹魚,擺在身邊。」
續建大師拊掌道:「精彩,精彩。這是極妙的手段!」
我點頭道:「首先,車隊裡就那麼些人,都是秦始皇的心腹,若是他們不把這事兒說出去,後人又是如何知曉這些事的?鹹魚之事,本就是秦始皇故意製造的煙霧彈,還讓隨行之人放出風來,用以迷惑後人,讓大家以為他真的死了。說句難聽的,司馬遷聽到這個故事,以為趙高故作聰明,以鹹魚之味道掩蓋屍臭,在司馬遷的潛意識裡,就順理成章地真的信了秦始皇已死這件事,還在《史記》裡大書特書。司馬遷卻不知道,故作聰明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俞老先生低頭沉思道:「若果真如此,那整個歷史都要反過來寫了。」
我笑道:「正是。很多歷史,當事人都可以掩蓋得很好,後人本不應知道。但是為了寫書,免不得道聽途說、妄加猜測。秦始皇這一手,是反向了反向思維,實在大妙:人們聽到鹹魚一說,便反向思維,認為秦始皇其實死了,鹹魚是用來掩蓋屍臭的。其實秦始皇正是利用了這種反向思維,再反上一次,以鹹魚掩蓋自己沒死的真相!」
續建大師突然驚訝道:「這般說來,這裡面豈不是有一個巨大的隱情?」
我點頭道:「沒錯!秦始皇死了兩千多年。在這段時間裡,不知道多少皇帝國王、達官貴人,死後墓穴被人掠奪一空。唯獨秦始皇的陵墓,雖然在司馬遷寫的《史記》裡將其描述得極為奢華,並且把陵墓所在的地點說得如此明白,卻至今未被開掘。就連痛恨秦始皇的項羽,一把火燒了八百里阿房宮,卻都沒有掘開秦始皇陵墓,這到底是為什麼?答案也許只有兩種,一種答案是,所有當權者,都達成了一個共識,不去動那秦始皇的屍體和陵墓。這個答案顯然不符合歷史;另一種答案是,有一個隱藏極深、手眼通天,連歷朝歷任皇帝都不敢得罪的組織,在秦始皇死時,就接受了秘密任務。幾千年來,多少傳承,卻都在死守秦始皇陵,等待秦始皇被復活的那一天到來!」
兩位前輩均是深吸一口氣。這等組織,中國兩千年歷史長河,都不能奈何它絲毫,該是有多麼可怕!2003年那本暢銷小說《達芬奇密碼》裡提到的那個守護「聖盃」的郇山隱修會,和這個組織比起來,算個毛啊?
續建大師沉吟良久,道:「林施主,你今天所說的,是對歷史的另一種解釋、另一種看法。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我無法認定這種說法毫無道理。事情的關鍵,還在於你說的那種讓人不腐不壞、假死千年之後還能復生的神奇病毒上。它真的存在麼?」
我毅然決然地點頭,道:「實不相瞞,晚輩之所以會捲入這次的事件,就是因為晚輩心儀的一位女子,也中了這種病毒,成了活死人。為了救她,晚輩才疲於奔命,才會被林胤汝老太太的組織所要挾,才會受了這等傷痛。」說著,指著自己的膝蓋,道,「但是,晚輩真不知道,是否應該追查下去,是否應該去救她。」
兩位老前輩訝異地望著我,異口同聲道:「為何?」
我面露痛苦之色,道:「如果我找到了救活她的辦法,這種辦法同樣可以用於復活施夷光、秦始皇!秦始皇如果復活,天下會發生什麼情況?黎民百姓又要遭殃了。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我絕不會原諒自己。」
兩位老前輩對望一眼,哈哈大笑。俞老先生道:「小伙子,你想得太多了。現在是什麼年代,秦始皇就算活過來,又能翻起什麼浪花?」
我轉念一想,這話倒是極有道理。秦始皇掛球的時候已經50歲了,就算他活過來,憑著天資聰穎當年就考上公務員,按照現在公務員的晉陞體制來說,一年試用期過了,才能從臨時工升職成科員。然後三年當上副科級,再三年當上正科級;然後成為全國90萬個科級幹部中,被選出的4萬個後備幹部之一,再過7年做到縣處級,接著再從60萬縣處級幹部中,成為6000個廳局級幹部的後備人選之一,經過11年做到正廳局級,這時候秦始皇已經75歲了。如果還想往上升,那就要從全國4萬個廳局級幹部裡脫穎而出,成為那1000個省部級後備幹部人選之一。從科員到省部級幹部後備人選的概率,可是五萬分之一啊……而且,然後……
然後……還是翻不起什麼浪花。
我突然感到了一陣悲涼。估計秦始皇就算活過來,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會大喊一聲「再給我來兩斤康城特產吧」這樣的話吧……
續建大師道:「不過,此事還是不能輕易等閒視之。你說的這個組織,如果存在,是否就是林老施主的那個組織,他們想要讓施夷光復活過來又是何等目的,都是個謎。」
我點頭道:「這也是我最想要弄清楚的事。雖然我誤打誤撞參與進來,但是到了這一步,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但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更加讓我覺得百思不得其解。」說著,我的眼睛不經意地望向兩位老前輩。
俞老先生點頭道:「你是說,關於那種病毒的問題吧?」
我也點頭道:「沒錯。這種病毒如果早就被秦始皇所知,他也因此剛一即位就開始修建巨大皇陵,那麼這種病毒一定出現在秦始皇之前,也就是早於公元前246年。西施是公元前473年,吳國滅亡時被勾踐所殺,她死時已經中了這種病毒,這個病毒的歷史就又被提前了200多年。」我頓了頓,想到了什麼似的,差點說不下去。
「怎麼了?」俞老先生問道。
我沒有回答,卻反問道:「剛剛您說,秦始皇在康城逗留之後,又去祭祀了大禹?」
「對,在會稽山。」俞老先生道。
「我剛剛說過的那個地下密室的地圖上,插在康城這個位置上的圖釘,有一條就是通向紹興市的東南方向某處,正是會稽山所在,」我的左邊眉毛不自覺地挑了挑,道,「難道,這個……這個病毒,是從大禹時代開始,就已經存在了?」
俞老先生突然變了臉色,道:「很有可能。既然你說起施夷光,就不得不提一個人,就是把她送給吳王夫差的那個人,越王勾踐。你知不知道,大禹和勾踐,是直系親屬?」
我難以置信「啊?」了一聲,下巴差點摔在地上,忙道:「大禹和勾踐,怎麼搭上關係的?」
俞老先生道:「有一本著名的族譜,在中國歷史長河中的地位,尤在我家傳的那本《俞氏家譜》之上。這本族譜,就是《姒氏世譜》。宋代大學者范仲淹都曾經為這本族譜作過序,可見它的地位之高!按照這本族譜的說法,大禹是娰氏家族的第一世鼻祖,其本名叫『姒文命』,而勾踐則是第44世傳人,全名叫『姒勾踐』。」(當然,如果現在你去百度百科搜「勾踐」,度娘會告訴你,勾踐真的是大禹後代)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這本《娰氏世譜》,現在還存在於世上麼?」
俞老先生點頭道:「就在紹興市文物管理局那裡收藏者。浙江省圖書館裡也有收藏的印刷版,可以借到。」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李宇波時他說過的話,便問道:「聽說,康城的前身叫做寧海國,就是大禹派他手下大將、也是五帝之一顓頊的後人顓雪,攻打當地的原始部落,然後建立起來的,是麼?」
「是的。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俞老先生嚴肅地道,「說到大禹,他和秦始皇有很多相似之處:大禹建立了夏朝,是中國第一個王朝,而秦始皇建立了秦朝,是第一個皇帝;大禹把天下分為九州,秦始皇把天下分成三十六郡;大禹制九鼎,凡夏、商、週三朝,均予沿襲,而秦始皇從周天子那裡搶走九鼎,置於咸陽……」說著,俞老先生頓了一頓,道,「還有一個相似之處,就是大禹和秦始皇在臨死之前,都到過康城這片地方!」
「什麼?」我驚道,「難道大禹死前,也和秦始皇一樣東巡過?」
俞老先生點頭道:「沒錯。大禹的夏朝都城,在今天山西一帶,但在他臨死前,卻不知何故,千里迢迢趕到位處東南角落的揚州(註:是九州之中的揚州,不是今天的揚州市),巡視了寧海國,然後就莫名其妙突然暴病,死在寧海國西南方向不遠的紹興會稽山,最後就葬在那裡。大禹死後,夏朝到了夏桀手裡,因暴政而亡。商朝取而代之,商朝開國君主商湯就封大禹的姒姓後裔在會稽山這一塊地方設立杞國。對,就是成語『杞人憂天』的那個杞國。」
我腦門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大禹和秦始皇,都在臨死前,不遠千里來到康城這片地方,然後就突然莫名其妙暴病而死,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蹊蹺?難道他們都是給自己種下了假死病毒,希望千萬年後還能復生?
俞老先生喝了口早已冷掉的茶水,向我道:「那你知道勾踐和秦始皇又有什麼相似之處嗎?」
第七章 所有線索,於此相連
我大驚失色,道:「勾踐和秦始皇?他們兩個又怎麼扯上關係了?」
俞老先生道:「秦始皇可不是第一個建立琅琊台的人。勾踐滅吳之後,成為春秋霸主之一,四方來朝,何其壯哉!但他的首都本在大禹墓地的會稽,卻不知道為何突然遷都琅琊。根據《吳越春秋》記載,越王勾踐『徙都琅邪,立觀台以望東海』,也就是說,勾踐才是第一個建琅琊台的人。」
我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這麼說來,勾踐比秦始皇更早知道那東海仙山有長生不老藥?他比秦始皇還狠,直接將都城遷到千里之外的琅琊,還和秦始皇一樣築台望東海?這裡面彎彎繞繞,看來多得已經超乎我的想像了!」
秦始皇距今2200多年,而大禹成為了此次事件的線索人物之後,直接把這個事件的時間線,又往前推進了差不多2000年,好吧,現在我要面對的,是一個從4000多年前,幾乎就是整個中華文明發源以來,就一直存在的一個謎題。雖然這裡面複雜得難以想像,但是此刻我卻無比興奮,我搓著雙生,左邊眉毛跳動不止,努力地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才不至於讓自己跳起來,繼續道:「不過,還有另外兩個關於病毒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許久沒有開口的續建大師突然道:「一個問題是它從哪裡來,還有一個它到哪裡去,是麼?」
沒錯,從何處來,到何處去,這是佛教、乃至所有宗教、哲學所想要解決的人類終極問題,續建大師這一開口,就顯現出了深湛的佛法思維。雖然是簡單的兩句話,但是其中蘊含的佛法,如果不是得道高僧級別的人,絕不可能輕易用兩句簡單的話語就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