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我怕我自己弄錯了,又在她的太陽穴和頸部按了按,同樣沒摸到任何脈搏跳動的信息。
在觸摸的過程中,我的手底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冰涼,我想這就是所謂死人一般的冰冷吧。
她們是真的死了。
霎那間我全身的皮膚都彷彿被揭去一層,週身嗖嗖直冷,一陣一陣打著寒噤。
我還未從這震驚中恢復過來,眼前的人忽然動了起來。
她們動得如此突然,前一分鐘還是死人,後一分鐘便笑咪咪地望著我,開口說起話來。
他們說了些什麼我完全沒聽清,我只記得自己大叫了一聲,轉身便跑。
剛跑了兩步,趙方便迎過來拉住了我。我聽到他焦急而驚訝的聲音:「怎麼了?你臉色怎麼這麼嚇人?」
我拉著趙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顧拖著他的手朝外走。他的父親和哥哥要跟上來,被我一陣擺手攔住了。
一直走到門外,我們停下來休息了好一陣,我才開口說話。
我的第一句話是:「趙方,你說的都是真的!」
「什麼?」趙方迷惑不解。
我飛快地把我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趙方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最後甩開了我的手:「你胡說什麼?」
「是真的!」我說。
「不可能,」他連連搖頭,「我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發現這種情況。」
「如果他們是在你轉身後才死去,你看到他們時他們又復活,這種情況下,你怎麼可能看到?」我大聲說。
趙方呆了呆,立即又搖頭說不可能。
我還想勸他,話到嘴邊又停下了。
我感到渾身無力。
的確,趙方怎麼可能相信這種話呢?我不也是不能相信他所說的話?誰能相信自己日日生活其間的人群中,竟然連一個活人也沒有呢?
我和他互相望著,他的表情是憤怒的,而我對他露出一個苦笑。
正在此時,手機響了起來。電話是我一個朋友打來的,我們聊了兩句就掛了。我正要把手機收進口袋,卻又停下來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趙方,」我嚥了口唾沫,「我的手機是可以攝像的。」
「那又怎麼樣?」他沒好氣地說了聲,之後眼睛立即睜大了。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之後所做的事情很簡單,趙方在我面前走,我倒退著拍攝他身後的鏡頭。我們經過了全村,在每一個地方,我都看到那些人在趙方身後像雕像一樣凝固,而當趙方的視線投向他們時,他們又像被人下了咒語般地復活了。
這一切都被手機錄了下來。
由於趙方一直在走動,形成了一種對比,所以,在手機錄下來的片斷裡,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些人的確是凝固不動的。
趙方看到這些錄像,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最後索性變得毫無表情。
「難道所有的人都是這樣?」他的聲音變得異常乾澀。
「我不知道。」我聳了聳肩。
為了確認這點,我們在全村周遊了幾遍,所有的人都被拍攝了進來,包括那個桃花腮泉水眼的碧雲,也都一一被拍攝到了手機裡。
當然,毫無例外,每個人都是如此。
趙方久久凝視著手機裡凝固的碧雲,又回頭望了望,當他望過去的時候,他並沒有如我一般看到一具凝固的屍體,因為在那一瞬間碧雲又重新復活了,她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對他說了些話。
趙方又回過頭來望著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滿頭大汗,輕微顫抖著問。
「我不知道。」我還是只能說這句話。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村子裡,唯一正常的活人是趙方;而在我那座城市裡,唯一正常的活人是我,至於世界上其他地方是怎麼樣,我們還不知道。
也許,全世界都只有我們兩個活人?這個想法讓我們兩人都感覺到異常恐懼。
也許我們這種特殊的孤獨感覺,就是來自於此——儘管我們並不知道,但我們能感覺到,這個世界上,真正活著的人並不多。
「為什麼只有在我看不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才會死?」趙方喃喃道。
「也許,這個村莊,原本就是因為你的存在才存在,那些人,」我指了指其他的村民,「他們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了讓你不感到孤獨。」
「那麼,那座城市就是因為你的存在而存在?」趙方問。
「看來是這樣。」我苦笑著點了點頭。
我從來沒感覺自己如此重要,一座城市竟然是因為我才具有生命力,那麼,假如我死了呢?是不是這一切也都會消失?
我常常感覺到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原來這並不是錯覺。
知道了這些,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呢?
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