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坐在門邊的大男孩,從進了屋就一直對著秦路影打量,像是後知後覺地認出了她們,臉上充滿戒備。秦路影倒顯得毫不在意,交疊著修長的雙腿,愜意地靠在沙發裡,坦然接受他的打量。所有的人裡,只有她看上去最若無其事,好像眼前的情形與她沒有一點兒關係,她僅僅是個置身事外的觀眾一樣。她不說話,只因為大家都不開口,她也懶得說罷了。
「小影,你說我們不會有事吧?」白薇終於忍不住,用胳膊捅了捅秦路影,刻意壓低聲音問。
秦路影完全不像白薇那樣緊張,氣定神閒地笑笑,以其他人足以聽清的音量回答她:「放心,我們什麼都沒做,只不過那時候倒霉地離開了宴會廳,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已,一會兒警察問過話,查清楚就會讓我們走了。」
「那可不一定!」突然插話進來的人竟是那個大男孩,「誰又能說得準你們就不是兇手?」
「我?」秦路影饒有興味地一挑秀氣的眉,「你覺得是我殺了沐心茗?有意思,我倒想聽聽看你的理由。」
男孩站起身,走到秦路影面前,「顯然兇手是把死者錯當成新娘安然,他走進休息室,只看見身穿新娘禮服的背影,就匆忙從身後用匕首殺了人,然後逃離,卻沒想到殺錯了人。我聽到了你對警察說的話,你既然是小說家『夜影』,又同安然競爭這次年度大獎,你為了除掉對手而殺人,不正是最好的動機嗎?」
男孩越說越得意,似乎事實真相就如他所說一般。他說完還配合地伸出手,指著秦路影,擺出一副名偵探的架勢。感覺大家視線都集中在他們身上,秦路影面帶滿不在乎的淺笑,優雅高貴得如同傲視一切的女王。
她用一根手指輕輕撥開男孩的手,「我從頭到尾都和白薇在一起,哪有時間去殺人?」
「可能你們是同謀,好朋友作證不足以取信。」
「你小說看太多了,好,即使你的假設成立,那麼請問證據呢?你應該知道,不管警察或者偵探,都不可能單憑猜測定案。」秦路影語氣輕柔地問道。相比於她的鎮定,男孩倒顯得沒有起初的神氣十足。
「你……你別高興得太早,警方一定會找到證據的。」
「我拭目以待。」秦路影向他風情萬種地眨眨眼,這次兩人的交手,又以男孩失敗而告終。
「項澤悠,還不閉上你的嘴!」
隨著一聲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呵斥,一個身穿咖啡色大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名警員。他身材挺拔,濃眉朗目,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看起來帥氣得賞心悅目。只是眼睛在看向那男孩時,含著隱隱的不悅。在敞開的房門外,他已將秦路影和男孩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被叫做項澤悠的男孩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地打著招呼,「哥哥……」
「你又在玩偵探遊戲了,和你說過多少次,查案是件嚴肅認真的事!」男人沉著臉訓斥,「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說去了學校嗎?」
「我是去了學校沒錯,可今天是我們導師林教授的婚禮,我被大家委派來送花祝福。」項澤悠急忙為自己辯解,他是林成駿在大學裡的學生。
「我說為什麼有人能在這兒把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原來是有個當警察的哥哥。」秦路影戲謔的聲音揚起,她已經點燃了一支煙夾在指間,半瞇起眼看著兄弟兩人,任煙霧緩緩升起,在空氣中四散開來。
男人皺了皺眉,快步來到秦路影跟前站定,從口袋裡掏出證件,「我是這個刑事調查小組的組長,項澤羽,剛才我弟弟有不禮貌的地方,我替他向小姐道歉。」
「無所謂。」秦路影揮了揮手,「我只希望你們警方效率能高一些,要問什麼快點問,問完讓我們回家去休息。」
「我來就是為了這個,我們現在就開始。」項澤羽說著,在屋內環視一圈,向身旁的一名警員詢問道,「每個人的身份登記和法醫的初步驗屍結果,都做好了沒有?」
警員遞上一份筆錄,「這是屋裡每個人的身份登記,陳法醫在隔壁房間,他說一會兒把結果送過來。」
項澤羽點點頭,翻看起手中的記錄。他抬頭望向婚紗店店員問道:「你是最先發現屍體的人?」
女店員面露心有餘悸的神色,回憶著答:「我們接到電話,說新娘禮服腰身的地方有一點殘破,要求來人補一下,於是我馬上趕了過來。在新娘休息室門口,我敲了半天門裡面也沒人應答,我握住扶手一推,門就開了,看到的就是房裡那個樣子。」
「你開門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項澤羽追問。
女店員拚命搖頭,「我不知道,我當時嚇蒙了,告訴我們那女人死了的人是他。」她說完,指向項澤悠。
見被點到,項澤悠立即接話道:「是我確認的屍體,我們到的時候,人至少死了十分鐘以上。」
「你們婚紗店經常會去為顧客縫補禮服?」項澤羽又轉向店員,繼續問。
「不,每次借出的衣服我們都會仔細檢查過,一般不會出現這種問題,只是偶爾幫客人修改一下尺寸,這次不知出了什麼紕漏,昨天我明明檢查過之後才把禮服裝起來,也許是在拿放的過程中,鉤到了其他地方。」
項澤羽拿起命案現場和采證的照片端詳片刻,果然在沐心茗死時所穿的紅色禮服腰間,有個三角形的小裂口,也的確像是硬物刮蹭造成的。「那麼,是誰打電話給婚紗店的?」
「是……是我。」安然弱弱的聲音傳來,如果不仔細聽,微弱得幾乎難以注意。看樣子她確實不太擅長和人打交道,即使開口說話,也是深深低著頭,雙手手指不安地放在膝上攪動,不敢直視項澤羽的臉。
「死者沐心茗為什麼會穿上了你的禮服?」
聽項澤羽一問,安然剛剛才平復的情緒頓時又波動起來。她哽咽地抽泣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往下落。一旁的林成駿輕柔地握住她的手,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安然看了林成駿一眼,這才緩緩回答道:「我給婚紗店打完電話後,在看宴會清單時無意中察覺飲料數目有些問題,想去樓下大廳找正在安排相關事情的青青姐,可又怕婚紗店來人碰不上面,這時心茗正好來找我,問我準備好了沒有。」
「所以你就托她在房裡等婚紗店的人?但她也沒有必要穿上禮服等啊。」項澤羽提出質疑。
「飲料的事,我想自己去和青青姐說,擔心別人說不清楚,可禮服要修補的地方又在腰上,如果沒有尺寸,改完可能會不合適,心茗的腰身和我很相近,我才拜託她穿上禮服,替我等著婚紗店的人,然後就下了樓。」
「有人能證明你說的話嗎?」
「沒有,我到了大廳,卻沒找到青青姐,我在那裡等了她大約十分鐘,也許會有人看見。」
「然後你就返了回來?為什麼不打手機聯繫顏青青?」
「我打過,可是沒人接,我不想讓成駿和客人們等太久,乘電梯又上樓準備回到休息室,一出電梯就聽到尖叫聲,我馬上跑了過來,誰知道……」安然說到這裡,再次難過得泣不成聲,斷斷續續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我……我要是沒讓心茗代替我,她也不會被殺……」
「那死的人恐怕就會是你。」秦路影已經摁滅了一口都不曾吸的煙,冷眼旁觀著眼前的一切。
雖然對秦路影的行為舉止流露出顯而易見的不贊同,項澤羽還是以公式化的口吻詢問:「秦小姐,你們當時人在哪裡?」
「我和薇薇在走廊盡頭的窗前喝酒聊天。」
「按說你們所站的位置,應該正對著休息室的門,你們在那兒待了多久?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出入?」
秦路影抓過白薇的手錶看了看,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我們是在發現屍體前二十分鐘左右離開會場,到走廊裡的,在這段時間裡,只看見坐在那邊的新郎和你弟弟走進了隔壁的新郎休息室。我們正要回到宴會廳去吃東西時,在走廊上與婚紗店的人擦身而過,沒過幾分鐘,就聽到了她的叫聲。可惜沒見有人出入過新娘休息室,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因此,我和薇薇只能互相作證,這樣的答案,項警官還滿意嗎?」
「小影……」白薇拽了拽秦路影的胳膊,示意她收斂一些。項澤羽畢竟是真正的警察,而非他那個好欺負的弟弟項澤悠。
秦路影卻不以為意,朝項澤羽明媚一笑。項澤羽盯著她沉默了幾秒,才面無表情地開口道:「謝謝秦小姐的配合。」
「哥哥,你還謝她?看她那囂張的態度,分明是在挑釁。」項澤悠憤憤不平。
項澤羽瞪著他,用眼神警告他別再說多餘的話,又問:「小悠,發生命案的時候,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