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看的出小鬍子也很吃力,但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靜。這時候,樹根好像又斷了一根,我們頓時朝下滑了半米。
我感覺到說不出的恐慌,說不出的害怕,我掛在樹上的身體下,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我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從鼻腔裡發出一種類似於大吼的哼聲。
這一次,真的要死了!我或許曾經面對過死亡,但沒有任何一次和死亡相距的如此之近。
我還能堅持多久?我閉著眼睛拚命的抓著小鬍子,十秒?五十秒?還是一分鐘?
就在我幾乎要喪失理智的時候,小鬍子突然抬起頭,對我說:「放手!」
我猛然就睜開了眼睛,幾乎不相信著兩個字是小鬍子說出來的。
這兩個字我聽的很清楚,卻沒理他,不是不想,而是說不出話。
「一個人死好過兩個人一起死。」小鬍子低頭看了看身體下的深淵,又把目光投到了我憋的通紅的臉上。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他,就在這一瞬間,我感覺小鬍子浸染在夕陽裡的臉龐竟然無比的神聖,隱約還帶著那種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的超凡意境。
「讓和尚照顧你,他絕對可靠,放手吧!記住我的話。」小鬍子勉強露出淡淡的微笑:「以後,要好好活著。」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的更緊了,不管小鬍子是什麼樣的人,我絕不會把他扔進懸崖,至少在意識清醒的時候不會,不單單因為心裡的道德準則,更因為一種突如其來的感動。
一個可以把生存希望留給別人而自己甘心赴死的人,是高尚的,放手這簡簡單單兩個字,勝過世界上一切最忠誠的承諾,過去對他的所有猜忌不滿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只有一個念頭:絕不放手。
「想……想想……辦法……」我從牙縫裡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第六十三章 未知之旅(九)
我憋著嗓子斷斷續續說出這句話,但是眼睛一望到正在輕輕晃動的小鬍子還有下方深深的峽谷時,心其實已經涼透了。
周圍的一切彷彿全部都消息了,只有一個陰雲一般的念頭在腦海裡不住的浮動:我和小鬍子死定了!
或許,像小鬍子所說的那樣,我鬆開手,把他丟入峽谷內,可能我還能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這一點。
我有時候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尤其是這種情況,我會不計後果的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棵樹的主根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我幾乎已經明顯能感覺到雙腿在一點點的傾斜下滑,但是我的手反而抓的更緊了。
「鬆手!」小鬍子可能有些急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兩個人的每一秒鐘都是危險的,而且我永遠都沒有後悔的機會。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唯恐一開口,身體裡那股死死憋著的勁兒會流失。但是我艱難地搖了搖頭,眼睛彷彿充著血,望了望小鬍子。
「非要一起死嗎!」小鬍子看到我的表情還有眼神,似乎就覺得無法說服我在這個時候鬆手。他左右張望了一眼,咬著牙說:「要是真想死!那就拚一拚!」
我的眼睛裡頓時閃過一絲光,現在的我們幾乎陷在一個必死之局中,但聽完小鬍子的話,我就很堅定的相信,這個人一定有辦法脫身,把我們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堅持三秒鐘!」
這個時候根本沒有辦法交流,我不知道小鬍子要幹什麼,但是雙手立即下意識的又勉強增加了一絲力量。小鬍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在做一個生死抉擇般的決定。隨即,他的身體極為靈巧的一動,開始象自鳴鐘的擺針一樣前後晃動,幅度越來越大。
這棵樹承受我們兩個人靜止時的體重已經非常勉強,小鬍子這樣一折騰,樹幹立即就出現了將要完全斷裂,從崖壁上脫離的兆頭。我額頭的冷汗瀑布一樣往下流,卻不敢閉上眼睛。
小鬍子控制力量的程度非常精確,很短的時間內,他晃動的角度就達到極限。這時候,他的雙腳已經能勉強接觸到樹幹,隨後又一用力,雙腳腳尖勾住樹幹,對我喊道:「鬆手!」
在這種生死一線的困境中,我的思維和智商彷彿瞬間昇華,已經知道他想要幹什麼,我馬上鬆開手。小鬍子的身體幾乎不可思議的折成一個直角,雙手迅速抓住崖壁上凸出的一塊石頭,腳尖也隨之脫離樹幹,整個人壁虎一般的緊貼到了崖壁上。放開小鬍子後,我感覺身輕如燕,無比的輕鬆,這種感覺,真他媽的爽。
但是這種冒險的自救並非沒有代價,就在我心裡那個爽感還沒有消失的時候,身體隨著樹幹嘩的一下子下滑了將近一米。這棵樹隨著巨大的外力震盪,百分之八十的樹根從巖壁的石縫裡斷裂,只剩下幾根並不粗的樹根,支撐著樹和我的重量。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推下了地獄,我的眼睛馬上緊緊閉上,菊花一緊,手腳並用的抱住樹幹。
小鬍子像一只壁虎,在巖壁上挪動了一下,緊跟著就放開嗓子喊人。他的底氣很足,呼救聲馬上在峽谷裡迴盪,上面的人離我們不算遠,應該能聽的到。
果然,和尚很快就傳來回應,不過坡頂那個位置非常扯淡,就算他們發現了我和小鬍子,也不好把我們弄上去。過了一會兒,和尚竟然從上面探出半個身子,尋找我們的蹤跡,我掛在樹上不敢亂動,小鬍子又一嗓子喊出去,就吸引了和尚的注意,他叫我們別急,然後縮回去想辦法,幾分鐘後,崖面上垂下一根繩子,小鬍子說這棵樹不牢靠,讓我先上。我伸手抓住繩子拽了拽,很結實。
上面的人危急中也顧不上想出十全十美的辦法,而且人散在四周,一下子也沒有全部趕過來。最後,和尚腰裡綁著繩子,由老龔,麻爹,梁子在坡頂上先把他放下來,他再把繩子交給我們。等我被拉上去的時候已經面無人色,身體裡所有的力量象抽乾了一樣,平躺在地面上牛喘。沒過多久,小鬍子也被平安的救了回來。
這個時候,隊伍裡剩下的人全部都聞訊趕來,他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到我的臉色,就感覺事態不妙。
我渾身上下都是擦傷,火辣辣的疼,腦袋也撞出個大包,麻爹連忙給我消毒上藥,我疼的直吸氣,卻動都不想動。最後他問我怎麼好端端的就掉到懸崖下面去了,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想罵街。
「操他娘的!」我坐起來學著麻爹的口吻惡狠狠罵了一句:「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周圍的人都很吃驚,面面相覷,我把經過一說,和尚就坐不住了,一個一個盯著剩下的人看。
本來我不應該當眾把事情說出來,但心裡確實很上火,沒忍住。這座山上一共只有我們隊伍中的人,除了我和小鬍子,剩下的都有嫌疑,既然已經說破了,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小鬍子挨個問,得到的回答讓我很無奈。
我在坡頂的時候,和尚說他在大便,麻爹拿棍子敲樹上的果子,老龔閒逛,梁子整理營地,江塵和獨行俠一樣,大左則陪著槐青林。反正幾個人都沒在一起,聽見小鬍子的喊聲後才從四面八方聚攏到坡頂,誰也給誰證明不了,同時誰也脫不了嫌疑。
不管是誰把我推下山崖的,這種黑鍋沒人肯背,問了也是白問。我突然感覺有點悲哀,自己難道真的這麼礙眼?走到那裡都有人要害我,而且這一次直接要把我整死。
按我推測,這個背後把我推下去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隊伍裡的人。林子這麼大,不能保證絕對沒有外人,不過外人想要在這個環境下悄悄接近我們,恐怕很難。
小鬍子這次究竟組織的是他娘的一支什麼隊伍?
直接問肯定是問不出來的,小鬍子沒有受什麼傷,他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暗中掃了一圈,然後就不聲不響的走回宿營地。
當我望到小鬍子眼神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寒光時,心裡又打了個哆嗦,彷彿身上的傷都感覺不出疼了。那種目光我不知該怎麼形容,但是那絲目光中的寒意,卻讓我覺得刺骨的冷。
出了這樣的事情,小鬍子跟和尚乾脆就把梁子直接派到我身邊,專門照看我。睡覺前我和麻爹去撒尿,他悄悄跟我說,今天把我們從山崖下拉上來的時候好像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
「雖然老龔和梁子都在裝樣子用力拉繩子,但別想騙過老子,他們兩個中間有一個根本沒用力,你跟和尚加一起二百多斤,勻到我們三個人身上,力道有限,老子卻感覺費力的很,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幸虧老子站在最後,否則真被人再推一把,我們幾個都沒命。」
這是個很重要的線索,我感覺目標一下子明確很多,就讓麻爹不要亂說,我會找機會跟小鬍子談。
但後面發生的情況非常戲劇化,讓我始料未及,還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第二天我找機會和小鬍子說了這件事,他聽完後很久都沒說話,經過昨天的變故,我們之間的隔閡消失殆盡,距離拉近很多,所以彼此談話的時候也比較交心。小鬍子沉默了片刻,對我說老龔找過他,說的也是有一個人不出力的事,但他嘴裡的嫌疑人是麻爹和梁子。非但如此,梁子隨後找到和尚,竟然也說了類似的情況,嫌疑人則變成老龔和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