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見過了,連那個妖精也見過了。他們今天早上送了雞湯麵過來。」馬晉龍道,「但是他們只送了一碗,似乎早就知道了我家傳香不在家裡。他們表面上說是因為傳香喜歡睡懶覺,所以先送了一碗過來,但是,但是我不這麼覺得。我覺得他們是早有預謀的!」
  爺爺一愣,道:「你兒子昨晚沒有回來嗎?他幹什麼去了沒有回來?」
  馬晉龍跪在那裡擺擺手,道:「他幹什麼我從來都不過問的,他就像老鼠一樣,喜歡夜間活動,白天幾乎都是睡過去的。但是他總是會回來睡覺的,絕不會留在別人家裡借宿。這孩子我知道,他在別人家裡睡不踏實。」
  「但是今天早上他沒在家裡,對嗎?」爺爺問道,眼睛裡閃爍著搖曳不定的光,如同風中的兩隻燈盞。
  「何止是今天早上!他的床鋪整整齊齊,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過!」馬晉龍臉部一陣抽搐。後來他說,那時他已經隱隱覺得他的兒子也處在酒鬼的弟弟那樣的危險之中。後來他的話果然靈驗了。
  「這就奇怪了。」爺爺抿了抿嘴,沉吟道。
  馬晉龍默不作聲,仍舊呆呆的跪在原地,似乎是一個心甘情願受罰的罪魁禍首。
  爺爺也沉浸到自己的思考當中,忘記了馬晉龍還跪著。片刻之後,爺爺又問道:「你乾兒子沒有什麼異常嗎?如果昨天說他是被那個女人迷惑的話,那麼昨晚他應該知道了女人的底細呀。他還那樣處處維護那個女人?」
  馬晉龍不平道:「可不是!他是鬼迷心竅了,哪裡顧得上他乾爹乾哥!等那個女人把我們幾個反對的人都害死了,他也不能倖免的!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岳雲哥,你再跟我去一趟灣橋村吧,現在只有您能幫我了。您是我們馬家最有威望的人,您再不幫忙就誰也指望不上了。求求您了……」馬晉龍雙手撐地,腦袋俯下去,要給爺爺磕頭。
  爺爺彷彿這才發現馬晉龍還跪著,急忙上前攔住,歎道:「好吧,我跟你去。你別磕頭哇,這麼大的禮我怎麼承受得起呢!」
  我看了看外面一刻也不停歇的雨,知道我也非得頂著雨跟爺爺再去一趟那個風水絕好的地方了。
第069節 人皮書
  《巴陵縣志》記載:四百年前,此地一位官至工部侍郎的人因官場爭鬥慘遭剝皮。而後工部侍郎的親朋花錢打通關係,將「皮場廟」示眾的如扒了皮的青蛙一般的屍體收回來,草草埋葬。
  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工部侍郎的後人一直尋找先人的皮子,可是一無所獲。
  直到清末,一小偷潛入當地一官紳的隱秘書房,求珠寶而不得,卻意外發現一本人皮書。
  小偷嚇得失聲尖叫,被半夜出來打更的老更夫發覺。因小偷嚇得四肢無力,居然被年邁的老更夫輕而易舉逮住。老更夫叫來更多人,一起將盜書賊押送府衙。
  經過巴陵縣陳縣令調查,意外發現被偷的官紳有貪污嫌疑。陳縣令派人搜查,果然在該官紳的隱秘書房找到許多隱藏的銀兩。但因該官紳的父親在京任三品大員,陳縣令只好不了了之。該官紳反咬一口,逼迫陳縣令將小偷處以極刑。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很大轟動。
  雖然小偷的不平事跡引得許多人的同情,但是轟動的效應更多源於那本以人皮作封面的怪書。
  因當年方鈍為某工部侍郎題過墓誌銘,而方鈍在巴陵極有名聲,甚至百年之後還有「方尚書作官,提帶湖南一省」的民間故事代代相傳,所以人們自然而然將此人皮書的封面跟曾被剝皮的工部侍郎聯想起來。
  其後,有人煞有其事的說明:當初工部侍郎的後人找不到先人的皮子,全是因為工部侍郎的官場對手將其皮子買下,將皮子做成了書的封面。而書中描寫的正是剝皮流程。仇家如此做,當然是為了使其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手段可謂毒辣之極。
  更有自稱知情人者說,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該書被做好後,封皮上的毛還一度在生長。雖然現在已經停止生長,但若用手去摸封皮,仍可感覺到那些突出的毛。
  不過,真正看過那本人皮書的人寥寥無幾,所以流言傳說不知是真是假。人們在茶餘飯後談天說地評古論今,也無可非厚。
  《巴陵縣志》對明朝名人方鈍有單章記載:方鈍(1488~1577),字仲敏,號礪庵,今岳陽縣楊林鄉人。明正德十一年(1516)鄉試中舉,十五年登進士,十六年點為翰林。嘉靖元年(1522)出任河南內黃知縣,後補授華亭(今屬上海市)知縣,九年升為廣西監察御史;次年又調任河南監察御史;十二年,任山東巡按,安撫百姓,整飭吏治,使民眾安居樂業,社會得以安定。因督修慈慶宮和慈寧宮有功,升任大理寺丞。二十五年升任大理寺少卿,次年轉為左卿,又升太僕寺卿。在處理養馬牧監方面,查核實情,革除弊政,杜絕貪污舞弊行為,每年節省馬價白銀數十萬兩。
  嘉靖二十七年(1548),升都察院都御史,總理黃河治理工程。實地勘察,度地興工,疏鑿河道,加固堤防,使水勢減緩,漕運暢通。後轉任大理寺卿及南京戶部侍郎,又轉戶部左侍郎。二十九年,韃靼騷擾,掠通州及京郊各縣,世宗命仇鸞率兵北征,他負責籌集軍餉,事平之後,仇鸞分戰功給他,他堅持不受。三十一年,接任戶部尚書,掌管全國賦稅錢糧達七年之久。當時,北有韃靼、瓦剌不斷騷擾,東南沿海有倭寇和海盜侵擾,而世宗卻迷信於打醮祈禱,費用浩繁。方鈍秉公直諫,先後上疏達數十萬言。對奸相嚴嵩父子的橫行霸道和危言恐嚇,上朝議事時,也敢當面駁斥,同朝的高官嚇得面如土色。後因邊戰失利,朝廷追查責任,嚴嵩深恐自己受賄賂之事敗露,暗地奏請皇上改任方鈍為南京戶部尚書,置於閒散無權之地。嘉靖三十八年告老還鄉。明穆宗即位,下詔官復原職,進階一級。神宗繼位,亦下詔慰勞。
  方鈍任京官時,曾向朝廷奏准減免湖南山糧(此為「方尚書作官,提帶湖南一省」故事來源)。又捐資建岳州會館,安排同鄉仕宦居住。辭官返鄉後,積極籌劃家鄉水利建設,修築三眼橋堤和楓樹湖堤,重修萬年橋(今三眼橋)。期間,朝廷多次請他復職,下詔慰勞。明萬曆五年(1577)逝世。追贈太子少保,謚簡肅公。葬於岳陽市三眼橋北螺螄山。
第070節 一臉凶相
  當我們費盡千辛萬苦趕到灣橋村馬晉龍的家裡時,鞋底的濕泥已經粘了足足兩斤多重。在門口的石階上蹭下濕泥,頓時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似乎要飛起來。回頭看看石階上的濕泥,一瓣一瓣的如剝下的芒果皮。
  走進門來,酒鬼正在不停的咳嗽,眼睛腫得像燈泡。酒鬼的旁邊卻還坐著一個胖墩墩的大漢,正腦袋一栽一栽的打著盹。
  我原以為那個大胖子也是馬晉龍請來的客人,沒承想馬晉龍卻在門口一呆,彷彿走錯了門似的。「他……他是誰?」
  我心想道,這裡是你的家,你倒問起客人屋裡坐著的人是誰了,豈不可笑!
  馬晉龍的話剛說出口,那個大胖子就皺了皺眉頭,彷彿夢裡見到了什麼令人不舒服的東西。然後他睜開了一隻。
  是的。我確定他當時睜開的確實是一隻眼睛,而不是一雙。並且那個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我聽見身邊的爺爺兀自嘀咕道:「一臉凶相。」
  他一隻眼睛睜得圓溜溜,一隻眼睛瞇成一條縫,眼珠從左邊轉到右邊,又從右邊轉到左邊,然後才像正常人一樣停在中間。緊接著,他肥得流油的臉擠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簡直稱不上是笑容,反而像極了從肥臉上擠出的油漬。眼看著讓人擔心他那個雙下巴跟笑容一起從臉上落下來。
  「您老人家就是馬傳香的父親?」大胖子用那一隻紅眼看著馬晉龍,聲音親切的問道。
  「嗯。」馬晉龍乾嚥了一口,問道,「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裡?」
  大胖子這才將另一隻眼睛睜開,可是那隻眼睛裡黑白不分,混混沌沌。如果將眼睛比作一個打開的雞蛋,蛋白是眼白,蛋黃是瞳孔的話,那麼他的眼睛就是用一雙筷子將蛋白和蛋黃攪和在一起後的狀態。爺爺說他一臉凶相,果然不錯!
  馬晉龍見了那只混沌的眼睛,嚇得吸了一口冷氣。「你怎麼認識我?可是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大胖子站了起來,抬起同樣肥厚的手掌在嘴角抹了抹,也許他習慣在夢中流涎水。「您老人家當然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您老人家。我只是瞅著您老人家,哦不,瞅著馬傳香跟您老人家相像,所以猜測您老人家就是他父親。」
  他一口一個「您老人家」,禮貌得有些囉嗦。
  馬晉龍上上下下將大胖子打量一番,問道:「你是馬傳香外面的朋友嗎?」這裡的長輩習慣將晚輩在村外交結的朋友統一叫做「外面的朋友」。
  大胖子點點頭,雙下巴下面的肥肉跟著顫動。這給人一種錯覺——他的雙下巴是一個水袋。
  「馬傳香他……他不在家。你找他有什麼事?」馬晉龍問道。
  「不在家?」大胖子眨了眨眼。相比之下,那只好眼睛眨得靈活,那只混沌眼睛顯得遲緩。看著一個人兩隻眼睛不是同時眨,真是令人渾身不舒服。
  「對。他……他不在家。嗯。」馬晉龍說完怕大胖子不相信,又用力的點點頭。
第071節 他要隱瞞什麼
  「他說了今天做生意的,怎麼會不在家呢?」大胖子將巴掌一拍,滿臉不樂意道。
  「做生意?什麼生意?」馬晉龍摸著後腦勺問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在做生意?」說完,他側頭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我,彷彿我們倆才知道他兒子最近在幹些什麼。
  「呃……」大胖子手指額頭,肥厚如臘肉條的嘴唇張開了半天,卻只發出一個感歎詞。蠟黃不整的牙齒暴露出來,如在廚房放置太久開始發爛的大蔥根。「這個生意嘛,說給您老人家也聽不懂。您老人家告訴我一下,他最近都不在家嗎?還是只是今天不在家?」他將放在額頭前的胖手一揮,雙下巴又是一陣戰慄。
  「最近幾天都不在家。」馬晉龍沒好氣的說道。
  最近幾天都不在家?馬中楚回來也不才幾天嗎?馬中楚回來後馬傳香還回來過,他怎麼說最近幾天都不在家呢?他要隱瞞什麼?我的心中升起了好幾個疑問。我偷偷看了看爺爺,爺爺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說什麼話。
《剝皮新娘》